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傭兵與魔法師一
白天的經歷壓在心中，讓入夜之后的張龍有些難以入眠。沈強倒是倒頭就睡，一點也不在意。
夜已深，張龍睜著眼睛，想起在公會里聽說過，傭兵一旦過了三境，便可以數(shù)月不眠不休，也不會疲倦。以前，張龍還心里羨慕，想著如果可以不用休息，也不知道可以多看多少書，做多少筆記。但真正到了沒有困意的那一刻，晚上便只剩下了紛亂思緒帶來的煩躁。
張龍輕嘆一聲，坐起身來。從懷里找到自己用來記錄的小冊子。先生說的話，他一直記在心里：多寫多看，就能懂得更多。但有時候，張龍也不禁懷疑自己，即便自己一直聽從先生教導，保持著隨時做筆記的習慣，但每次到了需要自己挺身而出的時候，他卻仍然什么也做不到。
他既無法揭穿神靈的謊言，也無法說服花民們不去下跪，除了自己，他依舊什么也改變不了。
張龍小心起身，不去打擾沈強，而后推門走了出去。
山里的夜色，總是伴隨著沙沙的風聲。樹影搖動，仿佛一個個搖晃身體的人影，原本寂靜無人的村莊，也因為這番風景而不至于顯得冷清和乏味。張龍隨意的走在路上，黃色的泥土，有些還泛著黑色。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不久前下過一場小雨，讓道路上留下一群坑洼的小洞。小洞的形狀，都是后深前淺，一個稍大的伴隨著幾個稍小的。
張龍一怔，這才想起白日所見的村民們腳上都沒有穿鞋的事情來。下田地里不穿鞋，本不奇怪?？蛇@山上舉目望去，除了幾塊菜地，哪里見得到田地的影子。
細碎的聲音，隨著一陣巧風吹入耳中，張龍順著風吹來的方向找去，在一家泥窗漏洞小屋外駐步。屋里，是一個婦女和兩個孩子。婦女念著什么，孩子跟著學。
“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張龍這才明白，這是晚間入睡前的祈禱。
張龍無聲退開，下意識的換了一個房間，在房門外，聽到的，無非是大同小異的祈禱之聲。
小先生從平洲帶來的小說里，總是有描述寒門的場景。最多見的，便是昏暗的房間里一盞油燈，母親縫著衣服，稚子大聲讀書，而父親一會慈愛的看向孩子，又看向妻子，手里數(shù)著做工得來的工錢，眼神滿里是對未來的期待。
但云洲既沒有貨幣，也沒有書籍，有的，只是虛無縹緲的神靈和敬畏神靈生活著的人們。諸神墜落了二十年，但只要有神的信息，人們的敬畏，仿佛從來也少不了。
“看來有人和我一樣，喜歡走夜路！”
張龍訝然轉身，看見的卻是兩道綠色光芒。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赫然是白日遇見兩個魔法師其中的一個。
“看你的樣子也是云洲人，云洲到處都是信仰各種神靈的窮人！即便當了幾年傭兵，也不至于對這里所見這么奇怪吧？”滿臉絡腮胡子的魔法師，身體高瘦，看起來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我成為傭兵之前，也曾經聽過水神祭司的傳教講義，里面的水神同樣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即便如此，講義之中的第一句話，卻是‘神愛世人’！”張龍道，“而這里人們信仰的神，卻是暴君！”
“暴君！有趣的說法！不過二十年前的神靈可沒有一個愛世人的！即便如今唯一剩下的水神也是如此！”魔法師道，“這是吸收自當年圣靈教的教義！”
“圣靈教？”張龍疑惑，他可從來沒聽說過這些事情。
“一些久遠的事情，知道了對你也沒有好處！就好像你白天所做的事情一樣，即便你說的都是對的，也沒有任何意義！”魔法師道。
張龍沉默。
“是不是以為我很壞？”魔法師道，“就像你說的，愚弄，欺騙······讓人變成了行尸走肉！”
張龍道：“我聽說數(shù)萬年前，魔法師之所以和神靈接下不可化解的仇怨，便是因為相信，信仰使人們愚昧。魔法師們的力量，是用來反抗神靈對人們統(tǒng)治?？赡銈儏s成為那所謂神靈的幫兇！”
魔法師臉上的周圍一瞬間加深，絡腮胡須也因此朝兩邊擠開。他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容，道：“你錯了，魔法師從來沒有相信過信仰讓人愚昧的事情。因為無論是萬年前的過去，還是如今只剩下水神一教獨尊的現(xiàn)在，讓人們愚昧的從來都不是信仰，而是人自己！”
張龍眉頭皺起，道：“這沒有道理！”
“道理？我曾經在平洲四月城待過一段時間，那是傭兵公會的總會！也是傭兵最早出現(xiàn)的地方！那里的傭兵，比起武力，更喜歡講道理。只是這樣的傭兵在云洲很少見到，即便許多傭兵本來就是來自四月城里！”魔法師道，“所以你看，在云洲本就沒有道理可講！”
張龍皺眉，一直沉默不語，仿佛在思考魔法師的話語，然而過了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惱怒道：“跑題了吧！”
魔法師再次滿臉皺紋加深，胡須抖動，微笑起來。
“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魔法師將魔抗對著天空一指，嘴里念念有詞。只見一團綠色光芒閃耀，變成了一座小船的形狀。
魔法師率先走上去，然而對張龍擺了擺魔杖。
張龍沒有猶豫，也走了上去。
綠色小船，張龍和魔法師各坐在一頭，小船越升越高。張龍突然問道：“你是幾級的魔法師！”
魔法師一怔，道：“魔法師沒有如同傭兵那樣顯著的等級劃分。不過按照魔法熟練的程度，有中級高級和大魔法師的稱呼。我算是高級魔法師，只不過你也看見了，交起手來，我未必打的過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張龍道：“可對于傭兵來說，即便是三境之上，想要飛行也是一件極為費力氣的事情！”
魔法師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魔法師遇到你們傭兵，只要飛得高，就算打不過也能跑？”
張龍搖了搖頭，看著魔法師的眼睛認真說道：“為什么魔法師遇到傭兵，就只能打！你有沒有想過，魔法師和傭兵在一起，其實是能互補互足的？”
魔法師更加詫異，而后忍不住搖了搖頭笑道：“好天真的想法！”
“人們互相幫助，難道不是理所應該的嗎？難道正確的事情，就都是天真嗎？”張龍道，“有位我很尊敬的人告訴我，無論是多么艱難的想法，只要一直努力，就一定有實現(xiàn)的機會！如果想都不去想，連機會都沒有！”
魔法師不以為意，道：“四月城流出來的道理，我也聽說過。但我同時聽說過另一件事，霧都的傭兵分會流傳出來一個預言：傭兵與魔法師之間，必有一戰(zhàn)！”
張龍沉默，魔法師所說并非謠言，而是確有其事。事實上，霧都分會的傭兵們，許多人都相信這句話，并且一直在期待這一戰(zhàn)的到來。
魔法師道;“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張龍點了點頭，道：“請說！”
魔法師道：“我聽說傭兵只能跟隨任務而動，你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張龍點了點頭，道：“我們接受了南柔學院里魔法學徒的雇傭，來這里采買幽靈花！”
魔法師訝然，道：“南柔學院啊，霧都傭兵分會白房的舊址上建立起來的那座魔法學校么！看來二十年前那場戰(zhàn)爭之后，貴族們總算發(fā)現(xiàn)比起所謂祖先的榮耀和尊嚴，擁有力量才更重要！不過······貴族應該不缺幽靈花吧！”
“南柔學院不只教貴族！”張龍道，“也教平民！”
魔法師不屑一顧，道：“炮灰罷了！和神殿的神騎士一樣，總要找些能承受神力的平民跟班，關鍵時候用來作為棄子！白魔法師們是不會對平民傳授真本事的，否則那些天賦平平的貴族該如何自處？不要忘了，十幾年前，云洲但凡有些天賦的貴族少年少女可都被你們那位總會的藍河會長騙走了！有些方面，無論是劍客還是魔法師，天賦都是相通的！”
旋即，魔法師一怔，道：“難道，你們來采買幽靈花，是那些貴族用來控制平民魔法師的籌碼······”
“為什么總要想的這么陰暗呢？”張龍忍不住道，“據我所知，南柔學院里的魔法課程，并沒有區(qū)分貴族和平民。貴族的確不缺幽靈花，也正因此我們的雇主并非貴族！我們采買幽靈花，是因為雇傭任務，僅此而已！”
魔法師笑道：“如果是這樣當然很好！不過，你就不怕你這樣是在幫助你的敵人嗎？”
張龍道：“我不知道未來誰會成為敵人，但是現(xiàn)在，他們和我們一樣，是自由平等的人！”
“自由平等······”魔法師本想嘲笑，但仿佛想到了什么，“說起來，你們的隊伍里，有一個水神祭司，一個風元素魔法師！這種組合即便是現(xiàn)在，也算是大逆不道，可卻能在你這里相安無事！”
“這并沒有什么！在霧都，我們傭兵隊里還有好幾個其他魔法學徒，我們約定好了，等我?guī)Щ厝ビ撵`花，他們成了魔法師，就加入我們，成為傭兵······”張龍道，“所以你看，魔法師和傭兵站在一起的想法，不僅可以實現(xiàn)，而且已經在實現(xiàn)了！”
魔法師笑了笑，依舊是臉上胡須周圍一起抖動，但卻沒有了之前的嘲意。只不過，卻好像仍然不認同張龍的看法。
“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