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那人一臉惶恐,當她看到月夏站在門口的時候,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力氣。
這是陌府一棟獨立小樓的二樓,房間不大不小,原本用來睡覺的秀床上面鋪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瓣,正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花盆,里面只剩下一些枝干和碎葉子,花朵早已經(jīng)被搗碎,倒進了桌子旁邊的幾個木桶里。
幾種濃郁的花香混合在一起之后,變成得有些刺鼻,還略有一些腥臭,地面像是有一張?zhí)鹤?,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了顏色,有一種腐敗的味道,就像一堆雜草在水溝里發(fā)酵之后散發(fā)出來的。
而那個溫文爾雅的陌夫人似乎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一個“陌生人”正用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神看著他。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無助,那么的悲涼,驚懼且彷徨,一雙手死死的抓著桌角,身子不停的顫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而她身上就裹著一條掉進染缸的白布,上面有各種各樣的顏色,一些像是爛葉子一樣的污穢正在一點一點的滴在地毯上。
原來她身上的香味,是這么來的,她的身子早已經(jīng)濕透,雖然動人心魄,卻能感受到那種刺骨的寒冷,她發(fā)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心慌?
難道她要披著這塊布睡在那張秀床上嗎?
月夏不忍再看,可他不得不看。
因為他想嘗試一下,嘗試一下能不能帶她離開這個房間。
月夏輕聲呼喚道:“陌夫人……你,過來,到我這來。”
他就像是在呼喚一個孩子,又像是在指引一只小獸。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聲音輕柔。
陌夫人不抖了,癡癡的看著他。
然后她流淚,又微笑,她的臉上有了淚痕,帶著淚的笑看起來更美,就如春花。
月夏也笑了,事情似乎沒有想象的那么壞。
然后陌夫人用同樣的話呼喚他:“月夏,你過來,到我這來……”
她輕柔的話語就像是一個母親在呼喚自己的孩子,在指引月夏回到她的懷抱。
月夏像是著了魔一般,竟然情不自禁的踏進了房間。
門外風聲呼號,柳絮紛飛,烏云蓋住了明月,一絲清涼從月夏身后鉆進了他的領子,袖口,耳朵鼻子和嘴里。
他突然清醒了。
“這房間不對勁!”月夏剛剛反應過來,陌夫人就面目猙獰的撲了過來。
砰~門被關上了,不知道是被風,還是被她。
華鎮(zhèn)下了一場雨,悶熱過后的夏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太陽曬在月夏的臉上,他終于醒來了,當他醒來的時候,卻躺在那天小桃花帶他來過的偏院。
月夏起床,推開門,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被雨淋濕的花和樹。
月夏喃喃道:“昨天夜里發(fā)生了什么?陌夫人……陌夫人你在哪?”
當他再次找到那棟小樓的時候,門緊緊的關著,好像是從里面被閂住了。
月夏眉頭一皺,道:“管不了那么多了?!?p> 然后,門就被他一腳蹬開,按著昨夜的記憶,一眼看向那鋪滿花瓣的秀床。
白帳粉被,還有一名睡意朦朧的美婦人,可不正是陌夫人。
月夏又望了望桌子,地毯,左右四顧,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這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家的閨房。
沒有花盆,沒有臟兮兮的地毯,那些盛著花瓣的木桶也不見了。
那他昨天晚上看到的,聞到的、又是什么?他見鬼了?
“雖然我不介意,可是你還是先敲門比較好?!蹦胺蛉藵M臉紅霞,拖起被子整個蓋在臉上。
月夏臉色一變,忙道:“對不起!我什么都沒看見!”
砰~他把門關上了。
可是,這聲音怎么這么耳熟?
“一定是幻覺!對!一定是幻覺。陌夫人一切正常,瘋了的人是我。”月夏背靠著門,不停的深呼吸,不停的安慰著自己。
只有這樣他才不敢亂想,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持清醒。
突然,月夏像是想到了什么,恨恨道:“一定是他們兩個串通好的,他們想讓我在陌夫人面前出丑,所以才騙我的,一定是這樣!”
可當他剛剛踏出陌府的大門,整個人突然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昨夜發(fā)生的事太過驚悚,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一抬頭,門口有人在等他。
月夏心想,自己似乎變得越來越有價值了,不需要做什么,就會有人安排好一切,一頂轎子停在門口,四名如鐵人一般的轎夫扛著轎子,似乎等了他一夜,他們衣服都是濕的。
“上來吧!”轎子里有人喚他。
是阿蘭。
這個少女自從上一次提著寶劍追殺她三師姐失敗之后,身份地位都變了。
月夏坐在轎子里,問道:“我們現(xiàn)在去哪?”
阿蘭不悅道:“還能去哪?你還想去哪?”
月夏摸了摸下巴,他真的希望自己能長出一些白胡子,那樣就能讓她對自己客氣一點。
很快,他們就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早有人在等著他,也是他現(xiàn)在最想見的人。
每當他想要見某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就會等著他,這真是件奇怪的事,所以他總是很愉快,因為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剪痕,月夏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家小酒館里喝茶。
他的穿著也很隨意,正是巴蜀最常見的江湖俠客的打扮,只是腰間少了一個酒葫蘆,背后也沒有一個坨,整個人神清氣爽,自有一種風采。
月夏啞然失笑道:“奇怪,真是奇怪,你居然在喝茶?難道是我昨天喝多了?”
剪痕給他倒?jié)M一杯茶,遞給他,然后笑著道:“昨天的酒,也就是昨天的朋友,今天的茶,也是今天的朋友。”
月夏好奇道:“哦?你什么時候和茶交朋友了?難道你戒酒了不成。”
然后他板著臉道:“那我就要跟你割袍斷義了,你連酒都能戒掉,那一定會出賣朋友,所以從現(xiàn)在起我沒你這種朋友。”
剪痕愣住,端著茶杯的手停在空中,用一雙質(zhì)疑的眼睛看著月夏,沉聲道:“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晚上不見,你好像長大了,從一個小孩變成了大人?!?p> 月夏跳了起來,大聲道:“可不敢亂說!”
“哈哈哈哈……”剪痕狂笑。
一陣雨過后,整個世界都清涼了,街道上到處都是積水,還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月夏已經(jīng)喝了半壺茶,他的臉卻紅了,明明是茶,怎么會醉呢?
剪痕一直看著街道上,他等的人還沒來。
月夏喝下第九杯茶之后,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小聲道:“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鬼?或者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幻像之類的東西?”
他的目光很誠懇,很期待。
剪痕卻苦笑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月夏搖搖頭道:“那就是沒有?!?p> 剪痕突然道:“有是有,不過是在樓蘭古城。人們通常把那種現(xiàn)象稱為“海市蜃樓”?!?p> 又接著道:“你昨晚是不是看到海市蜃樓了?跟我說說看?”
“哼!”月夏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整了整衣領,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剪痕輕聲道:“要不,我?guī)湍銌枂栃√一???p> 呲~砰!
破空聲和茶杯的破碎聲幾乎是同時響起,茶水灑了剪痕一臉。
月夏嘟著嘴直接沖他來了一發(fā)“氣劍”,手都沒用。
剪痕抹了抹臉,然后舉手發(fā)誓:“今天我們的談話,我絕不會跟任何人說!”
月夏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可靠的朋友,是我的好兄弟?!?p> 然后這對好兄弟又開始準備喝酒了。
因為只要他們一喝酒,小桃花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里。
也許她在忙著梳妝打扮。
也許是在布置新的局。
不過這些都不如阻止月夏和剪痕兩人拼酒重要。
當小桃花披頭散發(fā)鐵青著臉來到兩人面前的時候,桌上的酒壇子還未開封。
兩人終究還是怕了她,不敢喝酒。
月夏笑道:“既然來了,跟我們說說最后一件事吧?!?p> 剪痕只能苦笑。
小桃花瞪了他一眼,然后大刺刺的坐在月夏對面,冷冷道:“你昨天問過她了?”
月夏眼神閃躲,含糊道:“額……我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了,我就去了偏院?!?p> 小桃花哦的一聲抬了抬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剪痕連忙給她倒上一杯茶,追問道:“陌夫人的女兒陌雪離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說清楚我們兩個也有個心理準備?!?p> 月夏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這個兄弟沒白交。
小桃花正色道:“好,反正明晚就要抓老鼠,那就把前因后果告訴你們?!?p> 明晚抓老鼠?雖然倉促,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為下雨之后總是會有老鼠跑出來的,或許是雨水沖了它們的窩,又或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小桃花默默看了月夏半晌,然后悠悠道:“陌雪離失蹤了?!?p> 砰~月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臉怒容。
月夏喝道:“為什么不早說!”
小桃花喝下一杯茶,慢悠悠道:“想要找到她,先替我抓老鼠?!?p> 月夏看了看剪痕,剪痕很認真的點點頭。
明晚,抓老鼠!
明月與你
兩只老鼠兩只老鼠跑得快,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