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家海盜貿易公司訴苦大會開到一半,大家終于想起了被綁成很羞恥樣子的陳良。吳瑛父親親手給陳良松了綁。
“陳舵主,老兒失禮在前,請受老兒一拜?!彪m然面上看不出愧疚,但禮節(jié)是做足了。
“吳當家,切莫放在心上,令愛舍命相救,小子難報萬一,適才聽當家的說有茶葉難以出手,敢問其詳?!标惲稼s緊還了一禮,語氣殷切的問道。
“莫要說這添堵的事,我雖不是行家,但那茶葉已變了顏色,恐是脫不了手的?!眳晴恼Z氣里充滿了無奈。
“當家可有茶樣?讓小子一觀?!辈枞~最是講究品色,明代人對茶的熱衷是滲在骨子里的,變了色的茶葉即便在鄉(xiāng)村也是賣不出去的。
看著自己老爸有些難為情,吳瑛趕緊催促到:“爹,給他瞧瞧吧,陳公子很有辦法,連葡人都信他的!”
老人把一個小竹筒遞給陳良,陳良觀那茶葉肥壯圓直,色澤烏黑紅潤,輕輕一聞,這不是前世老領導夫人很愛喝的正山小種嗎,不,它現在的名字還是星村小種。要等到19世紀,當地茶農為了區(qū)別仿冒,才把它命名為正山小種,直到祁縣紅茶出現前,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紅茶!
不過,目前茶葉遠不像19世紀時暢銷全球。1607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萬丹采購了50擔中國商人運去的茶葉,是貿易史上中國茶葉第一次成批量出口。雖然東印度公司不遺余力的推廣這種商品,但是一直沒有在歐洲形成穩(wěn)定的消費市場。
“吳掌柜,這種茶有多少?”陳良咬著牙問,如果數量少的話,自己的蘭桂坊就能把他吃掉。
“許是要有40擔吧。”吳瑛爹的臉都能苦出水來。
整整兩噸茶葉,如果只在蘭桂坊銷售,應該夠喝到陳良壽終正寢了。但看著吳瑛望著自己的殷切眼神,想到女孩在巷子里推著燃燒柴車的樣子,陳良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
現在歐洲的飲料市場里,咖啡雖然還牢牢控制在阿拉伯人手中,但是已經開始攻城掠地。而中國茶葉初步為歐洲接受則要在二十年后,等到那時,茶葉便已經失去了先機。自己為什么不趁著現在,替中國茶葉爭一爭世界第一飲料的名頭呢!
想到此間關節(jié),陳良向吳瑛爹一抱拳:“小子心中已有計較,今夜回去思慮周詳,明日再與掌柜分說?!标惲夹枰厝ケP點下自己的家底,雖然洪門賬上原有七千多兩,但是這些日子大搞建設,著實是花費了不少。生怕讓對方空歡喜一場的陳良,決定還是謹慎為先。
告別了一臉感激的吳瑛和滿是懷疑的吳父,陳良懷揣著那桶茶葉離開了海云裳。
“副總舵主果然英武,整整一個時辰還面不改色!”張發(fā)發(fā)一臉壞笑的抱拳問候,旁邊另一名親隨也是偷笑不止。
陳良看著自己的兩個二貨親隨,你家副總舵主都差點被人剁得爛碎,扔進海里了。你們還能笑得出來?看來自己真得弄個警衛(wèi)連,找個智力正常的警衛(wèi)員。
不過下一秒,張發(fā)發(fā)便收了笑容,正色向陳良匯報:“剛才耶穌會的湯和尚來找過您,說是有急事,讓你趕緊去特謝拉的府邸?!?p> 有急事,在這個貿易的季節(jié)里,耶穌會不是應該忙著做生意嗎,能有什么急事呢?但是也不敢怠慢,趕忙帶著兩個恢復了壞笑的親隨,向弗朗機城走去,這真是一個忙碌的夜晚啊。
剛走入若昂?特謝拉的府邸,一名管家就迎了上來。欠身鞠躬后,引著陳良走入會客廳。作為澳門五大富商之一,這個會客廳確實裝的金碧輝煌,滿墻的金色掛壁燭臺,高逾一米的金框油畫,長長的橡木鑲金沙發(fā)以及滿是石膏雕刻的棚頂上,懸下的鍍金16組大柱臺。這就是典型伊比利亞風格,奢華的如此直接,甚至是粗魯。
會客廳中此時擠滿了人,幾名一身黑袍的教士圍在床邊,穿著上等印度染色罩袍的商人們在外圍焦急張望,四位在夏天仍身著藍色呢絨軍服,帶著夸張三角帽的軍官,把手緊緊按在掛著流蘇的長劍上。
陳良看到了老熟人市議員帕瓦羅、法官阿西爾和卡瓦率上尉共同簇擁著一位30歲左右的假發(fā)男子,他不斷拉扯著滿是蕾絲的襯衫領口,穿著一雙紅色馬靴不斷地踱來踱去,頭上留下的汗珠在滿是白色化妝品的臉上留下道道痕跡。
“澳門的雅各布、城市的守衛(wèi)者,深井兵團的領袖,神眷者陳駕臨鄙府?!闭驹陂T口的管家高舉右手,毫無征兆的開始了吟詩。陳良都弄的非常懵逼,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多頭銜。
“陳,你終于來了,馬尼拉總督高級隨員的隨員突然昏厥了,醫(yī)生和神父們都束手無策,看在我們曾共同戰(zhàn)斗的份上,我請求您,快用主對你的眷顧,讓他蘇醒吧!”最近謝頂特別厲害的特謝拉拽著陳良的手,就把他往床的方向拖。
總督高級隨員的隨員?不就是市委秘書科科長的秘書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陳,看在我們往日友誼的份上,請你務必盡力,雖然他是個私生子,但他的舅舅可是新西班牙總督。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無疑是給馬尼拉當局干涉澳門提供了借口?!迸镣吡_走在陳良的耳邊悄悄地說著。
陳良徹底迷惑了,這是拿自己當神醫(yī)還是當神棍?再說我不記得跟你有過友誼啊!
到了床邊,耶穌會的修士們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湯若望看見陳良,臉上立馬浮現出了愉悅的表情,又趴在陳良的耳邊說:“陳,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務必盡力,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無疑是給了蜷縮在馬尼拉的圣多明我會干涉侵占耶穌會教區(qū)的借口!”
看在一大堆的份上,陳良終于看見了那個死了就會產生一大堆借口的年輕人,他此刻面色潮紅,雙目緊閉,呼吸也漸漸微弱。陳良趕緊詢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旁邊管家的臉對著陳良的耳朵就貼了過來……
原來這位有總督舅舅的私生子隨員,在跟伯太略、特謝拉等奸商們肉搏了一天后,喝了很多的酒來舒緩精神。正當特謝拉決定送一位可愛的侍女,讓隨員大人感受他的友誼時,便看見這位先生已經不省人事。
“老爺們,受人尊敬的阿爾帕斯先生可能就要蒙住召喚了,他的手正在失去溫度,我們現在該做的是盡快讓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去聽他最后的懺悔?!卑拈T城內僅有的醫(yī)生科埃略下了最終判決。
懺悔個屁,你讓一個昏迷的人怎么懺悔。后世高強度的工作下,這種因為過勞后酗酒造成休克的人,陳良見過好幾例。只要急救得當,灌上些濃茶和姜湯,總能救下一命!
灌上些濃茶?濃茶?茶?自己的兜里正好就有茶!
“閉嘴”陳良打斷了還在絮絮叨叨的醫(yī)生,“撤掉他的枕頭,John幫我舉起他的雙腳。還有,我需要熱水和白糖,以及你們最好的茶杯?!?p> 湯若望和管家紛紛依命行事,在澳門的富商家中找到茶杯和白糖,不是什么困難的事。不一會,陳良需要的東西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眾人不自覺的向著陳良圍攏,連帕瓦羅陪同的那位先生都放下了酒杯,和眾人一樣,雙手緊握放在胸前,一邊為床上的年輕人祈禱,一邊看著面前這位高戴網巾,一襲儒杉的東方人。
只見他高舉水壺,讓水流如山澗中小溪一般,倒入杯中,手腕晃了晃,又將杯中水倒在旁邊銀盤之中。此人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竹筒,三指成爪,捏出一撮烏黑紅潤的茶葉,投入手中青瓷茶杯,輕甩寬袖,將茶杯放在鼻前一聞,動作起落之間,眾人忽聞得一股香氣。
又復將水壺提起,如前般動作,片刻間,白瓷杯中便現出深紅琥珀般的茶湯,香味隨著升起的縷縷蒸汽被送入每一個人的鼻息。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極富美感。
陳良左手狠掐隨員人中,右手將茶碗送入對方口中。
“咕咚,咕咚……”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只讓人記得瓷白如玉,指比瓷白,丹紅朱唇,琥珀茶湯。
“咳、咳,說好的侍女呢,怎么還沒來?!彪S員終于睜開眼睛,說出了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