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睿放下了手里的茶盞,向著對面坐著的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叫做牛安和的一位商人道:“到是在下的不是,那孩子本是一位世交托付照看的,一時找不見了侄子,我叫人傳話的,說是叫人喊起來,以免惡徒作惡傷了小孩,這樣也能快一些,不想驚擾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受了累,實在罪過?!?p> 齊睿位高權(quán)重身份尊貴,說話態(tài)度如此謙和沉穩(wěn),牛安和本是因為孝順母親,因為母親受了驚,氣不過要找蘇幼儀理論,不想被人帶了過來,齊睿這般的客氣,他哪里還敢說什么。
忙站了起來道:“大人思慮的周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是家母知道了定也要稱贊一聲,到是小人急躁了!”
齊睿淡笑著吩咐破石道:“將那一株百年的山參包起來,送給世兄,算是一點小心意?!?p> 牛安和連連擺手道:“小人哪里好收大人的東西?大人為家國百姓日理萬機,萬萬不可!”
破石硬將東西塞給了牛安和將人送了出去。
李廣榮從窗戶外頭翻身跳進來,嘿嘿笑著道:“大哥說是不管,沒想到處置的十分得當(dāng)呀!”
齊睿皺眉看了他一眼:“這種事情你到不如一個孩子反應(yīng)快,幸好是無事,不然將來你有何臉面……”
李廣榮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打岔道:“蘇家的人過來說了,小丫頭醒來了,無大礙了,改日一定親自登門道謝?!?p> 齊睿拂袖向外走去道:“破石,叫人馬集合!”
李廣榮一愣,追了上去:“出了什么事?”
“賊人有動靜?!?p> 蘇幼儀坐在榻上正跟過來看望的林若嬛說話,李福家的幾個管事媳婦將翠珠從外頭推搡了進來。
蘇幼儀淡漠的看著翠珠。
翠珠三歲上就跟了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從前翠珠為了護她,被炮仗炸傷了手,手背上到現(xiàn)在還留著疤痕,可這世道人心易變,從小的情分說沒就沒,竟成了恨之入骨的敵人。
沾著雨水的風(fēng)從縫隙里鉆了進來,跪在地上的翠珠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什么也沒有做,不過是向著劉媽媽要了個鞋樣子,這些人能將她怎么樣?
再說,她身后還有葉二爺,葉二爺那樣心疼她,難道還能不管她?!
翠珠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蘇幼儀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恨不能現(xiàn)在就把翠珠千刀萬剮了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仇恨都掩藏在了心底,轉(zhuǎn)頭看向了翠珠,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幽深而黑暗,仿佛地獄的使者。
“你認識那個五哥?”
翠珠連忙磕頭道:“奴婢每日里就是侍候表公子,怎么會認識那些人?”
“你的意思是巧合?”
翠珠一愣連忙又磕頭:“奴婢不懂姑娘的意思!”
蘇幼儀纖細的手指輕敲著榻上的桌幾,分明是格外輕細的聲音,卻偏有了震撼人心的氣勢,翠珠聽著,不由得匍匐的越發(fā)低了。
姑娘今非昔比,她真的一句話都不說,還是說上一些?
她現(xiàn)在畢竟是蘇家的人,要是姑娘要知他于死地,葉二爺真的能救她?
這短暫的沉默卻漸漸的讓翠珠心里油煎一般,翻滾了起來。
這些事情即便翠珠一句不說,蘇幼儀也猜得出來,她未必是主謀,卻見火助風(fēng),正好支開了劉媽媽。
罪不至死卻其心可誅。
即便現(xiàn)在問出來了,又有何意思?打死了翠珠消得了她的心頭之恨?
并不能。
蘇幼儀立刻換了另外一種方式。
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如意雖然不大聰慧,但忠心,且煎茶的手藝也越來越好了,這碧螺春喝上一口,唇齒留香。
蘇幼儀淡淡抬起了頭,所有的心緒都掩藏在了一雙璀璨的眼眸后,深而不可測。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翠珠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姑娘?”
蘇幼儀笑著,妖嬈嫵媚又黑暗:“你不就是想跟著葉敬琦么?其實也用不得那些有的沒的的手段,因為這個也并不是難事,但你當(dāng)知道,葉家的二奶奶可不是一般人,殺伐果決,手段了得,葉敬琦如今身邊一個侍妾都沒有,便是從前有的,也都被葉二奶奶處置了,你想要在葉家立足可不容易。”
翠珠抿了抿嘴。
眼前的姑娘早不是當(dāng)初的姑娘,雖則還是靠的這樣近,卻也叫她覺得早已經(jīng)遠在天邊,不是她這樣的人可是觸碰的,她的眼底里不自主就露出了敬畏。
蘇幼儀淡淡道:“可我有法子。”
翠珠立刻明白了蘇幼儀的意思,她早就沒有了退路,如今只能一往無前,即便前面萬丈深淵,她也一定要去闖一闖,翠珠的頭磕的碰碰的響:“求姑娘教我!”
蘇幼儀深深的看向了翠珠。
翠珠在這樣冷徹骨的眼神中打了個哆嗦,然而心中卻格外堅定,她是絕對不會退縮的!
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出去,林若嬛還坐在蘇幼儀身邊,江面的冷風(fēng)吹了進來,攪擾的一盆鮮紅的杜鵑花顫巍巍的抖起來。
林若嬛給蘇幼儀里了里鬢發(fā):“便是心中仇恨再深,我也望你能守住本心?!?p> 林若嬛的眼仿佛含著三月的煙雨江南,溫柔又哀傷。
蘇幼儀下意識的垂下了眸:“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翠珠這樣的人有手段有欲望,只要我稍微給她一點力量,她就能攪的葉家不安寧,葉二奶奶也不是個簡單角色,翠珠往后也必然討不到好處,她們兩個人,不管是誰敗下陣來,都是我樂見其成的?!?p> “我到是該先夸夸你,這種將敵人送到敵人陣營中的手段,少點心胸都做不到,偏你能想到,一般人瞧見翠珠,此刻怕是將她千刀萬剮了的心思都有。”
蘇幼儀輕笑了一聲:“那時候的翠珠覺得我是她的絆腳石,現(xiàn)如今我將她早早的送去葉家,讓她去好好享享這個福氣?!?p> 林若嬛忍不住捏了捏蘇幼儀的臉蛋,又把南安王府的書信拿了出來,叫蘇幼儀瞧。
“南安王府的王妃,跟我母親原有些親戚關(guān)系,從前的時候從來沒有聯(lián)系過,現(xiàn)在倒想起我,叫我去她們那里住,到跟你夢的確實一樣?!?p> 蘇幼儀就著林若嬛的手吃了一口點心,仔細的看了一遍:“說到底還是因為皇上看重姐姐,南安王府這兩年早沒了當(dāng)初的氣勢,落寞的厲害,如今姐姐正好風(fēng)頭正盛,要是能叫姐姐住在自己家里,在皇上那里得上一點好印象,說不得還能給王爺和世子得個好一點的差事。”
林若嬛戳了戳蘇幼儀的臉蛋:“偏你聰明,什么都叫你說了?!?p> 蘇幼儀劫后余生,心情十分的好,向著林若嬛討好的笑了笑,林若嬛笑著叫琳瑯把信收了起來:“聽你說了那樣的事情,我一時到不能決斷了,容我在想想。”
蘇幼儀一把抱住了林若嬛:“姐姐細細想想,最好還是跟我們一起,咱們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林若嬛也向往起來,若是真的跟蘇幼儀住在一起,往后余生到是美滿的。
翠珠回了葉敬琦的屋子,葉敬琦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道:“她們怎么說的?”
翠珠到了一杯茶,低低道:“也沒有懷疑我,就是問了問,我說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廖家的人弄鬼,畢竟我在姑娘跟前服侍了那么久,姑娘還念著我的情分,自然將我放了?!?p> 葉敬琦微微松了一口氣,遺憾道:“沒想到最終還是叫鑫哥兒自己逃過了一劫!”
翠珠心不在焉的坐了下來:“小孩子往后只怕不好下手了,二爺在想想其他辦法才好?!?p> 葉敬琦也覺得是。
將翠珠拉過來摟在了懷里,揉捏著翠珠的柔胰,低低道:“是該好好想想。”
到是沒有看到翠珠眼底里的光。
從前瞧不起姑娘的清高無能,現(xiàn)在翠珠卻覺得姑娘需要仰視,讓人敬重,只要跟著姑娘聽姑娘的話,將來必然有出路!
要是叫蘇幼儀知道翠珠如今想法,只怕又要大笑三聲,以前的她將翠珠當(dāng)做家人,翠珠致他于死地,現(xiàn)在她將翠珠當(dāng)做工具,翠珠反倒心有敬畏。
人心果然是最難琢磨的。
葉敬琦從屋子出來,下頭的隨從立刻跟了上來,往葉敬琦耳邊低語了兩句,葉敬琦聽得一笑,撫著垂在肩上的長發(fā)道:“叫人給珍兒姑娘打的一套珍珠頭面可做好了?”
隨從輕笑:“早做好了!”
“這就好,叫人給珍兒姑娘送過去?!?p> 隨從忙應(yīng)了一聲。
但凡主子看上了的女子,行事前總會送個價值不菲的頭面,謂曰,下聘!
錢珍兒見廖成賢要跑,一把抓住了廖成賢的袍子,廖成賢嚇的連連道退,又被椅子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立刻羞紅了面頰,跺腳道:“錢妹妹到底想做什么?”
錢珍兒不依不饒道:“你見了我跑什么?難道我是什么臟東西?”
廖成賢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齊睿那邊捉住了五哥叫人送了過來,他還要去查問一遍,好去姑姑那里回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心中又愧又恨,哪里有心思應(yīng)付錢珍兒這個大小姐。
他緩了緩道:“錢姑娘誤會了,只是實在事多…..”
錢珍兒只知道出了事,根本不知道還跟廖成賢有什么干系,她一團孩子氣的嚷道:“你有什么事?不過就是去看蘇幼儀!你們一個兩個都那么看重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說著話,一跺腳轉(zhuǎn)身跑了。
廖成賢無奈又尷尬,只是心中實在思緒不寧,也顧不上其他,帶了身邊的人,去了關(guān)押五哥的地方。
錢珍兒跑了兩步,往船邊站住了腳,晚風(fēng)一吹她才覺得清明了兩分,只還是委屈不忿,喃喃道:“我哪里不如那個蘇幼儀了,怎么大家都不喜歡我…..”
說著話,忽的身邊有個諂媚的聲音道:“錢姑娘好。”
錢珍兒一怔,轉(zhuǎn)頭看,見是跟陌生的小廝,樣貌齊整手里捧著個紅漆的盒子垂眸恭敬的站在那里,錢珍兒立刻多了兩分好感,矜持道:“你是誰?”
小廝笑著道:“回姑娘的話,小的是葉二爺身邊當(dāng)差的,奉我們爺?shù)牟钋?,來給錢姑娘送禮物。”
錢珍兒略一猶疑就接了過去,入手略沉,她打開一看,拇指大小的珠寶鑲嵌在精致的赤金簪頭,明晃晃的差點晃花了她的眼,身邊的丫頭連翹早瞧著有些不對,見這東西名貴,連忙道:“姑娘…..”
錢珍兒本也不想收,可是一想到葉敬琦那張仙風(fēng)道骨的臉又想著眾人對蘇幼儀的偏愛忽然就改了了主意,得意的想,她也不是沒人愛惜的,到時候拿著這東西往蘇幼儀跟前去轉(zhuǎn)上一圈,叫蘇幼儀也眼紅眼紅!
這樣想著,也不顧連翹的阻攔,倨傲的收了東西道:“雖然無功不受祿,但我也不好弗了葉二爺?shù)暮靡?,東西暫且收下,改日再去登門道謝?!?p> 小廝大喜,連連應(yīng)是,垂手站在那里,看著錢珍兒走遠,隱約聽得連翹抱怨道:“.…姑娘怎么能隨便收了…..”
小廝眼底里帶著些陰暗憐憫的光,嘴角卻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