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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入心,此生唯君

第二章:選侍

一眼入心,此生唯君 赫言諾語 4281 2021-01-27 19:25:00

  安思郁艱難地踱步回家,為自己上了藥,又熬了紅棗姜湯后,再沒半分氣力。父親見她風(fēng)雪中狼狽歸來,又受了傷,不禁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搖頭無奈道:“多大了沒個姑娘樣子,以后出了閣,可該怎么辦?”

  聽父親突然提起出閣之事,安思郁微怔,不禁雙頰一紅,隨即撒嬌道:“爹……女兒不出閣,一輩子陪著您,好不好?”

  安思郁的父親安如柏,是當(dāng)朝三品學(xué)士,亦為當(dāng)世大儒,深受天下學(xué)子敬重。半年前奉詔入燕為官,皇帝、太后更是以大禮相待。饒是此等人物,面對愛女的撒嬌,卻也是無可奈何,嘆道:“你可知,三個月后,你要和燕都其他官員嫡女一起,參加延嗣亭選侍?”

  “什么?我?”安思郁聞言,驚得從原地跳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追問道:“女兒并非燕都人氏,如何能參加選侍?”

  “郁兒,你有所不知,”安思郁兄長安亦恒從外入門,向父親行禮后,繼續(xù)道:“有資格參選的女子,并非一定是燕都人氏,只要父兄官至三品,并在御前當(dāng)值,那么家中有適齡的嫡女,便是一定要參選一位的?!?p>  “我不去!”安思郁起急,不慎撕扯到了傷口,痛得雙眼發(fā)紅,道:“我不想入宮,也不想嫁給皇上!若入了那皇宮,我還怎么做醫(yī)師?”

  “別說做醫(yī)師了,”安亦恒輕嘆道:“你若入宮為妃,家里怕是再也回不得了?!?p>  “所以說啊!”安思郁起急,哀求道:“爹,我不能入宮,您想想辦法……”還未等她爹答話,眉眼一轉(zhuǎn),心生一計,忙道:“若女兒病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參選了?”

  “胡鬧!”安父氣道:“這豈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事?你若不愿參選,哪怕是生病,不能參選便是抗旨,你想讓全家上下都賠上性命嗎?”

  這話說得屬實有些重,但顯然唬住了安思郁。她并非不知父兄在朝中的處境,并非不知抗旨的嚴(yán)重性,只是將自己的命運置于他人手上隨意揉捏,這種滋味憋屈且無奈,確實不好受。

  一旁的兄長安亦恒見父親真動了氣,怕妹妹再說出什么惹父親震怒的話來,忙勸道:“聽聞當(dāng)今圣上,并非沉溺美色之人,能選上的女子更是鳳毛麟角,何必早早就煩惱起來?但若你橫生事端,反而會給父親帶來麻煩?!?p>  “對??!”安思郁聞言,雙眸一亮,心情似乎開朗些許,忙道:“論品貌才情,我也沒什么特別之處,皇上一定瞧不上我!”

  “哼!”安如柏瞪了一眼安思郁,道:“你自己還知道?這段時日,你給我好好學(xué)習(xí)禮儀,少往外面瞎跑!”

  “是……”安思郁狀似恭敬應(yīng)聲,實則內(nèi)心不服的緊,額頭間更是一陣陣刺痛。趁父親背身嘆氣的間隙,安思郁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雙目一轉(zhuǎn),小聲嘟囔道:“少往外面瞎跑,那我就多往‘濟世堂’跑唄!”

  “濟世堂”是安思郁師父李濟世開的醫(yī)館,總館位于姑蘇,燕都亦有分館,安思郁入燕后,除了四處游離行醫(yī),其余時間便是呆在“濟世堂”中坐診。安如柏深知女兒想法:她的師父李濟世,此時不在燕都,醫(yī)館中的醫(yī)師,沒有一個能看得住她,到頭來還不都是由她心意?想到這,他胡子被氣的吹了起來,怒道:“哪也不許去!你給我在家,老實呆著!”說罷,摔手拂袖而去!

  見父親似乎真動了氣,安思郁向哥哥投去一個無奈的目光,難過的撇了撇嘴。安亦恒深深的嘆了口氣,認(rèn)真的道:“郁兒,我們既入了燕,便與從前不同,不但言行須舉止萬分謹(jǐn)慎,很多事情,我們也無法再隨意做主……你的婚事,就連爹爹,也是無可奈何的。這一點,你要明白?!?p>  “我明白……”安思郁垂首黯然道:“只是……”

  只是她一向是野慣了的,又是一名游醫(yī),雖然可能性不高,但是萬一……皇宮,怎么可能是她能呆的住的地方?

  唯愿皇帝看不上她,早早打發(fā)了她回家,便好。

  想到這里,那雙好看的眼睛,毫無征兆浮入安思郁的心間……

  她心神微亂,隨即淡淡苦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大約此生,也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吧!

  ……

  轉(zhuǎn)眼便到初夏四月,草長鶯飛,日光微醺,一派溫煦和樂。

  再怎么不情愿,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寅時未至,安思郁便被要求起身梳妝。平日里,她多以男裝示人,即使換回了女裝打扮,也只是略施粉黛,并未如此被侍女精心侍弄過這張臉,微微皺眉,略感不適。對鏡侍弄,鏡中映照出來一張明眸皓齒、曲眉豐頰、格外精致的臉,只是這臉上的神情,仿佛苦瓜要擰出汁來,真是不怎么好看。

  卯時將至,安思郁乘著一頂軟轎,踏著夜色被送出了家門,少時,微覺轎子稍頓,轎夫腳步放慢,她打起轎簾向外望去,滿眼紅色的城墻,原來已是入了皇宮的側(cè)門。她昂起頭想看看這城墻有多高,待到看清了時,竟覺脖頸都有些發(fā)酸……

  “真是高啊!進(jìn)來了怕是一輩子都別想出去了?!彼南孪胫?,不由縮了縮肩。須臾,轎子便到達(dá)了延嗣門。這本是通向后宮的一個小門,由于參加選侍的世家女子們通往延嗣亭必定會經(jīng)過此門,便將此門也取了這個名。轎攆到了此門,一定要停下,不能進(jìn)入,參選的世家小姐只得只身穿過御花園,步行至延嗣亭。

  皇帝、皇后和太后都還沒到,現(xiàn)下,她們都要在御花園中等候召喚。安思郁百無聊賴的前行,不住的左顧右看,御花園中,奇花異草甚多,此時花季盛期未至,景色稍欠,她卻一眼辨認(rèn)出幾味可做藥材的珍貴花草,心下大喜,腳下的步伐似也放慢了,剛想湊近看個清楚,卻聽一個中年女子聲音厲聲道:“東張西望做什么!以后若有那福氣做了娘娘,還怕沒有看夠的時候?”

  這話聽來,幾分嚴(yán)斥,幾分嘲諷,安思郁抬頭,見是一位中年宮裝女子,大約是宮中的選侍女官,正惡狠狠的盯著她看,再用余光掃視周圍,哪一位世家小姐不是低頭默立、謹(jǐn)小慎微,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的?

  顯然,這番警告是說給自己聽得。雖說,參加選侍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嫡出千金,但在這群選侍女官眼中,這些選侍千金也有高低之別的:與皇室沾親帶故的世家小姐,是地位最尊崇、最有可能一朝成鳳的;其次,是燕都本地官員的千金;再次,就是像安思郁這樣,外地入燕官員之女了。

  警告也罷,鄙夷也罷,安思郁雖不在意,但在眾多世家千金面前被搶白了一下,多少顏面有損,饒是如此,她還是不合時宜的心道:“可惜,不能好好看看那些珍貴藥草,此后怕是也沒機會了?!?p>  這時,一個溫雅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嬤嬤不必動怒,若是驚擾了太后,便不好了……”

  方才說話的選侍女官曾是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此次做了選侍女官,自覺風(fēng)光無兩,沒曾想有人會用太后來壓她,聽聞此言,正欲發(fā)作,卻看到了說這話的人是誰,頓時訕訕的閉了嘴,扭身離去。

  說話的女子,正是當(dāng)今最炙手可熱的、皇帝最倚重的言子期將軍胞姐,亦是莊靜郡主之女言知儀!在參加選侍的女子中,地位頗高。

  言知儀早早便到了,候立在一旁,靜靜打量這些世家女子,有見過的,有未曾見過的,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位身材矮小纖瘦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容貌清麗,秀氣俊美,在這些世家千金中,容貌可屬中上,可吸引她的并非樣貌,而是那女子與旁人不同的眼神和神情。參與選侍的女子,多數(shù)屏氣凝神、謹(jǐn)小慎微,舉手投足卻難掩期待之意。眾人皆知皇后是個身體不好的,若能被選上,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入主后宮,為家族揚名立萬。而在那位女子灰暗的眼神中,言知儀讀到的,卻盡是消極的隨意,以及掩藏不住的一臉倦色、一副難以言說的表情……

  那灰暗的眼神,卻在看到御花園花圃某處時,陡然亮了起來!

  這女子的關(guān)注點,和其他人還真是不同呢!言知儀微微搖頭,看到這里,柔然一笑。正在此時,聽到選侍女官對她呵斥,便忍不住出言解圍。

  那女子便是安思郁。她對入宮為妃無感,自對那女官的話充耳不聞,但還是對幫她解圍的言知儀心存感激。她望向言知儀:言知儀年歲略長一些,容貌雖無特別秀美,但端莊雅致,大方得體,氣質(zhì)不凡,眼中盡是溫柔之色,心下便對言知儀多了幾分好感,便行禮笑道:“多謝這位姐姐解圍,安思郁在此謝過?!?p>  言知儀忙還禮別過,柔聲道:“思郁妹妹不必在意,我叫言知儀,喚我知儀便好?!?p>  安思郁燦然,頓感今日情緒的陰霾散去一半,她見言知儀端莊秀麗,氣質(zhì)超群,又見那女官的態(tài)度,心知她定地位不俗,卻毫無架子,舉止間溫柔得體,頓時對她的好感又增添幾分,笑道:“那我喚你知儀姐姐,可好?”

  言知儀笑道:“好,”隨即又問道:“你似乎很喜歡花草?”

  安思郁泯然一笑,道:“我確是喜歡花草,但不是因為它們好看,”見言知儀微微一怔,似是不解,便指著那株八葉植物道:“那是‘重樓’,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涼肝定驚之效,本是生長在云貴高原之地的一味珍稀藥材,卻不料這里竟然也有……??!那里,”安思郁欣喜指向另一處,道:“天麻!息風(fēng)止痙,治療風(fēng)濕頭痛,效果驚人!這里居然也有……”

  在一個一切皆陌生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藥材,安思郁欣喜的像個孩子,而言知儀略感茫然,藥材方面她是全然不懂的,安思郁察覺,歉然笑道:“我是醫(yī)師,對藥材敏感了些,還請姐姐不要見怪?!?p>  她竟是醫(yī)師,難怪對藥草如數(shù)家珍,只一眼便可辨認(rèn)。言知儀不由對她又多添了幾分親敬之感。此時,微風(fēng)拂過,忽覺一陣清幽淡雅香氣彌漫開來,那香氣很特別,似乎是從思郁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循著那香氣,言知儀望向思郁腰間,只見她的腰間系著一個粉白緞子制成的香囊。那香囊上似乎繡了什么,言知儀微微將頭偏了些,也沒看的真切。安思郁見她似乎對著香囊很有興趣,便低頭解下,大方遞予言知儀。

  言知儀雙手接過,見那囊身圖案,不禁啞然失笑:那香囊上用精致的五彩線繡了只蝴蝶……或勉強是蝴蝶的形狀。針腳乍看平平,細(xì)看凌亂無序,五彩絲線雜亂交錯,將這香囊主人稚嫩生疏的技藝展露無余。安思郁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姐姐不要笑話我。別看我自記事以來就針不離手,但那是醫(yī)針。同樣是針,這繡花針我偏偏拿不起來?!?p>  確實如此,安思郁自幼便不喜女紅,鮮少像其他閨秀一般針工繡花,這香囊上的“蝴蝶”,不過是這半年來被父親逼著學(xué)習(xí)禮儀繡工而交的“作業(yè)”罷了。言知儀溫柔笑道:“怎會笑話?這香囊很有特色,”她湊近輕嗅了下,那香囊淡淡花香藥香交織,沁人心脾,讓人心下安寧不少,又問道:“這里都有些什么,怎么香氣如此特別?”

  安思郁笑道:“這里面主要是合歡,還有些纈草、蓮心、茯神、天仙子、蕤仁、遠(yuǎn)志差不多十余種藥材,日夜佩戴可安心凝神?!币娧灾獌x似乎不解,安思郁又補充道:“我有時會犯夢魘之癥,常夜間無端驚夢,佩戴這香囊,聊以安神罷了?!?p>  聊此,言知儀有幾分意外,未曾想到這樣一位笑起來明艷可掬的女子竟被夢魘之癥折磨,不由關(guān)切問道:“怎會有夢魘之癥?醫(yī)師怎么說?是否可以根治?”

  話音剛落,忽地想到安思郁自己就是醫(yī)師,若能根治,她也無須時常佩戴安神香囊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安思郁并未十分在意這個,但表情卻微滯了一分,進(jìn)而淡淡苦笑道:“曾受過些驚嚇,落了病根,治了幾年總不十分見效,也不知是否可以根治……”

  言知儀聞言,正要再安慰些什么,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是多人向這邊疾行,眾人齊望去,為首者是一位衣著鮮亮的公公,那公公站定,環(huán)視一周,肅聲道:“哪位是禮部尚書安如柏之女,安思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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