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蠢蠢欲動
許是有仙師在場,明家新主人一路接待下來沒有表露半點不悅,各個堆著笑臉,雙方都在尬里尬氣的煎熬下,挨過一頓中規(guī)中矩的接風(fēng)宴。
明夫人親自將明兮送回房間,開門時笑盈盈的套著近乎:“這里還是你從小生活的院子呢,你看,都日日打掃著,聽說你回來,還特意添置了些新玩意,你會喜歡的。”
白蘇安靜的等著她啰嗦完:“多謝嬸母,嬸母對兮兒這么好,想必父親母親留給兮兒的東西都被嬸母悉心保管著?!?p> 林蒨臉色一變,又迅速調(diào)整扯出笑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別過臉去替她將房里燈火點燃。白蘇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到她想什么……
都是死人了,誰還會在家里留著死人的東西呢?
雖然大部分物件都被扔掉了,但好歹也是嫡小姐曾經(jīng)的住處,地龍暖爐一應(yīng)俱全,這對于硬著頭皮走了大半個北域的白蘇來說簡直如沐春風(fēng)。
一夜美夢,白蘇在沙灘陽光下套著泳圈高呼魷魚串永遠(yuǎn)滴神。
只是美夢甚短。
天還沒亮(白蘇自認(rèn)為的,實際已經(jīng)日上三竿)院子里便傳來雪崩如山倒的聲音:“哇,這就是明家小姐的住處嗎?!好大的院子!比我們洱山居院還要大!哎呦姐你又打我?!?p> “都說讓你多看書,沒見識,丟不丟人!”
丟人姐弟倆站在廊下剛打算敲門,房門便自己開了,露出門后陰影里披著衣服一臉起床氣面色不善下一秒就要刀人的白蘇。
蕭無瑾如似感知到危險,瞬間躲在姐姐身后。
跟在后面的一位老人微微欠身:“小姐?!?p> “你是?”白蘇擰眉,大早起能讓這兩人摸過來擾人清夢,少不了一個帶路的
“老奴孟元,是府上管事的。”
“哦…管家啊。”白蘇捏著還有些酸痛的后脖頸,把扒在門口一直好奇往里張望的兩小只放了進(jìn)來。
“既然是府中管家,想必知道我父母的遺物都放在哪里吧?!?p> 不出意外,她剛說完,屋里就又傳來咋咋呼呼的鬼叫聲:“哇,好漂亮,這是什么料子啊一閃一閃的!”
“是月鮫紗和雪蠶錦,月鮫紗是東夏特產(chǎn),十年一匹,雪蠶錦是清猗公主所創(chuàng),同樣難得。”蕭無瑜毫無感情的補(bǔ)充說明緊隨其后。
“你個白癡!”
“哇!好厲害!”
“瞧你那點出息!”
管家似乎還沒能適應(yīng)不傻的明小姐,等了半天才艱難回答:“老奴…是明閑老爺襲位后被提拔上來的,并未侍奉過國師大人?!?p> “哦……”
善觀人色的老管家琢磨了半天,也沒能聽出這聲音里的喜怒。
“那,曾經(jīng)侍奉過父親的那位明管家呢?!卑滋K狀若無意的提了前管家的名姓。
孟元咬碎后槽牙:“回小姐,老爺覺得讓那位當(dāng)管家實在屈才,故將他調(diào)去臨雪城做主管了?!?p> “嗯……也就是被害死了唄?!?p> “哎呦,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老爺對我們這些下人關(guān)懷備至,主要是明齊忠他……”
“亂說?”白蘇冷眼瞥去,竟是嚇得老管家不由得一個踉蹌。
“那你給我把明齊忠找來?!?p> 孟元:“……”
能冠主人家姓氏的管家,一般都是忠心耿耿能力非凡甚至足以司掌領(lǐng)地諸城事宜的,由家主親自向皇帝請命,地位僅僅次于家主嫡親。自明家于北域立足以來,只有兩位明姓管家。
白蘇記憶里,明瑭時常留駐鐘麓,府中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就是老管家明齊忠。
“小姐……”
他印象里的傻子小姐立在廊下的門框里,垂下的眼皮毫無感情。
“為了找個理由監(jiān)視我,不惜挨那兩個孩子嘲諷冷眼,真是辛苦孟管家了。”
平淡的語氣里也好似沒有感情,卻讓老人樹皮一樣的臉驀地驚慌:“老奴不敢!”
“你不敢,”
聽到屋里七嘴八舌的聲音慢慢走出來,那張枯瘦的小臉上這才多了細(xì)微的笑意,卻讓孟元不寒而栗:“你家主子敢啊。”
“明兮,你這屋子里好多寶貝,什么月鮫紗滾風(fēng)爐玉露暖瓶,還有……”蕭無瑜像個發(fā)現(xiàn)新世界的孩子蹦跳著跑過來,恨不得將屋子里所有寶貝都報一遍。
“嗯,全都是寶貝?!卑滋K眉眼挑著笑看向他,眼角卻冷冷盯著孟元:“別說是你,我也沒見識過?!?p> 孟元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兔絨袖子下。
“真的嗎?你也沒見過?”
“嗯,第一次見,之前放置的不過是些父親送給我的小玩意罷了?!?p> “誒……”自幼喪親的蕭家姐弟羨慕了,
“那……那些東西呢?話說明前輩對你真好,送了很多嗎?是不是特別好玩特別有趣的玩意!”
蕭無瑜第n次想拉卻拉不住弟弟撒歡的嘴。
“嗯,那些……都是父親親手做的?!?p> 白蘇又看向孟管家,強(qiáng)硬的轉(zhuǎn)移話題:“好不容易來了趟明府,要不要四處轉(zhuǎn)轉(zhuǎn)?!?p> “好啊!”熊孩子蕭無瑾立馬呼應(yīng)。
蕭無瑜瞟了眼后背僵直的老管家,瞬間明白了白蘇話里意思,溫和一笑:“聽聞明府財力雖不及東夏,卻是領(lǐng)主府邸數(shù)一數(shù)二的漂亮,今日有幸得見,托明小姐的福了?!?p> “我之前一直居于小院,也沒什么機(jī)會好好看看府里模樣,就勞煩管家為我們帶路了,還請您將府中美景不遺巨細(xì)的介紹給我們?!?p> 孟元咬牙:“老奴定當(dāng)盡心。”
這邊孟元正在經(jīng)歷一場來自前嫡小姐的浩劫,另一邊,不知是第幾次在尋幽門外吃了閉門羹的明夫人悻悻的回了書房。
“那洱山仙師,不吃飯不用茶,連我派去的侍女都被轟了出來,整日這樣縮在屋里,要怎么下手?!绷稚`解下披風(fēng)丟給下人,滿臉疲憊的倒在美人榻上,唉聲唉氣的埋怨著。
明閑湊過來,貼心的為夫人揉腿。
“夫人費心了?!?p> “孟元呢?”
“我讓他去看著那小賤人了。”
明夫人眉頭一擰:“別讓她看出來了?!?p> “放心,”明閑湊過去吻著夫人臉頰,順手將人攬入懷里:“他有分寸。”
“你說這小丫頭,怎么就不瘋了?”林蒨沒心情和他你儂我儂,攘開求歡的男人,憂心怎么處理這一路油鹽不進(jìn)的變故。
“會不會是那個仙師有什么靈丹妙藥,把她瘋病治好了?”明閑被拒絕了也不惱,下巴輕輕蹭著一步步引誘。
“呵,若當(dāng)真有這救命藥,依明瑭和人上對她的寵溺,豈不是早就尋得了?!?p> 屋子里一陣沉默。
“那小丫頭現(xiàn)在精的很,昨天問我要她爹娘的遺物,還敢嗆我……當(dāng)真是給她臉了?!泵鞣蛉藧赫Z罵了半晌,略微慌亂的推了推身邊人:“你說,她找那兩人的遺物,會不會是知道了什么?她不傻了,該不會還記得那天的事吧?”
“哪天的事?”明閑心不在焉。
“呵,你個廢物,”林蒨踹了他一腳,冷眼道:“差點被瘋子宰了,你還有臉在這兒跟老娘尋歡?!?p> 明閑身子一抖,瞬間清醒過來,略有尷尬的別過頭去。
“她那般模樣的沖進(jìn)來,十有八九是聽到你說殺了韶卿明瑭的話,我后來一直在想,她會不會就是因為那些話才要殺你,既然如此,那她并非癡傻而是裝的?!?p> “裝的?”明家新老爺似乎回憶起了那夜的驚心動魄,聽著夫人的分析膽戰(zhàn)心驚:“她能從小就裝?還裝這么像?她小時候你我也是一路看大的,就算她有心裝傻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從襁褓之嬰開始裝起吧。
“你還記不記得,韶卿嫁進(jìn)門后從沒離過身邊的一盞琉璃燈?燈芯的火苗是白色的,我就沒見那盞燈滅過,詭異得很。”
明閑打了個哆嗦,被夫人感覺到了,罵道:“出息?!?p> “那燈自她產(chǎn)后就沒見過了,應(yīng)該是……你們女人護(hù)產(chǎn)的東西吧,要么就是用完扔掉了。”
林蒨嘆口氣:“誰知道呢?!?p> “明瑭婚娶也挺突然的,誰知道竟然娶了這么個女人,死了還留下個禍害。”
“當(dāng)時你要殺她的時候我就不同意,還想用她嫁禍西禹,這下好了,打不成狐貍?cè)且簧眚}!你自己看著辦吧!”
夫妻倆絞盡腦汁想著滅掉這些禍患的萬全之策,最終不了了之,林蒨披上雪狐斗篷,罵罵咧咧離開了。
之前遠(yuǎn)遠(yuǎn)觀望過明府,只覺得這府邸地廣富極,等到真的身臨府中時,三個土鱉這才深深意識到什么叫一方領(lǐng)主富可敵國深宅大院不虛皇宮。
明府的路非石板路也非雪路,而是一塊塊暖玉鑿成的玉板,故此府中不見積雪。隨處可見的樹品種繁多枝葉茂盛,花園里種滿了北域獨有的五色角堇,在北域這個滿眼雪白的地方如若仙境。孟元跟在白蘇身邊,頗為盡責(zé)的為三個孩子介紹著各個院落和樹種。
蕭無瑾是個好奇心強(qiáng)的,根本待不住,時不時跑開好一番觀察為何路邊的冰燈立在暖玉上卻不融化。
“哇,居然養(yǎng)了兔子!”
花園深處,有一所隱秘的小小居院,像是孩子們玩樂中秘密基地一樣的存在,院落里圍了一圈粗制濫造的柵欄,草草的圈著十?dāng)?shù)只雪白的兔子。
白蘇盯著那窩小心翼翼咀嚼著干草的兔子出了神,院落里小小的柴房門后,青年透過縫隙盯著少女蒼白若雪的臉,攥緊拳頭。
孟元并沒有注意到房子里有人,見蕭無瑾興趣盎然,只得開口解釋道:“這些兔子是……”
他看了眼失神的白蘇。
“是很久之前,小姐和大少爺一起養(yǎ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