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嫂子沒什么文化,但是還有有骨氣的,她揚手就給了拉她手臂的那人一個耳光,那一耳光可能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一個大老爺們給她打的趔趄了幾下,差點摔倒,也可能是沒有想到那嫂子敢給打他耳光吧。穩(wěn)定好心想在上去拉人的時候,那嫂子直接罵他:一個個狠心的沒有心的畜牲,不用你們拉我,車在那里,我自己去。
可能是因為那嫂子一股視死如歸的神情嚇到了那些人,他們倒也沒再上前拉人,那嫂子赴死一般雄赳赳氣昂昂的挺著大肚子就上車了,車烏拉烏拉的拉著她直接去了醫(yī)院。
一針要下去,大人疼得死去活來,七個月的孩子也被引產(chǎn)下來,確實是一個男孩子,七個多月如果是早產(chǎn)兒也能活下來了,可是被硬生生的引產(chǎn)了,雖然做足了心里準備,當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間,那嫂子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后來,計劃生育大隊的人把他們家姑娘跟鄰居都放了回來,他們家被拉走的東西卻沒有被送回來,三個姑娘回來的時候,看著自家媽媽變小的肚子,和那空蕩蕩的大門,好像一夜之間都長大了,最小的才四歲的三姑娘的眼睛里都也全部都是憂傷和悲憤。
又過了幾年,他們家親戚說有個被拐賣的男孩子已經(jīng)十一歲了,沒人買,問他們家要不要,那經(jīng)歷過大劫大難的嫂子一聽是一個男孩子,瞬間就心動了,她讓自家男人帶著家里所有的積蓄去給那男孩子領了回來。
那男孩子到的那天,村里人都去看了,當然我婆婆也去了,那是一個又瘦又小的男孩子,跟他們家八九歲的二姑娘差不多的身量,身上穿著滿是補丁和破洞的不合身的不知道是黑色還是灰色的外套,應該是從那里撿來的,看著不想孩子穿的,臉上黑的可以跟煤炭相比,頭發(fā)一縷一縷的支楞著,估計有好幾年沒有洗過頭發(fā)了,手指甲干又黑又長,手又黑又瘦,像是雞爪子一般,那嫂子一看到孩子進門,也不管孩子穿的是什么,也不在意孩子那身上難聞的腥臭味,圍著孩子轉(zhuǎn)了好幾圈,眼里的喜悅幾乎溢滿了整個院子,最后還是在鄰居的提醒下,才想起來帶孩子洗臉洗了頭發(fā),從屋里翻找出他家二姑娘黑灰色的衣服讓那孩子去屋里給換上了。
換了衣服出來的男孩子,除了那雙眼睛,沒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拉著衣角靠著墻站著,眼睛里都是戒備,戒備的看著滿院子盯著他評頭論足的人,身上穿的女孩子的衣服,雖然是黑色的上衣,灰色的褲子,但是還是能看出來是女款,穿在他身上有點滑稽。
最開始的那一年,那嫂子對那孩子確實是挺好的,那孩子倒也自足,但是到他們家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歲了,他還清楚的記著自己的家在哪里,自己父親的名字,母親的名字,妹妹的名字,而且那孩子眼睛里的戒備始終都沒有放下過,那嫂子的熱情慢慢的也就消散了她開始后悔買了那孩子,她害怕那有著記憶的孩子是養(yǎng)不熟的。
慢慢的她開始偏心,家里有好吃的東西,她開始緊著自己姑娘吃,自家姑娘沒吃完的她就藏起來,那已經(jīng)十二歲的孩子啥都是明白的,他不爭也不搶,給口飯就吃,不給吃就餓著也不哭鬧,讓干活就認真的干活,不讓干活就窩在放柴火的小房子里躲著,不見人,見人也不跟人說話。
就那樣日子有過了好年,等到那孩子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跟倆老人說自己要出去闖蕩闖蕩,他的眼神堅決,不管老人說什么他都是只有一句話:我要走。
老人沒有辦法,甚至用腰帶狠狠的抽打了一頓,那孩子先是跪在地上說,后來就躺在地上說,那嫂子最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也是擔心自家男人把那孩子給打死了,就擺擺手說:走吧,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孩子當天晚上就走了,滿身都是被抽打得痕跡,他走的時候把那嫂子給他的衣服鞋子都留下了,穿著自己來的時候的那身衣服走了,那么多年了,男孩子的身量也長高了,衣服依舊有破又舊,倒是合身了,臨走之前,那孩子跪在院子里頭對著倆老人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后什么也沒拿,頭也不回的走了。
最開始的幾年,那孩子一直給老人寄錢,寄了大概有四五年的樣子,就沒有音訊,有人說他是回去找自己父母了,有人說他是殺了人,被關進監(jiān)獄了,一直到我在婆婆家坐月子都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那嫂子家的三個姑娘都結(jié)婚了,老兩口也沒有什么負擔了,家里的大門也換成了嶄新的鐵門,只是那嫂子那年引產(chǎn)孩子傷了身體,只要出門見太陽見風就頭疼,所以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她的頭上常年的都扎著頭巾,沒有取下來過。
那嫂子隔壁有一個空院子,好像是荒廢了很多年的,我婆婆說是那家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姑娘,姑娘出嫁后,那院子就荒廢了,本來被同門的兄弟占了,但是那兄弟也是只有一個兒子,院子也就沒用上,一直空置著,19年夏天,有一天兒子哭鬧的厲害,我就抱著他在外邊溜達,溜達到了那空置的院子外,滿院子荒草以及腐爛的樹枝垃圾,那房子四面的墻壁還是土坯磚壘成的,常年累月沒有人居住,破壞的相當嚴重,不管是堂屋的門還是大門口的門都早被人卸走了,堂屋的前墻后墻都被逃了洞,大風吹過,房子就搖搖欲墜的,雖然是夏天,依舊有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我抱著兒子在那門口呆愣了一會,就趕緊走掉了。
路過那嫂子家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那荒廢的院子,有看了看那嫂子家的大門,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里滿是荒涼,也許那嫂子就是因為看了隔壁荒廢的院子,才會不管不顧的想要一個兒子的吧,這世上能有幾人豁達到一點不計較自己的身后事,一點不計較,自己去世后,原來的家荒廢的跟鬼屋一般呢?
我家小姑子是早產(chǎn)兒,八個月被催產(chǎn)的,剩下的時候只有三斤多,我婆婆說剛抱回家的蕊蕊一個男人的42碼鞋子都能裝下她。
曹先生的小舅媽,現(xiàn)在也是我的小舅媽了,第二胎是個女孩,當時就流產(chǎn)了,第三胎也就是蕊蕊,其實在四個月的時候就查出來是女孩了,但是那個時候小舅媽的身體不好,醫(yī)院不給她做人流,讓她回家養(yǎng)著身體,養(yǎng)到八個多月的時候小舅媽忍受不了,因為一旦孩子出生她就徹底失去了生兒子的機會,躲起來生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被抓起來引產(chǎn)豈不是更讓人傷心嗎?萬一跟那嫂子一樣傷了身體再也不能生孩子,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小舅媽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去了私人診所,讓人給打引產(chǎn)針,我婆婆及時趕到,跟我小舅媽說,催產(chǎn)吧,生下來我養(yǎng)著,我婆婆養(yǎng)了兩個兒子,那時候心心念念的也想養(yǎng)一個姑娘。最后小舅媽心軟選擇了催產(chǎn)。
其實我婆婆說蕊蕊那句話是挺對的,她經(jīng)常對蕊蕊說:如果不是她,蕊蕊早就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