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交接后,花月就開始來到睿兒后面,“花仵作,流程可搞清楚了?”
睿兒擺弄骨頭的手一僵,呵呵抬頭,“爹,你可來了,尸骨我都已經(jīng)分完了,就等著你老人家來驗。”
花月扯了扯嘴角,隨即仔細檢查了幾堆都已經(jīng)有序的擺好的尸骨,還算有點模樣,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幾分,小東西竟然還真的偷師成功了。
睿兒狡黠一笑,這能怪的著他嗎?誰叫自己就只有聰明好學這一個優(yōu)點。
曾經(jīng)記得自己三歲的時候,娘親又經(jīng)常不在家,他沒法只好跑到她房間睹物思人,哪里知道所謂的物只有一個白骨骨架,他剛開始也不知是什么所以對于害怕的概念完全沒有,反正閑來無事索性就開始拆解和拼接,等到娘親回來時又乖乖的復原,她也沒有什么發(fā)覺,等識別字了,他就悄悄問李綿阿姨一些問題,比如男人骨和女人骨,小孩骨之間的區(qū)別,以至于今天才有機會把理論運用到實踐中。
其實對于這些,花月何曾不知道。
常言,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雖然她百般不愿,現(xiàn)在也只有接受現(xiàn)實,反正做這行,憑借的都是本事吃飯,唯一怕的就是他不習慣,不過看剛才那反應,那小子倒是屁事沒有,適應能力挺強。
時間緊迫,她也不敢耽擱,她先是逡巡一圈,檢查尸骨陳舊,再按照白骨化程度來看時間,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死亡時間大都要追溯到五年前,或者更早,坑里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其中大多下肢骨,頸椎骨,胸骨等部位傷口斷面整齊,應該判斷出來是刀傷,再用涂墨法,又推斷死者身前被凌虐。
她一個人望著皚皚白骨,心疼不已,面上更是悲憤交加,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做出此等惡事,竟然還把他們藏在福墻,供香客沾染福氣?這到底是多扭曲的人格。
想到這,再想起之前的一切,首先是烏員外之死,元明大師被焚,慈安大師尸骨替換,再到觀音菩薩女尸,福墻尸骸,總覺得其中有什么牽引著一個真相,等待他們一個個解開,而李綿又說此陸奇非彼陸奇,基于這具觀音像入駐后就會出現(xiàn)流淚的事件,不絕間心中有了一個猜想,那就是突破口是那具女尸。
好在作為現(xiàn)代人的她,結(jié)合古法和現(xiàn)代計算法,還原出了女子原貌,也算是間接猜測出了兇手的想法。
只是眼下這么多尸骸,就是算上睿兒,想必短時間內(nèi)也完成不了,如果現(xiàn)在李綿在這里那就好的多。
“爺,我回來了。”花月回頭就看見李綿笑嘻嘻的跑來,她搖頭失笑,這丫頭可真是不經(jīng)念叨!
指了指工具箱,李綿立即明白,拿著里面的東西同時向花月靠攏。
“小心!”李綿垂眸,正好看到花月拿著一個骷髏頭細細端詳,黑洞洞的兩個眼眶正好對著她,她心里一驚,環(huán)顧四周,到處都是尸骨,在陽光的照耀著下泛著冷然的色澤,她弱弱的問,“爺,這不會是傳說中的萬人坑吧!”
這些年,她跟在花月身后,大大小小也接觸過不少尸體,可是像今天這么多數(shù)量,她還是第一回見,而且剛剛她好像還踩著頭骨了,少不得腳底生寒。
柳眉一蹙,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墨染,“小郡王,大人要的人呢?”
墨染撥了撥劉海,橫了她一眼,“你記的給那個黑心扒皮算賬。”
李綿開始裝聾作啞模式,眼見來了兩個仵作打扮的老者,忙招呼起來,順便詢問忙碌的花月,“爺,你看我這個差事,辦的怎么樣?”
花月放好最后一根腿骨后,讓官差抬走,她又繼續(xù)拼接,“未卜先知可不是你的強項?!?p> 李綿吐了吐舌頭,“爺,你不是讓我去找人嗎?我找是找了,可是人家陸奇壓跟就沒出過門,好多街坊鄰里都可作證,所以我們就立即趕回來,哪知遇到大人,他就對我們說道了些,所以我就趕回來幫你了。”
花月眸色暗了暗,但為了確認,她還是委托墨染前去陸奇房間查看。
一番下來,又耽擱了不少時間,而兩個仵作都是資歷深厚的人,一個姓茍,一個姓劉,此刻被人晾著,且還是年輕的小輩,面上還是掛不住,當即一個姓茍的仵作就甩袖,“要怎么做,快說,我們時間精貴著呢?!?p> 李綿正想回嘴,卻被花月斜眼拒絕,這樣一來,茍仵作更是囂張的眼睛都長在了頭頂上,他說,“不說話,我們真走了?!?p> 花月臉色一冷,從懷里取出一個令牌,當他們看清上面的大理寺卿三個字,腿肚子一哆嗦,瞬間焉了下去,“不知大人在此,剛才真是罪該萬死?!?p> 這次不僅姓茍的仵作跪下,劉仵作也被他拖拽著行禮,花月沒有去扶,反正她已經(jīng)把拿著雞毛當令箭做實了,于是道:“大人命我等把這些尸骨按年齡,男女分批選出,再記錄其死亡原因,時間?!?p> 茍仵作神色暗了暗,裝什么裝,再怎么也只是個黃毛小子,心里頗有怨氣,再加之剛才又被將了一軍,他沒有立即行動而是自顧自的環(huán)顧了一圈,只見尸骸堆得像個小山坡,且身上大都未著片縷,簡直就是故意不留掉證明身份的證據(jù),而他們幾個人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所有的工作,豈不是還沒做完自己就變尸骨了,當即面色一怔,“花仵作,這么多的工作量,是不是再請幾個人?”
花月放好最后一塊下肢骨,指著面前擺好的這具尸骨說,“其實也不難,關鍵是要懂得劃分區(qū)域,像這具一共有206塊,應該就是成人骨?!?p> 話語,停了停又來到另一具骨頭旁繼續(xù)道:“這具尸骨二百一十七塊,那就是小孩骨,其次是骨齡,可觀察左手手掌、手腕、尺骨、橈骨骨化中心的數(shù)量、形態(tài)以及骨骺線的閉合情況,至于男女可看骨盆形狀?!?p> 劉仵作嘲諷一笑,“這怕不是唯一的辦法,男子骨粗壯,骨面不光滑,凹凸多些,骨質(zhì)增生較重,肌脊顯著;顱腔容積很大,額頭骨坡度很大;眉心、眉弓突出明顯;眼圈很大較深,眶內(nèi)緣較鈍偏厚;鼻骨寬大,梨狀孔高;顳骨乳突明顯,邊緣較長,圍徑很大;顴骨高大,顴弓粗壯;下頜較高、偏厚、很大,下顎角較低,顱底大而不光滑,女子反之,為什么不以辨別準確?!?p> 說到最后,他頭揚起,更是連眼光都不再給花月一個,老樣子倒是一本經(jīng)驗豐富的模樣,全然不把別人放在眼里。
花月一臉受教的行禮而后說,“男性骨盆狹窄且淺如倒置的圓臺,女性骨盆深且寬似圓桶……?!?p> “如果我們真的要比快,狠,準,光耍嘴皮子沒用,不如你用你的,我用我的,最后再對方檢查,即可見高下?!被ㄔ碌脑掃€沒說完,茍仵作就打斷她的話。
“那就這么定了?!辈棚L馳電掣趕回來的墨染早就觀戰(zhàn)多時,此時一出聲,茍劉兩仵作臉色緋紅一片,不過他們倒是不相信,朗朗乾坤小郡王就是再有私心,他也不敢公然偏袒,所以他們定不會輸給兩個黃毛小子。
李綿卻搖頭嘆息,沒想到爺現(xiàn)在也喜歡玩陰,男女骨頭雖然差異明顯,但因女子要生育,所以骨盆是男女最大的區(qū)別,這樣下來他們不僅工作完成,反之兩老仵作稍微有差池,這兩人的臉怕是要丟光,而他們卻是百利無一害。
睿兒臉色變了變,說實話他可真的想阻止這場鬧劇,再說這也不符合娘親以往的作風,曾記得祁叔叔還說過不管以什么方式賭博都是賭博,不知道他是什么臉色。
很快協(xié)議達成,睿兒也借故說,“爹,我餓了,想吃紫薯糕?!?p> 他可不想人家說他娘親勝之不武。
等著睿兒離開,幾人都開始了手上動作,而圍觀群眾更多,甚至有些還開始下注,大都想大撈一把,不可懷疑,這里的主持者就是國都混世魔王墨染郡王。
太陽落下,暮色蒼茫,光線漸暗,這時坑邊搭好的簡易帳篷就派上用場,明燈盞盞,仿若白晝,兩方人都聚精會神驗看或者填寫驗尸單,這樣一直持續(xù)到第三天破曉十分,雙方才有了結(jié)果。
雖然劉茍兩仵作早就在比試一半的時候就知道了結(jié)果,可他們自詡為仵作的前輩,翹楚,最終還是咬牙堅持,只是沒想到這么慘,最后還得知混世魔王把他們拿來做賭注,惹得一些押他們贏的民眾怨聲一片,甚至往他們身上丟菜葉子,他們是身心俱損,倉惶拂袖離去。
“哈哈……”
李綿和睿兒笑的最歡,一個人說,看你們以后欺負我爺,一個說,想要挫我爹的銳氣真是皮癢了。
花月淺笑搖頭,這兩個寶貝!
山風送暖,她眉眼彎彎,綻放這明媚的笑顏,仿若能融化世間一切冰雪。
過了良久,李綿才收回心神,一邊繼續(xù)查看吳謀送來的驗尸單,上面寫的結(jié)果都和之前花月推論的一樣都是生前被凌虐致死,只是身邊沒有任何證明,不能查出他們的身份,她蹙了蹙眉,忽然想起來觀音菩薩像里的女尸復原像,于是問,“可能復原原像?”
她不是信口一說,只是她總能給她帶來驚喜。
花月凝眉思索,“興許可以一試,只不過麻煩一點?!?p> 女尸能推論出原像,因為是干尸,至于還有皮肉,只需依靠人體黃金比例調(diào)整就好,而這個白骨除了運用公式算出,該需要捏骨泥塑,時間自然要長久一些。
“這樣下來,應該可以結(jié)案了吧!”
只是他們的祁大人怎么還沒回來?
殊不知此刻的他已經(jīng)帶著一對人馬,來到山下的一個破舊房子里。
院墻低低,蒿草飄搖,狀若無人,可就在祁玉輕輕的推開籬笆做的柵欄的時候,一個黑影躍出,來人正是追云,他瞇了瞇眼睛,“她還好嗎?”
追云點了點頭,“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已經(jīng)加派人手看管,可這期間沒有任何異樣?!?p> 祁玉轉(zhuǎn)眸看向角落處,那里還停歇著一輛馬車,他挑開簾子,里面除了一堆泥塑的菩薩像,最讓他在意的就是一位穿著藍衣的公子,不過此人顯然不是一個善茬,此時他狡黠一笑,“大人,還不想放在下離開?”
祁玉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后簾子一放,只聽里面一聲嘈雜,隨后滾出一個落湯雞般狼狽之人,少年陰惻惻一笑,“祁玉你個小人,竟然灌水。”
祁玉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只盯著車篷上的追云和吳勇還拿著空桶的兩人做了一個完成的手勢,“帶走?!?p> 之前他順著車轍印,一路追蹤到這個屋子,除了看到孤身一人駕馬車的他,就是一車泥塑,他知道此人最疑,而這個泥塑里肯定就有慈安方丈的尸體,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喜歡血味的綠頭蒼蠅,但就是不敢作為,這都緣于此人一句話,“動我不難,怕的是菩薩也會玉石俱焚。”
當時他一邊說話,眼光卻是瞟著車上的泥塑,他的話語也時那般篤定,意思也不難理解,如果他真的是一切的謀劃者,那么炸毀山路的肯定是他,所以這個焚就代表,馬車上只有一尊泥塑里有尸體,而其他都是炸藥。
他不怕死,他調(diào)教的手下也不怕死,怕的是真相不明,或者已經(jīng)埋好炸藥在寶德寺內(nèi),一旦他出事,寶德寺所有人都會為他陪葬,所以他才不會急切落下最后一子。
其實這些手段熟悉他的追云倒是明白得很,他家大人是一個只在乎結(jié)果,不在乎過程的人,所以那少年怎么計劃,他都不會委屈求全,更別說按著常理做選出哪一尊是真的尸骨,費那些腦筋,反正只要火藥打濕了,它會爆炸嗎?
至于少年的謾罵,譏諷,他家大人更是只當耳旁風,反正這小子的小命已經(jīng)在手上,發(fā)泄發(fā)泄情緒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