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點,哎,注意腳下,唉,別摔了?!必蛊聿挥勺灾鞯剡B連提醒她:還說自己不是孩子呢?這一瘋到郊外就全亂了套。就這樣蹦蹦跳跳的大半天才坐在一旁略微喝了點東西,霽彤的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毓祈遞給她紙巾,霽彤卻一仰頭,讓他為自己親自擦拭,毓祈一愣,低頭聽命,霽彤笑瞇瞇的止不住快樂,但這樣快樂的日子總是顯得特別短暫,這樣一通玩鬧,倆人終于可以安安靜靜的并肩走上一會兒了。霽彤貪婪的呼吸著清朗的空氣,振臂歡呼:“哇?。。『檬娣?!要是能一直生活在這兒就好了,我肯定哪兒都不想去。”
郊外???出去!?毓祈再一次極其自然地想起了孤晴,那個渴望自由渴望出去的女孩,她是那么想要離開郊區(qū),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真正離開后的日子過得如何?。?p> 毓祈輕微地嘆口氣:“你這性格并不適合住在這兒,或者是說怎樣性格的一個女孩都不會愿意在這兒一直住下去,住上十年或者二十年。”
霽彤有點疑惑地看看毓祈:“會嗎?郊外多好,有那么多好玩的,自由又開闊,當真是個好住處。”
“也許吧,但我卻并不這么認為。不過,”毓祈轉向霽彤,眼中是滿滿的寵愛:“這也正是你沒長大的好處,心思單純沒有煩惱,想法也簡單。”
本來還明媚笑著的眼漸漸蒙上了些許淡淡憂愁,她的臉不再開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緩緩說:“這就是你眼里的我嗎?我難道只是個孩子嗎?我跟你說過許多次了,我長大了,我長大了,你怎么總是記不住,母親在我這個年紀時,早已成為一國之母了,我怎么還能憑著我公主的身份不長大,你不是看見我在外人面前的表現(xiàn)了嗎?你不是也清楚我所承受的和我年齡不平等的壓力了嗎?學了這么多,苦了這么多年的我難道還只是一個傻傻的孩子嗎?還是在你眼里,你從來只是把我看做孩子,而不是一個和你靈魂平等的成年人???”霽彤越說越激動,說到后來,幾乎可見她眼里的盈盈淚光在倔強的不讓它流出。
毓祈被她的怒氣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呆立片刻,溫言道:“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呢?我們當然都是平等的,我自然也看的到你弱小的肩膀上扛起的重擔,我是心疼,心疼你??!”
“真的?你不會嫌我小嫌我不夠成熟嗎?”霽彤怯怯地說,因著這溫柔,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不會的,當然不會的,我會幫你分擔的,放心吧!”毓祈小心地為她擦拭眼角的淚痕,聲音緩慢而溫柔,聽起來讓人分外安心。
霽彤喜不自勝,猶自掛著淚珠,笑意卻止不住般紛涌而至。她突然抱住毓祈,柔聲中有星星點點的羞澀:“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你會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的?!甭曇糁械奶鹈酆托腋7路鸪隽素蛊碓氲膽B(tài)度,他茫茫然地扶開霽彤的手,依舊柔和道:“我會一直陪著你,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但,你身邊也實在需要另一個惜你懂你的人,能愛你護你一生,我雖是你的哥哥,你的親人,但也總有我不能給予你的一些東西?!必蛊碚f得很慢,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刺傷了她的某些痛處,可等來的卻是她的一片惘然:“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另一個人?我的身邊除了你在,難道還需要別人嗎?”
“當然?!必蛊砭従彽負н^她慢慢往前走,以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姿勢:“你需要一個這樣的人,他可以陪你哭,陪你笑,陪你聽風,陪你看潮,他會是你的終身伴侶,你最后的歸宿,就像王后說的,你的確到了該定親的年紀,可是,我沒這個福氣,”毓祈自謙地笑,霽彤停住步子,猛然看向他:“我不敢也不能高攀,更不愿你走進情感的泥淖中弄失自己的方向,我是你的家人卻不是你的愛人,你該等你的那個人出現(xiàn),然后長長久久的美滿下去。”毓祈語氣真誠,態(tài)度堅定,最后一句仿佛道出了自己多年來的殷切希望一樣,終于長出了口氣。
“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并不會娶我,并不會接受我成為你的妻子嗎?”霽彤眼中明媚的憂傷傾流而下,似一泓透徹的清泉猝不及防的從頭頂流過腳踝。
“不,不是,你沒了解我的意思,我并沒有什么不接受的資格,只是怕是你自己都未必真正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樣的人,你對我只是依賴,只是親情,只是熟悉,這樣下去,你自己也會痛苦不堪的,我們現(xiàn)在的關系難道不好嗎?我們完全可以這樣一輩子下去,無關愛情,無關離舍,只有心中最純潔的感情。你……不希望嗎?”毓祈看著霽彤的臉色由紅潤變得蒼白再到現(xiàn)在這般沒有一絲血色的悲涼,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忍,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緩,及至最后有點結束的悄無聲息一般,他一把抓住霽彤的雙肩,用力拉扯著,仿佛想把她失落的靈魂召喚回來一樣:“你怎么了?霽彤?你別嚇我啊,霽彤?霽彤!”抖落著,兩行清冷緩緩流下,霽彤的淚珠漸漸從虛無轉回到毓祈的臉上,她的嘴唇泛起一層不健康的青色,直直地看著他哭泣:“說了這么半天,多么冠冕堂皇,體貼入微,可說到底也只是因為你不愿意娶我罷了,你對我的喜歡只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而不是男女之情,你想要的也并非是孩子般的依賴而是可以相互扶持陪伴的愛侶。你的愛人不是我,這才是一切的根本所在!”霽彤一句一句說出這咬牙切齒的幾句話,滿目皆是受傷的神情,毓祈莫名的一股緊張:“難道說,你不是與我一樣的心情嗎?”
霽彤堅決地轉身向前,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側影:“我與你怎么會是一樣的心情,你那么高不可攀任誰都是配不上的。”霽彤的怨尤明白無誤襲來,毓祈連忙迎上她面前:“你這樣說,讓我怎么擔待的起,是我自己自慚形穢配不上你??!”
“別說的好像是我不同意這門婚約一樣?!膘V彤骨子里高傲要強的性格逐漸顯現(xiàn),眼中是猙獰的不羈:“我的父母以及伯父伯母都沒有覺得這門親事會有多么天差地遠,你公正的告訴我,若是以你的身家背景,人品相貌都是配不及我的,放眼南區(qū),還有什么人敢不自量力的娶我!你一直都在逃避,都在狡辯,都在極盡你那可笑的托詞,真正的理由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不喜歡我而已???”霽彤死死地盯著他,透過她冰冷的眼眸,是毓祈不好意思的尷尬笑容:“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你已經(jīng)這么富有辯才了?!?p> “你要認識的我還很多呢!你已然看走眼了?!膘V彤冷冷地說,語氣仿佛含了霜的涌出,讓毓祈大為驚異:“的確吧,我是一個懦弱的人,我不習慣經(jīng)由我口說出‘不’,我總是為別人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其實理由可笑的僅僅是我自己不愿意而已。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在自我狡辯,可是這件事我也設身處地的為你考慮過,你只是依賴之情而已,在你遇到心意相通的戀人后,你會后悔的,你會為今天這個魯莽的決定而感到無比悔恨的,而真若到了那一天,恐怕你也只能是悔之晚矣了?!必蛊硌壑械恼嬲\無可替代,他可以感染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此時此刻怔怔望著他的霽彤,她的眼珠在淚水的掩映下若隱若現(xiàn),泛出獨特的關懷。清風飛揚,公主耳邊的長發(fā)被吹起一縷,蕩在面如銀盤的臉頰上,美麗不可方物,毓祈看住她,有一刻竟像是看到了孤晴的眼睛,都是一樣的富有光華,一樣的清澈明亮……
過了好久,霽彤的臉微微紅起,少女獨特的羞怯之情映上眼簾,她聲音很小卻堅決異常地說道:“我從來都不是順從或沖動的人,所做的任何決定我都仔細考慮過,尤其是我的終身大事。哥哥,我再一次叫你哥哥,你以為父母為什么會突然下令讓你娶我嗎?你以為我為什么不再叫你哥哥了?你以為我對你的感情多年來便從未改變嗎?你以為若不是我心甘情愿同意這樁婚姻,它就會這么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嗎?你以為……我真的幼稚,不懂愛情嗎?”霽彤一個問句追著一個問句前來,細白的牙齒咬著字句迸裂而出,在毓祈看來一片迷茫里早已分不清好壞了:“你寵了我十年,卻沒想透我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你以為犯了那么多錯誤,如今又犯了最嚴重的一條!”霽彤的語氣幾近尖刻,她盯住他早已失神的眼,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