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承諾·活著就好
章則看著金若棠那嘴角掛著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問道:“那個人也喜歡你嗎?”
“喜歡,特別喜歡。”
金若棠轉(zhuǎn)頭看向來人,眼神中驚喜交加,左時越快幾步走上前去,寵溺地摸了摸金若棠的腦袋,道:“瘦了?!?p> “你是騎馬的那個人。”
左時越看向那今日一直被金若棠牽著的章則,心中不免得多了幾分醋意,不過他也沒有小心眼到跟一個孩子計較什么。他笑道:“是啊?!?p> 章則卻沒有那么給左時越面子,他一溜煙兒地跑到金若棠的身后,緊緊地拽著金若棠的袖子不肯撒手,金若棠見狀說道:“前幾天發(fā)生了點事情,他可能是有些害怕,你別介意?!?p> 左時越自然是不會跟一個孩子介意的,他示意金若棠先坐下,隨即說道:“最近還好嗎?是不是遇見了什么煩心的事情?”他觀察人想來細(xì)致入微,就算是金若棠眉目帶笑,他依舊看著這眉間的愁緒久久難消,他知曉金若棠心中有事,只是他不想著這心中事成了身外事。
金若棠本想糊弄過去,可是聽得左時越這話,一股委屈便涌上了心頭,她到底是一個女孩家家,在外奔波,無人訴苦,還要護著一個孩子,與那些黑到心底的人周旋謀劃,她心里也該是累的。
她小嘴一扁,委屈那樣子就出來了,左時越在一旁看的心疼,兩條眉毛都要擰到一起去了:“你不要太累,天塌了總還有高個子撐著······你在后面護著我就好了?!闭f道一半他想起金若棠之前說過的話,她說過她自己并不是想要做他背后不問世事的女子,她是想要跟自己并肩一起的。
金若棠雖然委屈可也就是打算逗逗他,沒有想到左時越還有如此好玩的一面,她‘噗嗤’笑了出來:“逗你的,我這家財萬貫的小富婆,也沒有什么煩惱,就是有幾只煩人的蒼蠅,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倒是你,你不在左府之中,怎么跑出來了?”
平日里在軍營里面混慣了的小將軍也有詞窮的一天,他看著金若棠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說不上來一句話,看的金若棠都替他著急了,見他如此忸怩,她也不好強求什么,畢竟這人來的時候可是真心真意地說了一句喜歡呢。
章則站在金若棠的身后,看著左時越和金若棠的互動,他突然說道:“你以后會娶她嗎?”
金若棠緩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章則話中的‘她’是她自己,她剛想要開口解釋什么,就聽到左時越在一旁說道:“三媒六娉,十里紅妝,方才?!?p> 金若棠連忙捂住左時越的嘴巴,她眼中含著嗔怒,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肢體接觸不接觸了,她見他無辜的眼神,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隨即她松開手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三拳:“當(dāng)著孩子的面,你胡說八道些什么?!?p> 左時越本想著說自己沒有胡說,可是輕輕一瞥便看見了金若棠那已經(jīng)紅透的耳垂,于是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金若棠見他還敢笑,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我不是孩子?!闭聞t擰著眉毛,似乎很不滿金若棠跟左時越的舉動,不過他的不滿來自于左時越,而不是金若棠。他說道:“你喜歡她嗎?你為什么要娶她為妻?你以后是不是要上戰(zhàn)場,上了戰(zhàn)場,你會不會死,你死了之后,她要是有孩子了,她怎么辦?”
金若棠和左時越都沒有想到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會說出如此犀利的話來。
不過章則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妥,他自顧自地說道:“如果她帶著你的孩子上街乞討,被人趕出來,不能吃飽飯,不能穿暖衣,那她為什么要嫁給你?”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的?!苯鹑籼膱远ǖ卣f道。
章則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會不知道,她知道的啊,前世左家兇險,可是她卻像是一只快樂的貓兒,無病無災(zāi),無人算計,那是左時越替她抵擋了一切,她怎么會不知道。重活一世,她生過不理會左時越的心思,卻從未生出要嫁給別人的心思,這世間的男兒郎或許有比左時越更好的,可是在她這里,再也找不出比左時越更好的。
金若棠很少有如此大悲的情緒,每每都是想起了前世,她才會有如此黯然神傷的神情,但是大多都是在自己的閨房之中,唯一一次便是叫左時越給瞧見了。
如今又被他給瞧見了。
她頂著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眸去探尋左時越此刻的神情,但是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最終她只能摸到左時越伸過來的衣袖,朦朧之中她似是聽到了一聲喟嘆:“糯糯?!?p> “是我不好,叫你落淚了?!?p> 金若棠聽到這話,搖了搖頭,她想告訴左時越,可是這事她不能告訴左時越,她落淚并非是因為章則所說的今后場景,而是她在想,前世的自己是該有多蠢啊,才會將一切交給一個拿著性命拼搏的將軍,叫那頂天立地的將軍死在了一個普通的微雨之下啊。
這才是她心里最大的遺憾啊。
章則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本來是想,不,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過他如今惹得金若棠哭了,那便是他的錯誤,是他的錯誤。
章則走到金若棠的身邊,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角,鄭重其事地說道:“對不起?!?p> “左時越···你一定要好好活著?!?p> “嗯,我一定好好活著?!?p> 金若棠吸了吸鼻子,重重地摸了摸章則的腦袋,笑罵道:“臭小子,下次我不給你買燒雞吃了。”
此時的話語一直牢牢地記在左時越的心中,他總覺得這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他又不是什么神通廣大之人,生死之事都是天注定好的,可是如今他竟然多了幾分惜命的意思,總覺得回去是該請尊佛像回去,或是在祖母的佛堂沐浴一下這才算是好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累累白骨,清清月光。寒冷的不只是人心,還有那不長眼的箭矢,一斷便是一世的緣分,一續(xù)也是一世的緣分,她緊緊地抓住那根弦,不敢稍有放松,甚至虛虛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