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的討論聲漸漸平息,一直沒有說話的阿爹竟是突然露出了笑容,對著眾人擺手道“李罪罹身為中原李氏皇族的人,確實少年英豪啊。不過我赫爾拉可汗的女兒又怎是說嫁就嫁的,西涼與中原建交多年,都是中原送公主與我西涼通婚,我也不可破了先人的規(guī)矩將我心愛的云熙公主遠嫁中原啊。
并且,想要娶我赫爾拉王的女兒,怎會是贏了賭約這么簡單?!?p>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阿爹,我緊張的握著李罪罹的手掌,李罪罹低下頭在我耳邊輕喃“你緊張什么,可汗已經(jīng)解除了你的婚約,難道你還希望我去爭取你的婚約?”
“我…”我的身體向雷擊一樣猛地僵直了一下,然后狠狠的瞪向李罪罹,牙齒咬得咯嘣響“李罪罹,裝了十來年你可真夠辛苦的哈,看不出你還如此生性風(fēng)流?!?p> 李罪罹更加反常的將嘴巴貼近了一點,口中呼出的熱氣吹在我的耳朵上,我整個人都軟在他的懷中了“那被我騙了那么多年,你會不會很生氣。不過我還是有原則的,從來不強求別人,如果你愿意我去爭取,那我便將機會讓出去如何?”
“不行!”我?guī)缀跸攵紱]想的匆忙搖頭,我眼睛咕嚕嚕一轉(zhuǎn),關(guān)鍵時候怎能讓李罪罹占了上風(fēng),當下嘴角揚起一抹壞笑道“李罪罹,你去贏了阿爹接下來的考驗,如何?”
哈哈哈,這回換李罪罹懵了,一雙眼睛瞪大了望著我,又用手使勁的摳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不是還有那么多人在,我肯定已經(jīng)笑癱了,我乘勝追擊,將嘴巴貼在他的耳邊,一口熱氣緩緩的吹在他的耳垂上“李罪罹,你要是贏了賭約,我就嫁給你?!?p> 他不看我,我就靠的越近,嘴唇好幾次碰到他的耳垂了,見他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可得意極了。
小樣,小綿羊一只裝什么大灰狼,身為草原上最美麗的小公主,還有男人能夠拒絕我的魅力?
在眾人疑惑的神色下,馬背上的阿爹終于說話了,只見他用手指著遠處的格爾哥尼拉雪山道“我聽說雪山之中有一群兇猛的雪狼,其中有一只長著銀色毛發(fā)的狼王,這狼王足有兩丈之長一丈五尺之高,兇猛異常。
我西洲的小公主要嫁的男人,一定要是全天下最勇猛的男人?!?p> 我的天哪,阿爹的口氣可真不小啊,直接從草原變成全天下了,我身為西洲小公主本主都沒敢這么想過。
不過我已經(jīng)猜到阿爹想要干什么了,雪山深處被稱為死亡禁區(qū),若是不熟悉山路進入就從來沒有出來過的,提拉布哥哥常年在草原帶兵,格爾哥吉拉雪山又在曷格爾與西洲交界的草原上,說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不為過了。
李罪罹也去過雪山,但僅限于于我一起到過的雪山腳下的那片格?;▍?,從未再深入進去一點。
我條件發(fā)生一樣的拉住李罪罹的手,倔強的望向阿爹道“不行,李罪罹從未深入過雪山,提拉布哥哥卻常年在雪山中帶兵,這不公平?!?p> 阿爹冷笑,投向李罪罹的目光中帶著挑釁與譏諷,我從未見過阿爹這樣看一個人,也從未想過他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們兩個人站在數(shù)百人中間,但我卻感覺如此的孤獨,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和李罪罹了,他們都是冷冰冰的雕像,沒有眼睛,不會說話,就連表情都帶著對李罪罹的侮辱。
除了阿云嘎啦,李罪罹在這片草原上唯一的男性朋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李罪罹,我拉著李罪罹的手,不斷的搖頭,希望他不要答應(yīng),反正無論他輸了還是贏了,我都不會答應(yīng)曷格爾部落的婚事,哪怕再絕食一次或者餓死。
然而預(yù)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李罪罹一聲不吭的點頭,然后低頭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我望著他和小白馬的背影,白色的衣袍與小白馬同為一體,落日的余暉灑在一人一馬的身上,那一刻孤獨、瀟灑、心酸、溫暖百味雜陳,我知道他是為了誰,但我不想他這樣。
提拉布哥哥也帶著人策馬而去。
李罪罹一個人,提拉布身后有整個曷格爾部落,李罪罹不了解雪山,而雪山是提拉布哥哥第二個家。
這不是一局比賽,而是赤裸裸的欺辱,然而李罪罹為了我,一聲不吭的全部抗下。
從李罪罹離開那一刻開始,我便一句話再沒和阿爹說,阿云嘎啦陪我在原地等他,我把它轟走,他卻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笛子,竟然是李罪罹的笛子。
我驚訝極了,阿云嘎啦咧嘴道“李罪罹找可汗之前,就找到我讓我將笛子轉(zhuǎn)交給你。”
這玉笛是李罪罹從中原帶來為二的物件,一個是金絲匕首,我用一個雞腿向他換來了。而這玉笛聽說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每一次吹奏的時候他都會陷入深深的回憶。
“我讓他自己交給我。”
我簡直就要瘋了,李罪罹為什么要這個時候?qū)杉钪匾臇|西都交給我,我的心越來越不安起來,抬頭望著星空下的雪山,一顆流星在山的那一邊滑落,長長的尾巴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寂靜的草原上就連蟋蟀叫喚的聲音都沒有,整個世間仿佛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阿云嘎啦不再說話,我也已經(jīng)不用再問什么了。
我將金絲匕首放入懷中,把玉笛放在嘴邊,閉上眼睛,輕輕吹奏起來。我從來沒有吹過笛子,吹出來的聲音很難聽,但我依舊不停的學(xué)著李罪罹的樣子吹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p>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這是李罪罹最喜歡吹得兩首中原曲子,也是我最先學(xué)會的兩首中原詩歌。他說我就像第一手詩里面的中原姑娘,而我們的相遇也是人生的意料之外,給他原本已經(jīng)暗淡無光的生活帶去了色彩。
第二首則是他的人生,茫茫羈旅已不分歲月,不知何處是歸期。
他不想家,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看他的娘親。
李罪罹生的那么好看,他的媽媽也一定非常的漂亮吧。
浩瀚星辰,時間在銀河中肆意流淌,坐在我們一起看星星的土坡上,銀灰落幕,笛聲隨涼風(fēng)飄向雪山的深處。
李罪罹,你快回來吧。
我在草原上等了三天,阿爹讓人來叫我回去,我生氣的用馬鞭將那人趕回去,阿云嘎啦拿來一個酒壺和半袋羊肉,“這是李罪罹讓我給你的,他說如果酒喝完了,肉也吃完了,公主就回去吧,也不要去雪山中找他。”
我知道說什么都沒用,沉默伸手的接過酒肉,我吃的很小心,每次餓的不行了就撕下一小塊放在嘴中,渴了也只喝一小口桃花釀。
草原的風(fēng)沙將我吹得像個泥娃娃,我知道我現(xiàn)在一定很難看,李罪罹見了也一定會笑話我。
我不在乎,我只想現(xiàn)在就看到他。
又過了三天,我懊悔的望著袋中的羊肉和酒壺,怎么一不小心吃了那么多。
我再也等不了了,強忍著眩暈站起身來,邁步向雪山走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zhuǎn)起來,暈的我只要稍微松口氣就會立刻趴在地上。
阿云嘎啦跟在我身后很遠的地方,阿爹讓他看著我,現(xiàn)在我很感謝他。
不到五百步的距離,我竟然走了半個多時辰,就在我眼前快要黑成一片即將暈倒的時候,模糊的視線中突然出現(xiàn)一匹小白馬,馬背上背著一個白衣男子。
我整個人如同被澆了一盆涼水,瞬間精神了起來,大喊著向小白馬跑去。
“李罪罹!李罪罹!”
阿云嘎啦也快速跑了上來,他跑的飛快,很快就超過了我。
“阿云嘎啦,你等等我啊。”
我笑著想要阿云嘎啦拉我一把,餓了七天,要不是還有一口氣強撐著,我指定是早就暈死過去了。
然而阿云嘎了卻像是沒有聽見我說話一樣,頭也沒回的直奔小白馬狂奔。
小白馬愈來愈近,我整個人瞬間就懵了。
李罪罹竟然是掛在小白馬的肚子上的,身上的白袍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在小白馬的口中,還含著一個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系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
那是雪山狼王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