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阿茶相比,黑衣女人的性子要沉穩(wěn)的太多。
發(fā)現(xiàn)梅不是被簡單的剝開衣物,而是被扒的赤條條后,余光先瞥了下走到床邊的濟坤。
看到濟坤的側(cè)臉上雖然有些異色,但仔細分辨會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是因為看到了梅腰側(cè)的傷勢。
于是,按下心里的別扭感,伏腰把水盆往地上放。
“別放地上,先把那兩個盆倒五分滿?!蔽渥柯牭脚璧亟佑|地面的聲音,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出言阻止的同時,示意身側(cè)案子上的兩個空盆。
黑衣女人聽出武卓的語氣平和中正,臉上的表情也淡漠嚴肅。
仿佛床上的梅,對他沒有絲毫的觸動。
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后,黑衣女人的心態(tài)越發(fā)穩(wěn)定,動作緩慢精準的給兩個空盆添至五分滿。
濟坤則趁著這個機會,將孫長仙醫(yī)箱里取出的東西,在另一張空案子上擺好。
武卓一直沒再做聲,待黑衣女子添好鹽水后,將手術(shù)要用到的器械,一件件的從高度酒中取出,過了兩遍鹽水,放到蒸過的厚布上待用。
器械準備完畢,轉(zhuǎn)頭檢查孫長仙那取來的東西。
消炎粉從外觀上看沒什么問題,相信以孫長仙泡制藥材的經(jīng)驗,只要配置過程中注意消毒防護,就不會有出入。
只是肉線比較麻煩,雖然量不少,但因為缺乏經(jīng)驗,還沒有合手的工具,搓的粗細松緊不一。
眼下沒有其它選擇,只能撿好的截著用。
準備工作終于就緒,武卓先對梅胸口上方的傷口進行清創(chuàng)縫合。
雖然傷口在身上,但考慮唐朝女人盛裝時,都是開領(lǐng)的。
為了盡量讓疤痕不那么明顯,武卓先用肉線對傷口進行內(nèi)縫合,又選用最小號的縫合針和最細的絲線,對皮膚進行整形美容縫合。
黑衣女人旁觀武卓縫合,不由想著胳膊上那道難看的疤痕,一時間有些抱怨。
抱怨為什么今天才知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技法。
武卓用了極大的耐心,才將整條狹長的創(chuàng)口縫合完成。
閉上眼緩解視疲勞,同時側(cè)臉讓黑衣女人幫忙擦汗。
稍稍休息了一下,拆開梅大腿上的加壓包扎。觀察了一下傷口情況,向濟坤示意中號縫合針。
黑衣女人見濟坤給中號縫合針穿上了很粗的絲線,猜到武卓應(yīng)該不打算對腿上的傷口,用之前那種精細的縫合方法。
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那個……腿上能不能也像上面那樣縫?”
為了防止傷口崩裂,美容針對較深的創(chuàng)口要進行內(nèi)外兩次縫合,而且針距針腳都極細。
小來小去的口子縫下來都挺累,更別說大口子了。
武卓聽了黑衣女人的話,低聲說:“大腿又不露到外面,沒必要?!?p> “有必要!”黑衣女人想都沒想就冒出一句。
其實她也知道,腿上確實沒必要縫的那么精細。不過,她需要多看一看,才能借機盡量的去學(xué)。
見武卓目露奇怪的看向自己,一時間實在想不出“必要”的理由。
只能蠻橫的說:“她是為了救你才傷成這樣的,難道你就因為費力……”
“得,得!”這方面武卓確實理虧,趕忙止住話頭示意濟坤換肉線。
又是一番費眼費力的操作后,梅大腿上的傷口縫合完成。
武卓直了直腰,欣賞了下自己的杰作,又小心的調(diào)整了兩處稍不平整的地方。
坐下養(yǎng)了會兒酸澀的眼睛,解開了梅腰側(cè)的加壓包扎。
清創(chuàng)后先用剪細的肉線,修補了兩處受損的筋膜。有一處大靜脈其實最好進行吻合術(shù),但眼下根本不具備條件,只能結(jié)扎阻斷。
又對脂肪層和皮下層進行了內(nèi)縫合。
正修整表皮層準備美容縫合呢,梅居然輕“嗯”了一聲。
武卓生怕人醒過來后,應(yīng)激做出劇烈的反應(yīng)。
趕在她完全清醒之前,壓著聲音對黑衣女人說:“安撫住她,千萬別亂動?!?p> 黑衣女人知道厲害,嚴肅的點頭。
湊近了一些,單手輕輕壓著梅的胸口,柔聲問:“小梅,你醒啦?”
梅輕輕低吟了幾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屋里的光線,逐漸看清近處的黑衣女人。雖然蒙著口鼻,但還是瞬間認出。
虛弱的喚了一聲:“荷姐姐……”
“別說話,躺著別動,大夫正在給你療傷呢?!焙谝屡巳崧暟矒釙r,一只手始終虛搭在梅的身上,生怕她忽然間掙扎亂動。
兩人低聲說話時,武卓用縫合針的針尖,輕輕點了點梅腰側(cè)創(chuàng)口附近的皮膚。
外用麻藥對表皮的麻醉效果確實不錯,梅完全沒有反應(yīng)。
確認了麻醉效果,武卓暗暗對黑衣女人打了個手勢。
黑衣女人會意,柔聲對梅說:“你再閉會兒眼,傷處很快就處理好了。”
梅對黑衣女人顯然非常信任,虛弱的點了點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武卓怕她在縫合過程中忽然睜開眼,在發(fā)現(xiàn)自己光著身體,身邊還有個男人。
對濟坤指了指案子上的敷料,又指了指梅的眼睛。
濟坤會意,拿起一塊大號敷料,展開重新疊了一下,動作輕柔的往梅的眼睛上覆。
梅察覺到了濟坤的動作,已經(jīng)閉上的眼睛稍稍睜開了一線。
模糊的看到是個女冠,又想到黑衣女人說大夫正在給她治傷,便以為濟坤就是那個大夫。
濟坤生怕梅誤會自己要對她不利,柔聲解釋:“屋里太亮,蓋上眼睛你能踏實一些。
放心,很快就好?!?p> 梅失血很多,眼下雖然醒了,但腦子還很混沌。沒有細想便點了點頭,任由濟坤把她的眼睛蓋住。
武卓確定沒問題了,這才穩(wěn)了穩(wěn)心神開始縫合。
用了將近半個小時將傷口縫好,起身退后,示意濟坤接手進行包扎。
濟坤點頭表示了解,站到了武卓的位置上。
武卓轉(zhuǎn)身剛要出去,又停下腳步。
輕輕拍了下濟坤的肩膀,指了下柜子,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最后指向床上的梅。
在濟坤點頭表示明白后,才離開房間到了院子里。
天邊已經(jīng)放出青光,武卓站在門口活動了下僵硬的腰和后背,發(fā)現(xiàn)楊安達一直守在外面。
趕忙走過去,低聲道謝:“楊大哥,辛苦你了?!?p> “瑾善老道說的沒錯,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這瞎客氣勁兒也不知是跟誰學(xué)的?!睏畎策_同樣把聲音壓得極低。
“什么叫瞎客氣,我可是真心的?!蔽渥狂R上嬉皮笑臉起來。
“屋里的完事兒啦?”楊安達揚了下下巴。
“就剩收尾了?!蔽渥堪ぶ鴹畎策_蹲下,小聲說:“人醒了,我怕她激動,就先出來了?!?p> 楊安達雖然沒進過屋,但之前聽爭吵聲就大致猜到了是個什么情況。
說實話,作為一個傳統(tǒng)的男人。盡管明白是為了救命,但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蹲那眼睛看著天邊泛起的青光,腦子里琢磨著,如果是他的妻女重傷垂死,會讓一個男的那樣給治傷嗎?
這個……真是個糾結(jié)的問題。
楊安達一個沒老婆沒孩子的大齡單身漢,蹲那瞎琢磨的時候,武卓看到自己腳邊兒有一枚大錢兒。
隨手便撿了起來,發(fā)現(xiàn)這枚錢和普通大錢兒似乎不太一樣。
非常新不說,字跡紋理都特別的清晰規(guī)整,正面反面甚至找不出一點兒瑕疵。
當(dāng)下可沒有沖壓滾印工藝,大錢兒都是模具里澆筑出來的,有瑕疵才正常。
再仔細一看,顏色也有些不同。
普通大錢兒就算是新的,也是黃里透著青,但手里這枚金黃金黃的。
天邊照下的青光中,還隱約透著一絲紫色。
越看越覺得有些精致的過分,便用胳膊肘懟了下楊安達。
“哎,你看看這錢?!?p> 楊安達回過神來,把大錢兒接在手里。
正反端詳了一下,稀奇的說:“宮錢兒,哪兒來的?”
“地上撿的?!?p> “地上撿的?”
“啊,就在我腳邊兒了。”
武卓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不遠處墻邊兒還有一枚。伸胳膊撿起來,看了下和之前那枚一樣。
遞給楊安達,問他:“什么叫宮錢兒?!?p> “內(nèi)庫特質(zhì)的,給宮里的貴人賞賜用?!睏畎策_把兩枚錢放在手里掂了掂說:“這錢兒不但做工精細,里面還加了高麗產(chǎn)的紫銅。
一枚在世面上能頂十多兩銀子呢?!?p> “比金瓜子還貴?”武卓說話間看到月亮門邊上居然還有一枚。
“那當(dāng)然了,這可是沾著皇家貴氣的錢?!睏畎策_一副稀罕的模樣,砸吧著嘴說:“也就是近些年宮里賞賜下來的多了。
早些年,這一枚換三五十兩銀子輕飄兒的?!?p> “這么金貴的東西,怎么跑院兒里來的?”武卓有些費解。
隨后呵呵的笑了一聲,叨咕著說:“不會是那幾個倒霉蛋想用錢砸死小爺吧?”
“那可得多扔點?!睏畎策_聽武卓說的有趣,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當(dāng)口,門廊陰影里忽然冒出一句:“應(yīng)該是六姐危機時,當(dāng)暗器打出來的?!?p> 武卓被忽然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楊安達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那個叫阿茶的小姑娘,從屋里出來后就躲到了門廊側(cè)面的陰影。
一直不聲不響的,他都快給忘了。
阿茶忍不住搭茬的時候,屋內(nèi)濟坤已經(jīng)在黑衣女人的輔助下包扎好了傷口。
轉(zhuǎn)身打開柜子,從里面翻出一套武卓的衣服。
衣服非常新,是武卓在長公主府蹭回來的,洗過一水便收在里面。
濟坤比量衣服,尋思著怎樣給梅套上才穩(wěn)妥時,黑衣女人無意識的打量下敞開的柜子。
屋里光線很亮,黑衣女人的眼力也好。
一眼掃過去,便看到柜子角落里,有一塊比拇指稍稍大些的小牌子。
眉頭極不明顯的微微皺了一瞬,隨后瞇著仔細認了一下細節(jié)。
臉上短暫的錯愕后,瞬間露出了那以置信的神色。
“有些瘦,還是道袍穩(wěn)妥些?!睗さ吐曊f了一句。
不待濟坤轉(zhuǎn)身,黑衣女人已經(jīng)走到了柜子邊上。
伸手翻檢著里面雖然洗的干凈,但成色很舊的幾件青灰色道袍。
努力用平淡的語氣說:“得找件最肥大的。好穿,還不容易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