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里原本新月形的小眼睛硬生生撐成了滿月。
該死的高德!他心中大罵道。
他明知道自己被人擺了一道,卻在情理上大大地輸了一籌。
如果現(xiàn)在翻臉,他反倒成了不講理的一方了!
扎里強壓怒氣。
現(xiàn)在更需要冷靜,想辦法,興許對方就是希望我失去理智,好抓住我的錯誤。
先瞧瞧高德想要干什么吧!
“看來,是高某讓閣下不愉快了?!?p> 高德脫帽致了個歉。
“原諒我沒有通知閣下……咱們此前約定好的談判,我并未說過要取消,因此,今天臨時安排了這場會議,來讓我們好好討論一下,如何解決太平區(qū)案件的問題?!?p> 他先亮出酒杯,然后從容地將如血的紅釀一飲而盡。
“雖然事出突然,但我想,處理掉這些不安份的刺客,便也足以證明高某的誠意了吧?”
扎里一捶桌面,佯裝氣憤地回答:“我告訴你,夏人,這會議可算不得數(shù)!”
“沒關系,只要簽署的文件合法,我們便算談妥了?!?p> 說完,高德領事笑著向吳菊打了個響指。
那圓眼鏡的秘書恭恭敬敬地將早已備好的文件和鋼筆擺到了扎里的面前,然后鞠了一躬。
“嘖。”
扎里蹙了蹙眉,兩條濃厚的金眉宛如屈伸的大蠶,他心道:
高德居然連他自己的名字和印章都已經(jīng)提前整好了。
之前,他一直以為高德已經(jīng)離開了滬津,現(xiàn)在看來,他是故意放出消息,好來迷惑所有人的。
文件是一份協(xié)議,上面用夏人的雅文和弗拉維亞的密忒拉字母標注了相同的內(nèi)容,大致說的是:
雙方在今日達成一致,在調(diào)查“太平區(qū)案件”期間,夏國軍方有權在除了租界外的領土范圍內(nèi),對弗拉維亞公民,包括教會的產(chǎn)業(yè)進行合法搜查。
此外,協(xié)議期間,通過雙邊引渡條例。
杯子的紅色液體倒映著扎里扭曲的面容。
他看完后,只是不冷不熱地回復道:“你簽這個干什么?”
“當然是為了大夏公民,以及,所有尊貴的北帝國公民的安危啊?!?p> 高德說:“你想想,現(xiàn)在反抗軍膽大妄為,居然企圖巴結(jié)貴國的臣子,他們一旦得到了某些貴國公民的庇護,那么,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還會重演?!?p> “你是在懷疑我帝國的公民?!”
“并不。我懷疑的,不過是少數(shù)勾結(jié)反抗軍的弗拉維亞人,你想想,他們竟然敢刺殺閣下這樣顯赫的人物,他們已經(jīng)不配再稱作冬皇的子民了?!?p> 高德似乎話里有話。
扎里冷“哼”一聲甩開了秋娘按在肩上的手。
“不好意思,我沒有帶印章,光是讓我簽字,這份協(xié)議也只是一張廢紙。”
“沒關系!”高德毫不在意,“我已經(jīng)考慮到了?!?p> 雅間的門再度推開,扎里回頭一看,卻看到自己那瘦弱的秘書被林哲給帶了進來。
“長……長官,您找我?”
扎里立時頭疼地捂住前額。
看來,這次是我被反將了一軍,扎里想道。
這樣的情況下,自己被動受迫,且沒有見證者,即便吃了虧,也只能忍著。
竟敢如此大膽地脅迫外國領事……高德啊高德,是我太低估你了。
他煩躁地轉(zhuǎn)動鋼筆。
既然如此,干脆就順著高德的意思,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的,我找你?!痹飳γ貢f。
想到這里,他反而很干脆地簽好了字。
然后倒霉蛋秘書帶來了領事館的印章,扎里往協(xié)議上一蓋,代表北帝國皇室授權的六翼獅鷲紋章立刻顯現(xiàn)在了文件上。
只見那頭異獸張牙舞爪,六翼化為散射的利刃,氣勢磅礴,仿佛即將沖鋒陷陣,盡顯帝國皇權的威嚴。
“給你們簽字,僅僅是出于協(xié)議的合理性。我相信,如果是為了帝國子民的安危,冬皇陛下可以給予貴國支持?!?p> 扎里話鋒一轉(zhuǎn),反而多了幾分威脅的口吻。
“但是,你們脅迫帝國大使簽字,我非常不滿……假若你們做出了任何損害我帝國公民利益的事情,冬皇定不輕饒?!?p> “放心。大夏尊重弗拉維亞的朋友。”
高德滿意地點頭,又裝作鄭重地起身來感謝,“你為正義所做的一切,滬津的兩國公民定不會忘?!?p> 扎里暗中咬牙,高德看起來絲毫沒有誠意,甚至有一種在玩弄他的感覺。
不過,扎里雖然氣憤,卻并沒有發(fā)作。
直覺告訴他,要對付高德,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姑且算你贏了一局。
下次出行得隨身攜帶竊聽器了。
“客氣,閣下?!痹锢淅涞?。
“那如此,扎里領事,”高德輕撫著下巴的胡須,起身走到扎里的身旁,笑道,“關于令兄蘭茲·伊萬諾維奇遇刺一事,我們便兩清了。”
“你說什么?”
“當然是因為……高某在不可能的時間里,給予了令兄關于反抗軍刺殺的情報啊,呵呵。”
高德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扎里的肩膀。
“你現(xiàn)在不欠我人情了?!?p> 扎里霎時間握緊拳頭,立刻便聽出了高德的言下之意,臉上籠罩著一層陰霾。
厲害,這個對手非常厲害。
扎里深吸一口氣。
原來高德早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意圖。
難怪,他之前故意提到“光明會和弗拉維亞公民勾結(jié)”這樣的字眼。
好你個混賬高德,原來是在旁敲側(cè)擊地試探我。
的確。他們原本約定,兩國各派出一位代表到滬津,就“太平區(qū)案件”進行談判。
黑船的死者雖是夏人,卻大多入了弗拉維亞的國籍。
他們慘遭殺害,就是冬皇的子民慘遭殺害,兩國必須協(xié)商解決。
而扎里卻希望談判破裂,這樣就能制造出兩國出兵的借口。
不久之前,反抗軍策劃刺殺他的弟弟蘭茲·伊萬諾維奇團長,此事便是最佳的導火索。
只需要放出假消息,嫁禍給高德,讓光明會認為是公館的特務出賣了他們。
然后加以利用光明會與國安軍之間近乎世仇的矛盾,來刺殺高德。
這樣,談判就會因為暗殺而拖延。
只是沒想到,高德竟然放出回京的假消息,蒙蔽了所有人。
但即便他看破了,也不敢公然向我發(fā)難,撕破兩國的關系,扎里心想。
如果撕破了,公開向大使館發(fā)難,哪怕是他企圖報復我,只要我有個三長兩短,也算是夏國侵犯了租界條例。
那正好又為冬皇陛下制造了一個出兵大夏的借口。
要知道,就在濱州郡邊境,二十萬北帝國陸軍和裝甲龍騎兵團(注)正在待命。
就只差一個能煽動起國民好戰(zhàn)情緒,以及蒙蔽人類國際的正當出兵理由而已。
高德,你敢冒這樣的風險和我作對嗎?
你就乖乖吃虧裝啞巴去吧……
況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你在滬津了。
這局算你贏了。
接下來,就好好期待一番我的回禮吧。
“那么,高先生,我便要回去了,身為帝國大使,我日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p> 扎里重重丟下鋼筆,高德的手這才移開。
高德沒有阻攔,扎里感覺他依然在注視著自己的后背。
猶豫片刻,見夏人沒有任何舉動,他便推門而去,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望著弗拉維亞人的背影,高德輕輕拿起桌上留下的協(xié)議書,為自己的反擊成果感到滿意。
他命吳菊拿來一疊鈔票,分發(fā)給在場的所有人,當他走到百里香掌柜的面前時,他禮貌地微笑道:
“蘇忻,這是給你的報酬,感謝你一直以來為大夏國做出的貢獻?!?p> “報效國安,小女子自是應當。”
說著,蘇忻微微欠身,舒展開一對俊俏的輕眉,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那疊鈔票。
黑貓悄然跳上高德的肩頭,現(xiàn)在,事情可以暢通無阻了。
他如獲至寶般看著文件,眼睛閃過微光,忽然對身旁的林哲說道:
“現(xiàn)在,狼犬,拿著協(xié)議書和療養(yǎng)院的竊聽器,通知黃簫大校,咱們明日一早,便將那北帝國教士開辦的醫(yī)院給徹底搜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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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龍騎兵指同時擅長騎戰(zhàn)和步戰(zhàn)的士兵。
玄暉門主
鋪墊只有一點點?no,no,no,誰又知道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信息會不會影響后續(xù)的主線或支線呢?或許不會影響到主角,但其他人呢,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