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祿恩的死因是被利箭貫穿頸部,根本不需要這么多天才安排下葬。
之所以拖到事發(fā)后第八天才入土,完全是刑部劉、趙二位公人的要求。
二人能被上官派來撐長公主的臉面,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他們從不多的線索中,總結(jié)出了三條重要信息。
首先,殺人劫貨者肯定不是尋常的山賊強盜,不然不可能說動一縣的捕頭做內(nèi)應(yīng)。
其次,通過武卓口述中的一些細(xì)節(jié),和死者傷口情況判斷,殺人劫貨者動手前布置完善計劃周密,下手很辣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一切都帶有濃重的軍中人的組織做派。
再次,對方之所以獲知武卓還活著后,會冒險伺機滅口。很可能是因為劫貨殺人時,武卓看到了其中一人的臉。
武卓在驚慌中匆匆撇見的一眼,其實僅僅只是記下個大框,而京畿重地軍中人何其多。
南衙十六衛(wèi)、北衙六軍,還有東宮六衛(wèi)率,憑著一張記憶中幾乎沒有任何特點的臉,想找出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導(dǎo)致賊人涉險的理由,就是那個露臉的賊人,有身份、有地位,屬于一旦畫影圖形,容易被捕捉鎖定到的存在。
如果推斷正確,對方一擊不中,為絕后患很可能還會動手。
畢竟萬千人當(dāng)中,眉眼五官有幾分相似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只要成功滅口,即使那人被懷疑,沒有正主的親口指認(rèn)也很難釘死。
基于這一點判斷,劉、趙二位公人勸說本不打算張揚的楊安達(dá)和瑾善道長,將王祿恩下葬的事通知給了幾個有交情的故舊。
又通過刑部資源,將情況散給了一些當(dāng)年受過王祿恩恩惠的人家。
如此施為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散出消息,讓賊人知道王祿恩的下葬時間。
二個是從刑部公人中選出的精銳,可以化妝成吊孝者,不顯山不漏水的進入云龍觀。
從而避開賊人可能的事先偵查,和外圍布置的刺侯、眼線。
與此同時,為防止賊人身處于京營當(dāng)中打草驚蛇,從洛陽周邊的幾個折沖府借了數(shù)百精銳,秘密于洛河南岸集結(jié)。
動手之日傍晚,分成三隊秘密隱于云龍觀周圍的山林深處,待信炮響起才忽然殺出。
整件事運作的非常機密,事先云龍觀方面只有瑾善道長一人知曉,欒安縣方面毫不知情。
外圍護衛(wèi)的府兵,只有校尉大致知曉。
考慮到孫冒和兩個長公主府護衛(wèi)多半不會同意武卓涉嫌,直到下午送葬時,才由便裝隱藏在隊伍中的劉姓公人暗中告知。
當(dāng)時已經(jīng)箭在弦上,孫冒三人就算不同意,也只能捏著鼻子配合。
待送葬隊伍歸來,天色已然黑透。
這時瑾善道長小心的通知觀里的真道士,趁著亂糟糟的場面,一個兩個的與來客中的刑部公人換了行頭,然后悄然離開道觀。
這是瑾善道長配合刑部行事的唯一要求,以此來避免紛亂一起,觀里本就不多的道士再折損幾個。
武卓幾乎跟所有人都不熟,又煙熏火燎的忙活了一天頭都昏了。
再加上夜里燈火不亮,迎來送往間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道士們已經(jīng)穿著客人的衣服盡數(shù)離開。
直到異變突發(fā),還完全被蒙在鼓里。
劉、趙二位公人的計劃可以說非常完備,奈何還是低估了黑衣人的戰(zhàn)力。
尤其是罩房頂?shù)墓笫郑侄尉珳?zhǔn)又占據(jù)地利。兵卒人數(shù)雖眾,可死傷不少久攻不下。
也正是這伙兒人,接應(yīng)了身中兩刀的頭目。丟下幾具尸體后,借著夜色的掩護鉆林子逃了。
被撇下的黑衣人,除了被當(dāng)場格殺的,負(fù)傷眼見逃脫無望皆盡數(shù)自裁。
唯獨被通緝的捕頭,負(fù)傷后實在對自己下不去狠手。
遲疑的當(dāng)口,直接被幾個刑部公人和兵卒死死壓住。
劉、趙二位公人如獲至寶,押回刑部后連夜突審。
結(jié)果不審不知道,審出來的情況著實嚇了所有人一大跳。
負(fù)傷逃走的那個壯漢,居然是右羽林軍建春門守將單綱。
羽林軍是什么,那可是天子私兵。而且這個單綱,還掌管著洛陽城外郭八城門中的一個。
這一重磅消息以最快速度被逐層上報,一夜之間不知道驚動了多少大人物。
當(dāng)然,不管驚動了多少大人物都與武卓無關(guān)。
劉、趙二位公人押著人匆匆離開后,他原本還打算幫忙救治下受傷的兵卒。
可孫冒根本不允,連拖帶拽的把他塞進馬車,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長公主府。
又是老套路,進府后先洗澡再從里到外的換了一身新的,窩床上亢奮了半宿才睡著。
轉(zhuǎn)過天上午,武卓再次察看了李穎的傷口,確定已經(jīng)可以拆線。
隨后在濟坤的輔助下,一邊教學(xué)一邊拆去了縫合線。
眼見著愛女大好,長公主高興之下中午宴請武卓和濟坤。
喝了幾杯葡萄釀,吃了幾口府中大廚烹飪的好看,但口味實在一般的菜肴,武卓考慮著是時候應(yīng)該告辭了。
雖然李穎的傷還得養(yǎng)幾天,但已無大礙,有濟坤看護足以。
師仇雖然還沒報,兇手負(fù)傷在逃,但能有今天的進展,全靠長公主的面子。
不然,就欒安縣的那幫捕快,估計得猴年馬月才能有進展。更何況捕頭潛在暗處,武卓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既然雙方都已經(jīng)完成了之前的約定,那繼續(xù)賴在人家,就有些沒眼力見兒了。
武卓之所以有那么點兒遲疑,完全是因為兇手在逃。而且很可能已經(jīng)知道,他會住在云龍觀。
一旦哪天趁著月黑風(fēng)高再殺回來……
可擔(dān)心歸擔(dān)心,誰知道那一天什么時候到來啊,總不能一直賴在長公主府躲著吧。
所以,武卓暗暗權(quán)衡了一番,還是決定告辭。
待丫鬟把他的酒杯滿上,正準(zhǔn)備舉杯開口,吳嬤嬤就腳步匆匆的冒了出來。
先瞅了一眼端著酒杯的武卓,然后小聲向長公主稟報:“魏國公府遣人來,說是……說是要找清風(fēng)小道長救人?!?p> “哦?”長公主神色有趣的看了眼武卓,仿佛在說:“你小子名聲長的挺快,這就有人上門求醫(yī)了。”
武卓的想法和長公主一樣,心里有點小美,同時又有些忐忑。
畢竟來人可是國公府,而他雖見識有,但缺少手段。
一旦治不好被遷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正瞎琢磨呢,就聽吳嬤嬤又補了一句:“來人帶著兵,而且兇的很??礃幼印?p> “看樣子什么?”長公主皺起了眉頭。
“看樣子不像是來求醫(yī),倒像是來討債?!眳菋邒呷鐚嵳f出了自己的感覺。
長公主聞言很是不爽,魏國公是武將,家人有疾焦心之下行事粗魯些,倒是可以理解。
但問題是,這里可是長公主府。
明知武卓現(xiàn)下是長公主府的貴客,還這種態(tài)度,就實在是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雖說魏國公深得圣眷,尋?;视H國戚見了都得禮讓三分。但和長公主比起來,不管身份還是圣眷都不夠看。
換做其他事,一個國公府里的人敢在長公主府如此放肆,直接遣人打?qū)⒊鋈ァ?p> 可如此焦急的前來尋武卓,很可能事涉人命。
從大處想,這一攔耽誤了病情,恐怕就此結(jié)仇。盡管不懼,但也不值得。
身為女人,免不了小心眼兒。就此把武卓放給對方,心里又有些氣不過。
略一思量,便讓吳嬤嬤把人領(lǐng)來,打算敲打兩句再放人。
也省的越看越順眼的武卓,到了魏國公府受欺負(fù)。
畢竟武卓的小脾氣,長公主可是親身領(lǐng)教過的。不給壯壯聲勢,真要在魏國公府犯擰,多半要受欺負(fù)。
吳嬤嬤沒說清楚,長公主還以為來人是國公府大管家之類的角色。
不成想看到人才知道,居然是魏國公的親衛(wèi)頭領(lǐng)。
而且身披盔甲腳步極快,吳嬤嬤得小跑著才能跟上,一看就急到不行
親衛(wèi)頭子也沒想到,來找個大夫長公主居然會見他。
走進小廳后強按焦急行禮問好。
長公主問了一句才知道,受傷的居然是魏國公次子,右金吾衛(wèi)中郎將李令貞。
再多問了一句,李令乾受傷和武卓還有著不小的關(guān)系。
昨晚單綱事發(fā)后,情況被層層上報。羽林衛(wèi)畢竟是天子私兵,大人物們也不敢輕易決斷。
而且時間已晚,宮門上鎖。一個城門守將犯事,遠(yuǎn)夠不上連夜扣宮門的程度。
一幫官老爺合計后,決定圈住建春門所有守軍門丁,直到清晨宮門開了才將情況上達(dá)天聽。
接著圣旨下達(dá),著刑部、大理寺徹查,金吾衛(wèi)從旁協(xié)助。
而金吾衛(wèi)派出的,正是中郎將李令貞。
按說領(lǐng)了個從旁協(xié)助的差事,老老實實的聽安排就完了。
但李令乾不一樣,身為魏國公次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不太好指派他。
同樣是因為“魏國公次子”,李令貞注定無法繼承老爹的爵位。
他又是個頗有野心的人,為了給自己搏得一個爵位,恨不得抓住一切能夠立功的機會。
這次領(lǐng)了差事,沒有去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匯合,帶著人快馬加鞭直接殺到建春門。
一聲令下,把平日里與單綱親厚的人挨個拎出來,親自威逼審訊。
趕巧不巧,被他拎出來的人里,還真有一個單綱的黨羽。
昨夜被紀(jì)綱留下,一旦建春門有什么突發(fā)事件好代為處置或是通風(fēng)報信。
這小子心里素質(zhì)一般,眼見紀(jì)綱一伙兒過了子時還沒回來,便知多半是出事了。
正慌的時候,營地被圍,夜崗的兵士也被替換下來。
惶惶中過了一夜,又被國公爺家的公子親自審問,崩潰之下發(fā)狂抖開看護的兵卒就要逃。
李令貞見狀大喜,不顧親衛(wèi)阻攔沖上去要親手抓捕賊人。
兩相一照面,李令貞腰間儀刀被奪,左腹被刺了個對穿不說,劇痛下用力掙扎,左腹側(cè)直接被徹底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