“花前失卻游春侶,獨(dú)自尋芳。
滿目悲涼,縱有笙歌亦斷腸。
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
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p> —題記
于是才發(fā)現(xiàn)是在夢中。
看來,和趙明誠相遇也是一個夢。
她緩緩找出一套破爛不堪、沾滿泥灰的盔甲,那就是保護(hù)趙明誠一路逃跑的盔甲,皇上分發(fā)的盔甲果然質(zhì)量不差,擋了那么多箭。她輕輕撫摸著盔甲,上面似乎有趙明誠的痕跡。
你還在,對嗎?
清照又拿出那古琴,在上面撥動了一下琴弦:“叮!”慢慢奏出了一首曲子,只有一個音,但是說不出的哀傷、無奈。這琴好像有靈性,順著她的心情,樂曲變得優(yōu)美而動聽,只是加了許多本來琴應(yīng)該沒有的感情:痛苦,懊悔,不甘,憂愁。
“怎么回事?”
她試著想象夢中的情形,琴聲果然明快起來,忽然,一個黑影從琴中冒了出來:“對,我就喜歡你開心的樣子,繼續(xù)啊。”
居然是趙明誠!
清照激動萬分:“你怎么又出現(xiàn)了?”
“我就在呀?!?p> “什么意思?”
趙明誠微微一笑:“我的魂魄一直跟著你,直到……你和我團(tuán)聚在天上。再說一個消息吧,你今生就是為了我而下凡的,現(xiàn)在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度過余生?!?p> 清照坐在琴前醒了過來。
過了一年,皇上遣散了六宮妃子,又傳聞長江將要禁渡,清照立刻去倉庫清點(diǎn)物品:書冊卷軸二萬卷莫有不及,金石刻二千多卷,所有器皿、被褥全部加起來可以供百人所用,其他物品的數(shù)量也差不了多少。時局越來越緊張,她忽然想到去年葬禮時趙明誠好像有一個妹子嫁給了兵部侍郎,此刻正在南昌護(hù)送逃亡中的那些被遣散的六宮妃嬪。于是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她先找了兩個年老但是還不算特別衰弱的仆人,先將部分行李連夜趕去送到他那里,心中舒暢許多。
正是黃梅天,看見連綿不絕的小雨簾子般垂在窗臺前,心里不出來地哀愁,幽怨。她從窗口折了一枝淺紅偏黃的木芍藥插在發(fā)髻上,懷中兜著一本幸存下來的書正在讀著。只是心情不好,讀不進(jìn)去,只是隨手翻翻書頁,聊以自娛解悶。
無趣極了,只得坐在胡床上,斜倚著墻壁,拈起發(fā)髻上的木芍藥,當(dāng)作玩具小物把玩著,這朵木芍藥也不算漂亮精致,但是色澤亮麗,花瓣朵朵水滴形,光滑極了,中間的花蕊鮮黃色,玲瓏小巧,輕輕搖晃,上面有著一滴晶瑩剔透的雨珠微微顫抖,嬌艷欲滴,那也就是為什么她從許多窗口開著的花兒中選了它吧。
清照忽然一下子整個人無力地滑到了床上,說不出地惡心,想打噴嚏,鼻子癢極,但是又打不出噴嚏。喉嚨本來就有些干渴,但也沒有注意,現(xiàn)在倒有些奇癢難熬。她全身發(fā)抖,拽來被子又覺得太熱,一摸額頭,已經(jīng)像在陽光下暴曬過一個月的石頭一樣火燒般熱了。
她朦朦朧朧感覺到額頭好像涼快冰爽許多,努力睜開雙眼,看見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西王母站在床頭手里抓著好幾只冰袋,她額頭也是一只,趙明誠蹲在旁邊急切地看著她。
“啊呀,她醒了!”
西王母淡淡地說:“我的藥好用那是吹都不用吹的,我還沒有饒恕她偷我寶燈呢。只是隨便提一下。”
清照舒服多了,從鋪上坐了起來:“呀……謝謝,謝謝。”
趙明誠懇切地看著她的雙眼,不讓清照避開他的眼神:“我會一直協(xié)助你的,你只管度過平平淡淡的一生就好。”
清照也沉默不語。
趙明誠尷尬地?fù)]了揮手:“那……你的夢境先結(jié)束嘍!”
清照驚醒,雙手在床上用力一撐,起身下床。
這時只有一個老仆人滿身風(fēng)塵單獨(dú)回來,才知金兵已攻入南昌,那些書籍,也無疑是徹頭徹尾銷毀了,要不然也已經(jīng)是成了了金官的囊中之物了。沒回來的老仆人正在朝廷護(hù)送妃子的隊伍中,又比跑回來的那個稍微大了約莫十歲的樣子,自然也成為了攻擊對象,金兵還以為是個年高望重的將領(lǐng)官員哩!那一個沒回來的老仆人被亂箭射死,那個回來的老仆人也差點(diǎn)兒喪生異地,只是因?yàn)榻鸨魰r他在打水喝,他還拿出當(dāng)時穿的衣裳給清照看:本來去的時候衣著還算光鮮亮麗,現(xiàn)在卻臟兮兮的,沾滿灰塵和濺上去的鮮血,衣衫襤褸,衣擺上面還插了一根箭鏃。
她大驚失色,幸好想起曾經(jīng)有個兄弟,現(xiàn)在在朝廷里做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只是婚后便很少與對方聯(lián)系,于是親自火急火燎地乘著大轎子去投靠。
走了一段時間,到了臺州,有幾家館子,侍仆和清照都有些饑餓——畢竟人不能不吃飯的呀。于是下去點(diǎn)了些小菜,簡單扒了幾口飯,那里的老板抱怨著坐在桌子邊:“哎呀,您不知道呀,我們臺州太守已經(jīng)逃走,這里生意像什么,掙不了幾個銅板!”
清照安慰了他幾句,也對太守的懦弱感到氣憤,但是自己的丈夫也逃跑了,所以不知怎么說,就繼續(xù)上車趕路。
一路下來,情況愈來愈壞,她因?yàn)楦杏X太慢,便拿出一床繡金花的錦被扔在地上,改用輕便的毛毯。過了一會兒,金兵侵入的速度更快更厲害了,于是除了一件夏衣,一套貼身小衣,一件冬襖,還有兩件換洗的常服,服裝盡數(shù)丟掉,在地上看見不少東西,想必是逃亡的人丟下的,但是清照沒有興趣去拾起來,因?yàn)檫@樣會導(dǎo)致更加慢。
接著她終于逃到了離金兵稍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比較熱情好客的居民鐘氏接待了她,并同意她借住。還剩下的五六筐書畫硯墨,像珍寶似的保存著,藏在床榻下親手保管。
有一天天氣陰涼舒服,清照睡得難得香甜安穩(wěn),醒來時習(xí)慣性地朝榻下一摸,居然沒有摸到!
看看墻壁,上面有一大塊看起來被笨拙地修補(bǔ)過了,于是知道盜賊就在附近。她傷心至極,第二天就掛起了重金懸賞的牌子,過了兩天,鄰人鐘復(fù)皓拿出十八軸書畫來求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