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一年七月九日。

　　藍星華國，上滬市麗蘭路，麗蘭湖度假別墅區(qū)18號。

　　“嘟——嘟——嘟——”

　　微信語音的鈴聲在昏暗的房間里響了半晌，一只蒼白削瘦的手終于摸索著將它從電腦桌上拿起，略帶沙啞的低沉男聲響起：“怎么了老板？”

　　“哎唷，李森你可算接了，”聽筒另一頭的男人嗓門有些呱噪，“小區(qū)南門對面，半島尚云茶館，二樓五號包間，你快來！”

　　“現(xiàn)在？”

　　“廢話，趕緊的，來了個大單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行吧，等我一刻鐘?！?p>　　李森皺著眉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以后，非常不情愿的從地鋪上坐起身，他揉了揉自己滿是血絲的眼睛，低頭瞥了一眼手機的鎖屏界面。

　　才十點，這胖子可真會挑時間。

　　自己按照慣例早上六點多才睡，這會兒就被弄醒，李森低嘆一聲，從桌上抽了張濕紙巾，胡亂抹了把臉。

　　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單子。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遮光窗簾。

　　刺眼的陽光立刻將這間約十平米的房間照得敞亮。

　　原本這應該是保姆間，不過現(xiàn)在里面沒床也沒衣柜，單有一張巨長的電腦桌橫在墻邊，桌上三聯(lián)屏的顯示器亮著黃色的睡眠燈，兩張電競椅緊靠在桌邊，散發(fā)著洗衣液清香的衣服七橫八豎地摞在上面。

　　李森將堪堪齊脖的長發(fā)捋至耳后，然后從椅子上的衣服堆里抽出一件不那么皺的灰襯衫，使勁抖了抖，接著套在了自己身上。

　　扣好衣服，他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對著屏幕摸了摸自己滿是胡茬的下巴，扭頭看向洗手間猶豫了片刻。

　　算了，睡前才剛洗過澡，還是趕緊去茶館吧，不然又要被陰陽怪氣了。

　　想到這，他抓起電腦桌上的小罐子，將兩顆益達丟進嘴里，快步走出房間。

　　十分鐘后，他來到了半島尚云茶館。

　　上到二樓五號包間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自家老板呱噪的嗓門正嘰嘰喳喳說著什么。

　　“……我就這么說，目前吃雞選手的培訓營里，我們NPC說自己第二，都沒人好意思說自己第一！”

　　李森低嘆一聲，隨后推開了玻璃門。

　　“算是來了！淦，你特么裝強尼·銀手呢？胡子都不刮的？”

　　房間里的茶桌邊坐著兩個人，左手邊是個三十來歲的胖子，白色T恤加上牛仔短褲，腦袋上锃光瓦亮，一臉橫肉，說話的時候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縫?？吹嚼钌M來，先是戲謔了他一句。

　　“這不是聽說有貴客，哪好意思讓人家等呢？”

　　胖子聞言笑了笑，隨后站起身將李森拉到自己邊上：“張經(jīng)理，這就是剛和你說的李森，以前是吃雞歐洲賽區(qū)的職業(yè)選手，現(xiàn)在是我們戰(zhàn)隊的總監(jiān)督，人稱‘魔鬼講師’。”

　　茶桌另一邊坐著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子，聽到胖子的話，坐在位子上看著李森說到：“這么說你就是具體管理訓練的負責人了？”

　　李森點點頭，沖對方微微咧出一個職業(yè)笑容。

　　七月初的上滬市正值盛夏，自己穿個長袖的襯衫都卷起了袖管，可眼前這個油頭粉面的張經(jīng)理就厲害了，筆挺的黑色西裝穿得一絲不茍，寧愿拿餐巾紙擦汗，也不肯解開哪怕一枚扣子。

　　“既然人來了，那就開始說正事吧。”對方從西服內(nèi)兜掏出自己的手機，撥弄了片刻后擺在桌上。

　　“成非捷，現(xiàn)年17歲，如果不出意外，過兩天會到你們這來報名。”

　　李森站得離桌子有些遠，還沒來得及看清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胖子已經(jīng)自顧自地拿過去翻劃起來。

　　“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讓他真心實意、心服口服的認為自己打不了職業(yè)，并自愿終止培訓。”

　　聽到張經(jīng)理的話，胖子抬起頭，正好迎上帶著古怪表情看著自己的李森，他輕咳一聲，將手機放回桌上道：“有意思，張經(jīng)理的意思是讓你家孩子自愿退訓是嗎？”

　　“不是我家孩子，”張經(jīng)理伸手往下松了松領帶，“怎么樣，做起來有問題嗎？”

　　“問題倒沒什么大問題，”胖子擺擺手，“就是自愿這事吧……比如，我是說比如啊，有個家長把孩子送來培訓，我們一番操作讓他退訓了，結果沒兩天孩子又表示還想繼續(xù)打，那這事是不是有點扯不清？”

　　“這倒不必擔心，只要你們能讓他覺得自己受到的是正常的訓練，公平的考核，那么他到時候簽字退訓就算任務達成。而如果他要是感到了不對勁的話……”張經(jīng)理看了看兩人，“他就根本不會簽字，而是直接走人。”

　　胖子不置可否地搓著手，瞇成縫的雙眼悄然瞥向李森，見后者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嘿嘿一笑道：“那敢情好，這任務我們肯定會盡力去做的。”

　　“‘盡力’可不夠，”張經(jīng)理挑起眉頭，“我希望你們能確保勸退他。”

　　說著他站起身，轉過身從包廂的落地窗看向小區(qū)：“上面不缺錢，也不在乎為此花多少，只是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他必須退訓！

　　“如果這事你們做不來，那我就回去勸成少爺換一家訓練營，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搶著干吧。”

　　趁張經(jīng)理背對自己，胖子一把攬住李森的肩膀，在他耳邊用蚊子般的聲音快速說到：“兩百萬的活，給我搞定他！”

　　兩百萬的活??？

　　李森剛因為張經(jīng)理態(tài)度問題而緊皺的眉頭，頓時松了下去。

　　自己在訓練營做了兩年，勸退的生意也不是沒接過，但什么時候有人出手如此闊綽過？

　　兩百萬，或許在網(wǎng)絡小說里，這是個不值一哂的價碼，不過這可是現(xiàn)實！

　　捫心自問，有幾個人能隨手掏出兩百萬給小孩“戒網(wǎng)癮”？

　　他拍拍胖子的手，示意對方放開自己，然后沖站在窗邊的張經(jīng)理說：“放心吧，這事我們接了，我來負責，鐵定勸退你家少爺！”

　　“這么有信心嗎？很好……”對方聞言轉過身來，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盯著李森，“這事我也是受人之托，為了確保你們會用心干，我們得簽一份對賭協(xié)議?！?p>　　聽到這，李森不禁皺起了眉。

　　對賭協(xié)議？這倒是頭一次接……先聽聽看吧！

　　見他微微點頭，張經(jīng)理慢條斯理地說道：“從成少爺在你們這入訓開始，到八月底為止，大概還有七周時間。

　　“那么，如果你們在他過來培訓的第一周就成功勸退了他，兩百萬你們拿走。

　　“第二周勸退的話，就降到一百八十萬；三周內(nèi)是一百六十。

　　“以此類推，每晚一周，就扣掉二十萬，直到第六周，扣到一百萬為止。

　　“從第六周開始，到第七周結束之前，只要你們能勸退他，這一百萬算是保底的辛苦費，依然會給你們。

　　“但七周之后，他要是沒有退訓，你們得反過來給我一百萬。

　　“我上面的來頭，金老板心里有數(shù)，我在這里再次強調一下，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但成少爺，絕不能讓他走歪路！

　　“既然李教練這么專業(yè)、這么有信心，應該會同意吧？”

　　……這真的不是個坑？

　　李森聽完大致的內(nèi)容，抬眼看向胖子，卻見后者對他比劃了個手勢。

　　是嗎？可以信任？真不差錢？

　　雖然心底還有點疑慮，不過在這種事上一向很謹慎的胖子敢打包票，想必他有自己不知道的內(nèi)情吧！

　　嗯，過會兒再問好了。

　　李森的思緒回到協(xié)議本身上來。

　　這算什么協(xié)議？

　　想必是不懂行吧？

　　能通過訓練營出道成為吃雞職業(yè)選手的人，本來就是萬中無一的，說是對賭協(xié)議，實際上這不就是送錢給自己嗎？

　　想到這里，李森沖對方微微額首，開口問道：“張經(jīng)理，我只有一個小問題?！?p>　　“什么？”

　　“他以后摸到鼠標鍵盤就吐出來，對你們不會造成什么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