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刺猬和肥肉
皇太極不相信，但他算是個智者，并沒有立刻咆哮起來，而是擰眉思索，他想起一件事，去年，明國京城的探子送來一份情報，說是京郊有個煉鐵鑄炮的廠子，守衛(wèi)森嚴(yán)，只聽說，明國鑄炮取得巨大成就。
難道，就是這個？
可惜，派往明國京城的探子，要么被抓了，要么都跑了回來，現(xiàn)在，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怎么辦？這次絕美的計劃，難道就這么胎死腹中？
“明國的火槍兵，肯定不會很多。”韃子中第一大漢奸范文程，哈腰低頭，小聲說了一句。
皇太極點頭，命令岳托：“不和那些明軍硬來，他們進(jìn)，你們就退，看住他們，明軍的援軍，肯定不止這一路?！?p> “若是他們要進(jìn)城？”
“那就讓他們進(jìn)！”
岳托磕頭，感謝皇太極不殺之恩，出門帶兵去了。
清軍退去，盧象升不敢大意，唯恐那邊來個回馬槍，直到斥候報告，韃子兵馬確實走了，這才讓輔兵們打掃戰(zhàn)場。
輔兵全都是從遼東逃出來的難民，他們恨死了占了自己家鄉(xiāng)的韃子韃子，遇到?jīng)]死的，就順手補(bǔ)一刀，死了的，搜身，有價值的留下，然后，割下頭顱，將尸體拋進(jìn)大海。
那些頭顱用石灰硝制防腐，堆在岸上。
盧象升下令全都登岸，幾十門大炮，上面綁滿了抬杠，一大群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運到岸上，擺到指定位置。
挖掘戰(zhàn)壕，扎好營盤，又將斥候撒出去監(jiān)視敵情，盧象升這才讓士兵們點起火堆，烘烤衣服，燒烤馬肉。
伙頭兵架起大鍋，挑選好的馬肉，扔進(jìn)鍋里開始煮。
張嫣很細(xì)心，還給他們撥了很多香料，可以放到鍋里去腥。
黃昏降臨，海岸邊香氣撲鼻。
士兵們還是早上吃了一頓，下船前，每人吃了幾把炒面，現(xiàn)在都餓壞了。
可是，多數(shù)的人都吃不下去，尤其是那些進(jìn)士軍官，他們何曾聽說過這么殘酷的事實？剛剛，看到一個個死狀慘烈的尸體，一個個吐得苦膽水都出來了。
盧象升給每人發(fā)了一碗山楂水開胃，可是大家還是沒心情吃飯。
今天，嘔吐的人很多，哭泣的人更多，這些讀書人，心思更細(xì)膩，感情也更豐富，比沒讀書不識字的士兵，痛苦多得多。
就在這時，軍營里忽然響起歌聲：
“中國男兒，中國男兒，要將只手撐天空。
睡獅千年，睡獅千年，一夫振臂萬夫雄。
長江大河，亞洲之東，
峨峨昆侖，翼翼長城，
天府之國，取多用宏，
黃帝之胄神明種。
風(fēng)虎云龍，萬國來同，……”
剛開始，唱歌的只有幾個人，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跟唱，歌聲也越來越雄壯，漸漸的，整個軍營的人都在唱。
張嫣讓宮廷樂師學(xué)會唱這首歌，就把他們派出去，教所有的戰(zhàn)士學(xué)唱，盧象升當(dāng)時還很不解，打仗和唱歌有什么關(guān)系？
隨著歌聲響起，剛才哭哭笑笑痛苦不堪的官兵，像是力量瞬間回歸，一個個都挺直了脊梁。
歌聲一遍一遍反復(fù)吟唱，軍營里的氣氛，再也沒有頹喪和萎靡，取而代之的是蓬勃向上，英雄無畏。
馬肉煮好了，開飯的哨聲響起，所有人都拿著飯盆，規(guī)規(guī)矩矩排隊，剛才惡心嘔吐，不愿意吃飯的情緒都飛到了爪哇國，好些人還奇怪，剛才那個是自己嗎？
晚上，岳托來偷襲了，他們將馬蹄用布包起來，馬嘴也用上了銜鐵，悄悄地接近明軍營地。
距離不到五百步，明軍的大營還是黑乎乎一片靜謐。
所有的韃子兵，都忍不住笑了，他們?nèi)∠裸曡F，翻身上了馬背，嘴里一聲輕斥，馬兒就乖覺地開始邁步，轉(zhuǎn)眼就是兩百步過去，明軍大營里，才出現(xiàn)了聲音，似乎有人跑動，接著，哨聲響起來。
韃子兵的馬速，都提了起來，雖然，大營外面挖了陷馬坑，但是沙灘太軟，沒起到多大作用，還有鐵蒺藜，也對馬匹傷害不大。
韃子騎兵如洪流一般沖進(jìn)明軍大營中，然后，開始散開，對準(zhǔn)一座座營帳沖去。
忽然，一聲尖銳的哨音想起，幾乎是同時的，“轟”然一聲巨響，韃子們覺得腳下地動山搖，很多馬匹嘶鳴著倒下，接著，就是“咚咚”的炮響，“叭叭”的槍響。
一條條火龍，從四面八方飛過來，在韃子隊伍中交織成網(wǎng)。
這個火網(wǎng)，比白天的更密集，更耀眼，威力也更強(qiáng)大。
岳托急命撤退，雖然他們將銅鑼都快敲破了，可又有幾個人聽得見？
這時候，韃子們也不管讓不讓撤了，都想往回跑，但能跑回去嗎？
回去的路，雖然只有咫尺，但對他們來說，卻如萬里之遙。
沖進(jìn)去的兩千多韃子，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岳托帶了一萬人在這里伏擊，一天一晚，就只剩下五千多。
雖然死去的多半是蒙古人，可女真人也接近兩千了。
女真人口才多少？怎么禁得起這么消耗？
岳托其實很謹(jǐn)慎，只派了兩千多人試探，其余的人，都在外面看著，若是偷營成功，剩下的人，再策馬入場，反正，他們是騎兵，速度快。
盧象升布置的軍營，就是準(zhǔn)備讓敵人偷營的，前面的軍帳里，都擺著大炮和抬槍，士兵們?nèi)荚诔睗竦牡厣箱伭擞筒?，再墊上草簾，和衣而臥。
敵人來了，就干仗，不來，抓緊時間睡覺。
經(jīng)常性的晚上緊急集合和拉練，戰(zhàn)士們都煉出了這水平，睡覺快，起床也快。
一晚上，韃子兵時不時地敲幾下鼓，明軍這邊，時不時地打幾炮，兩邊都沒有睡好，白天，兩方都布置了警戒哨，其余人抓緊休息。
雙方互相騷擾，兩天之后，戰(zhàn)場上就靜悄悄的了，所有士兵都困頓不堪，尤其是韃子兵的馬。
兩邊就這么對峙起來，誰也不讓步，誰也不沖鋒。
明軍趁機(jī)挖戰(zhàn)壕，將挖出的土裝在麻袋里，堆起來做圍墻，沒幾天，就成了一座不好不壞的軍營。
岳托后來，看到明軍的船只移動，才忽然想明白，人家就不準(zhǔn)備進(jìn)城，在海岸邊，可以隨時補(bǔ)給，而且，看著很好沖進(jìn)去的兵營，也是個誘餌，騙他們過去挨槍子。
岳托那邊的不利戰(zhàn)局，讓皇太極特別惱火，他還不信了，以前，大肥肉一般的明軍，忽然變成刺猬了。
不相信都能變成刺猬，或許還有肥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