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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埠二棟三單元樓道里。
上面?zhèn)鱽怼鞍畎睢倍缛饴曇?,不太嚴實的門縫里飄出厚重的韭菜味。
張敏敏看向旁邊王博宇,那意思說:“這真的可以嗎?”王博宇仿佛明白張敏敏心思,靠近張敏敏耳邊小聲道:“你還記得孫家旺說過,他媽媽愛吃餃子嗎?三天了,連續(xù)三天這家都包水餃,快過年包水餃倒也沒什么,但我們了解到那大哥可是獨身啊,一般大老爺們怎會包水餃?!”
張敏敏翻了個白眼,人家要是不一般老爺們呢?
“那也可以。但還記得孫家旺說過,他媽從來不拖欠朋友錢,上次我們遇到那大哥卻說,孔妍欠他兩千塊錢一直都沒還?最有意思是,上次我們遇到那大哥垃圾包里隱約放著衛(wèi)生巾,當時我們不知道他單身并不覺得奇怪,不正是他告訴我們孔妍出去躲債了?孔妍離婚五年多了,這么長時間按說對一個生理正常女人來說早該改嫁了,她沒改嫁,不是等前夫回心轉(zhuǎn)意,就很可能有相好的,你想他們倆樓上樓下住著,一個孤男,一個寡女,長得都還不錯,很難不擦槍走火吧,警察沒查出來,那是他們倆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上下樓住著保密反倒容易,上次我就說孔妍很可能還在這小區(qū)里,如果有第二個人存在,就不難解釋翻墻不留痕跡了,綜上所述,聽我的,應(yīng)該沒錯……”
事情真是螺旋式發(fā)展。仿佛又回到原來猜想。
張敏敏嘖了嘖,回想福爾摩斯附體的王博宇一路似乎不太福爾摩斯推論,心里就有點打退堂鼓,尤其他最后那句輕飄飄說“應(yīng)該沒錯”,大哥,哦不,小老弟,弄不好就是私闖民宅??!敢情不是你呀!
還沒來得及提出異議,張敏敏看到王博宇已丟來了個神秘莫測眼神,還很溫馨地給她整了整帽子,剛要沉浸到幸福小女人氣氛里,下一秒?yún)s響起敲門聲——王博宇已替她敲了門。
張敏敏:“……”
門內(nèi)的剁肉聲戛然而止。
“誰啊——”
張敏敏清了清嗓子,只好趕鴨子上架:
“王珂先生嗎?我是居委會的,來咱家核實下有沒養(yǎng)寵物,現(xiàn)在要打疫苗了。”
寧靜了三秒鐘,對方仿佛在貓眼里確定眼神。屋門咔吧下應(yīng)聲而開。眼看計劃就要成功了??烧l知道屋門開了一半,忽然門內(nèi)那大哥好像認出帽子下的張敏敏,說了個“你”字,突然又要鐵將軍把門。張敏敏原本設(shè)想大搖大擺光明正大進去不動聲色地看看。設(shè)想就是設(shè)想。就在那門將關(guān)未關(guān)之時,王博宇已拋出B計劃——嘩啦一下子把門拽開了,強行進去,隨即響起預(yù)料到的臺詞:
“哎!哎!你們要干什么!告訴你們啊,你們這是私闖民宅!信不信我報警!”
張敏敏負責(zé)嫣然微笑,王博宇在“哎哎”聲中把家里巡視了遍。卻沒有其他人。
廚房里案板上還放著剁得亂七八糟的韭菜肉餡。王博宇閃身進了臥室,衣柜的門都打開了也沒人。難道推斷錯了?要真是那樣,他們可真是私闖民宅了啊。真追究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呀!王博宇丟給張敏敏一個黑臉表情。張敏敏已在跟王先生說抱歉的話,試圖求得人家原諒,大事化小小事兒化了。這時王博宇不甘心地推開廚房看最后一眼,忽地笑了。
如果剛才不是太匆忙,他怎會注意不到這細節(jié)。如果她不是太匆忙,沒將米奇色羽絨服衣角收好,又怎露出馬腳;如果不是櫥柜空間太過狹小,這些如果恐怕都不會成為如果。
“快跑,妍妍!”
王先生看情況不妙卻朝臥室方向喊道。
若王先生不是“聲東擊西”,那孔妍這女人真將燈下黑玩到了極致——把王先生都騙過了;如果是,那他們倆真是對半斤八兩“狗男女”。可惜已晚了,話音剛落,王博宇頭也沒朝臥室轉(zhuǎn),步履堅毅地孔妍薅出來了。王先生滿臉黑線地安靜了。
孔妍卻不老實,被揪出來還一門心思想跑。
這次王博宇沒發(fā)揮憐香惜玉紳士形象,一把揪住孔妍“小辮子”。
“啊噢噢疼死我了,輕點,不要啊,喔喔……”
一臉黑線換成了王博宇:拜托,大姐!只要你不跑我放了你,這魔性聲音千萬別再叫了,就算你不顧及形象,小弟還是要臉的人吶!傳出去還怎么做人!
“我告訴你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膽敢把我們怎樣?!”
看著窗外即將拉上的夜幕,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孔妍抽什么瘋呢。
“我們不是來要賬的。”王博宇說。
本想讓孔妍安靜下來,孔妍聽到此言卻瘋得更厲害了。
“殺人了??!救命?。±贤踹€傻愣著干嘛,趕快逃命啊!”
他們倆想要奪門而逃。張敏敏手疾眼快一腳就將門踹嚴嚴實實了。
“求求兩位行行好吧,我上有六十多歲老母親,下有十五歲馬上上高中兒子,你們倆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真的!你們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個字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沒有見過你們,從來不認識……”孔妍立刻又換了語氣和表情。
孔妍倒真上有老母下有兒子,表情真切,語氣誠懇,只是這臺詞怎么聽怎么像八點檔狗血劇。這女人是戲精上身了嗎。無縫上演女人善變戲碼。
“我是那小女孩……的姑姑!”張敏敏表明身份。
“——她姑父”王博宇也道。
孔妍終于停下叫聲,微怔了下。張敏敏心里也微怔了下,這女人可能跟可微事情有關(guān)??族L舒了口氣,一屁股蹲坐下來,幸好下面有個歪著的椅子,半晌,抿了抿波浪卷頭發(fā):
“我還以為你們是——不早說??!嚯,真嚇死老娘了!”
你也沒來得及讓我們說啊,各種戲碼各種搶戲。張敏敏顧不得計較這無聊之事,立刻抓住問題關(guān)鍵,一字一頓地看著她問道:
“你以為我們是誰?”
孔妍卻徐庶進曹營了。他們倆各種勸說、追問,簡直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直到她抽完第三支煙,扔了煙把,狠狠吐了口中的煙絲,才道:
“麻蛋!當初老娘就知道那五千塊錢不好拿!
“事已至此,我就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知道事情后來會是那樣子,打死我也不答應(yīng)那人那要求!
“那天晚上我在洗浴中心門外拉客人,你們也知道現(xiàn)在生意不景氣,我們都跟過去那啥似的,出來拉客人,那天已很晚了,天氣也有些冷,快到我下晚班時候了,剛想轉(zhuǎn)身,后面就有個人喊住了我。那人是個小年輕,二十多歲,戴連體帽子吸溜著鼻涕,一副流氓頭,不過看他穿名牌衣服,大概又是很有錢的二流子。他上來就說有筆生意要不要做,很豐厚的,我以為他把我當成那啥了,沒怎么理他,誰知道他卻說這筆生意不是我想象那樣,還在我耳邊說,他給我五千塊錢,讓我以后這幾天里但凡是上了年紀的客人,只要把他們下面那啥弄出來給他就好……我當時很驚訝,懷疑他有病,果然,他接著說,他有異食癖,異常喜歡吃別的男人下面那啥,越是上年紀越喜歡,他沒法跟別人要,否則別人都會把他當做變態(tài),這才不得已來找我。起初我覺得荒唐,后來想想倒沒啥,說來說去,我到底是被那五千塊錢迷住了,你們知道,快過年了我還有些朋友錢沒還上,想著要是給老男人那啥還能額外賺一筆,這樣來回收入不菲,這買賣真很劃算……”
“妍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那些錢我替你還,你怎能干那種事?”王先生臉上黑線外加痛楚表情,忍不住插嘴道。
“你的錢終究是你的,我不想欠你太多,再說我也沒給你戴綠帽子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們洗浴中心就是有這種擦邊球服務(wù)?。∧銊e打岔——”
“那小年輕說,先搞一個月的吧,以后可以再‘合作’,于是我就按他要求,每到?jīng)]人時候就給那些老男人那啥,我們約定兩天‘交貨’一次,每次我們都在洗浴中心往東走那胡同口垃圾桶邊……后來那小女孩,嗯就是你侄女被那啥,卻檢測出是她爺爺那啥消息傳出后,我心里隱隱不安,懷疑是不是我給那年輕人的那啥,果然,本來那天到‘交貨’時候,卻遲遲沒等到那年輕人,后來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如果事情這樣下去,我也不會肯定自己跟那小女孩事情有關(guān),直到過了三天,下晚班,我獨自回家時,卻發(fā)現(xiàn)后面好像竟然跟了個男的,那男的身材魁梧,一直在我身后跟著,我跑他也跑,后來到?jīng)]人地方,還亮出刀子,那天晚上我真快被嚇死了,沒命地跑回了家里,我也沒敢回自己家,這不就來了王哥這,那天整晚我都沒睡著,把事情前后想了遍,我就知道自己攤上大事了,本想報警來,卻又怕自己說不清,一進局子,警察抓不到那兇手,說不準……所以我就想出了這‘金蟬脫殼’法子,第二天我奓著膽子上了個班,暗中保護自然有王哥,回到家就定了火車票,假裝出去躲債,出了門,我就在王哥幫助下溜回了這……”
“你第一次見那年輕人是什么時候?”張敏敏問。
“十二月七號,對就是七號,因為第二天就是交水費日子?!?p> 張敏敏陷入沉思。十二月七號,那是她和王博宇結(jié)婚后的五天。
“那年輕人有多大,還記得長什么樣子?”王博宇盯著她道,“仔細想想,想好再說?!?p> “每次都戴帽子,都是晚上,二十七八?記得是漫長臉,臉上……”孔妍頓了下,看了王博宇,又像是陷入回憶,眉頭微蹙,“臉上好像也沒特別特征?!?p> 二十七八漫長臉?符合這條件的人可海了去了。
他們倆又問了些其他問題,也沒有太重要的了。張敏敏最后要求,孔妍無論如何都要去警局一趟,畢竟他們倆問得不太專業(yè),警察可能會從中問出他們問不出的新線索??族敛怀鲆饬系仡^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五千?
“八千去不去?”
孔妍冷笑了下。
“你以為錢就可以讓我去警局嗎?”
“一萬!”
孔妍眉毛跳了下,卻還是道:
“你們真以為我是那種什么都向錢看的女人?!”
旁邊老王投來欣慰眼光。
“我主要也是為了給大侄女伸張正義!”
張敏敏、王博宇還有旁邊老王:“……”
“你們?nèi)菸覔Q個衣裳總可以吧?去警局太晦氣了!”
孔妍進了臥室換衣服。張敏敏和王博宇跟老王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老王說,他老婆出車禍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女兒過日子??族?jīng)常上夜班,趕上兒子放假,沒法照顧,他就幫忙照顧下,一來二去就跟孔妍好上了。只是他女兒今年要高考,他們倆本商量等女兒高考完,就公開關(guān)系結(jié)婚的……桃色新聞總讓人沉迷其中。不知不覺好像過去二十多分鐘了。二十多分鐘!
什么樣衣服換不完?!
王博宇率先反應(yīng)過來,沖進臥室,腦袋卻被一陣冷風(fēng)吹得遲到的清醒。陽臺上窗戶已打開,一條繩子赫然放到下面,哪還有孔妍影子!這女人果然聰明!還是個不講信用聰明女人!事情到了這步,簡直功虧一簣!
也不是不講信譽。人家不都說了,以為錢就能讓她去警局?
這時張敏敏只好撥通了秦安大隊長電話。這次秦大隊長終于沒再讓她失望。第二天警方在發(fā)往臨縣城際公交上截住了孔妍。本來嘛人都給他們找出來了,再抓不到,警察這兩個字干脆從新華字典抹掉算了。
只是讓張敏敏和王博宇沒想到的是,孔妍這聰明女人到底還是對他們有所隱瞞。
警方從孔妍對那年輕人特別面貌描述中順藤摸瓜找到了嫌疑犯——嘴角鮮明的胎記。讓張家還有村里人和周圍人都沒想到的是,嫌疑人竟是村官小陳——陳之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