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僧好煩
慶庸喘著大氣跑個不停,別看他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體力卻一點(diǎn)兒也不比成年人弱,腳上像抹了油一樣在溝壑彎道上上躥下跳。
納蘭云騫窮追不舍,一邊跑一邊提醒道:“殿下,天寒地滑,注意腳下!”
慶庸圍著擷芳殿跑了五圈依然甩不掉身后這個迂腐正經(jīng)的愣頭青,聽到他的關(guān)心卻滿心不以為然,只當(dāng)是他假惺惺又做作的官腔。
陌生人的關(guān)心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存在過。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個被拋棄的兒子,皇子的稱號也只不過是聽起來好聽一點(diǎn)的頭銜,屁用沒有,活得還不如尋常人家的野小子。
除了奶媽,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他。這時候突然來了個富家公子,還幾次三番裝模作樣地偽裝成個正人君子的樣子,實乃惡心。
慶庸人小鬼大,敏感多疑,勢必要摘下納蘭云騫的假面具。只是他體力不濟(jì),再跑下去估計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于是靈機(jī)一動,一個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池塘中央假山狹長的入口,手腳并用爬上了山頂,坐在兩個小山頭中間低平的連接處。
那假山的入口太小,只容小孩子通過,把納蘭云騫擋在了外面。他抬頭仰望慶庸,對方翹了個二郎腿正搖頭晃腦地吹著口哨,臉上露出小勝得逞的笑容。
納蘭云騫無計可施,便站在山腳下守株待兔。
“殿下,一日之計在于晨,切不可浪費(fèi)這大好時光啊?!?p> “就是,那你還不趕快滾,別誤了你的時光?!?p> “殿下,該用膳了?!?p> “我不餓,氣都?xì)怙柫??!?p> “殿下,石頭涼寒,還是下來吧?!?p> “老子愿意,你管得著嗎?”
“殿下,您怎可出言不遜?快跟臣回去修身養(yǎng)性?!?p> “你煩不煩啊?”
兩人一坐一站,三言兩語,便是一整天。
納蘭云騫站得凍僵了腳后跟,慶庸坐得屁股一陣酥麻。納蘭云騫傻得像驢,慶庸倔得像牛。
最終,傻子的耐力戰(zhàn)勝了倔驢的執(zhí)拗。
孩子畢竟是孩子,一天不吃東西早就餓得頭昏眼花。慶庸想來想去,不至于為了個外人委屈自己的小圓肚,慢慢悠悠扒拉著粗糙的石面匍匐而下,然后向?qū)媽m走去。
納蘭云騫不出意外地跟著他,慶庸心中無比煩躁,打又打不過,躲又躲不了,真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霉運(yùn)。
“管他呢,我吃我的睡我的,當(dāng)他是空氣就是。”慶庸如此想著,腳下的步子又邁得快了些。
大皇子失蹤了一個白天,奶娘卻很淡定。小祖宗亂跑亂竄對她來說已經(jīng)稀疏平常,能回來就好。她穿著厚重的棉衣,頭發(fā)盤在腦后,與鄉(xiāng)野村婦打扮無異。
“哎喲我的乖主兒,這會兒才回來,又沒吃飯吧?”
慶庸看見奶娘,剛才淘氣慍怒的神色減少了不少,對她說想吃帶有蔥花的雞蛋羹。奶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雙手揣袖抱在胸前,便起身要去做晚飯。
奶娘剛到門口就看到正欲進(jìn)門的納蘭云騫,一時間她暗淡無光的臉上生出些許紅暈。她在擷芳殿一呆就是八年,與世隔絕,早就忘卻了情為何物。原以為能心如止水,但看到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是個普通的凡人。凡人,便不能免俗。
“新任太傅納蘭云騫見過姑姑,不知這位姑姑怎么稱呼?”
“奴......奴婢三娘,見過大人。”
“今日嚴(yán)寒,大阿哥在外面跑了一天,怕是要受涼了,麻煩姑姑煮些姜湯來給他暖暖身子?!?p> 這么俊的公子還這么謙遜溫柔,讓三娘心中的悸動更多加了一份。即使明知道對方是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但那心中的一絲妄想?yún)s是難以控制住的。
她低頭抿了抿嘴,用袖子蓋住了她凍皴了的手背,輕輕回道:“奴......奴婢遵命。”
慶庸雖然在榻上盤腿而坐,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但剛才奶娘和云騫在門外的對話他卻是提著耳朵聽著的。
不知為何,他心里別扭的很。
一個長期生活在冰窖的人是會懼怕陽光的溫暖的。
納蘭云騫不請自來,又是一番心靈雞湯:“吾日三省吾身,殿下浪費(fèi)了整整六個時辰,自當(dāng)反省自己的錯處。光陰似箭,細(xì)水長流,想當(dāng)年皇上還不如殿下大的時候,便已經(jīng)與為臣在學(xué)堂讀書了。那一手御筆寫得別具風(fēng)格,詩詞歌賦出口成章,殿下應(yīng)該向您皇阿瑪看齊,晚上鑿壁借光,把失去的時間補(bǔ)回來才是啊?!?p> “煩死了煩死了,你怎么就像唐僧一樣叨叨個不停?我學(xué)不學(xué)是我的事兒,跟你有個屁關(guān)系?”
“此言差矣,殿下是皇子,您的言談舉止都不僅僅代表自己,而是大青。若是世人知道大阿哥是個游手好閑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只會打彈弓的廢人,豈不貽笑大方,遺臭萬年?殿下就是一面鏡子,映照的是皇家的臉面,是世人的表率?!?p> 慶庸說不過他,又?jǐn)f不走他,只好拿手捂住耳朵,賭氣佯裝什么都聽不見。
納蘭云騫嘆了一口氣,道:“殿下既然無心主動學(xué)習(xí),那就只能被動地聽著了。相信耳濡目染,多少也有些效果?!庇谑呛酰p手負(fù)背,清了清嗓子,在門口來回踱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
慶庸被凍了一天,現(xiàn)在納蘭云騫在他旁邊一個勁兒地念三字經(jīng),他只覺得腦袋嗡嗡的,想好好吃個晚飯都不得安生,“你別念了!你難道不餓嗎?”
納蘭云騫瞟了一眼他,頓了一頓,又繼續(xù)道:“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慶庸忍不住大吼一聲,一個跳躍鉆進(jìn)被窩里,拿被子捂住了頭。
哪知納蘭云騫提高了音量,富有磁性的嗓音順著棉花的縫隙涌入慶庸的耳朵,他如同是被唐僧念咒時的孫悟空,睡也不是,起也不是。
半柱香過后,慶庸終于忍無可忍,從床上坐了起來,道:“好好好,我學(xué),你贏了行不行?”
納蘭云騫大喜:“真的?殿下知錯就改,孺子可教也。那我們就先熟讀三字經(jīng),為人立本,從三字經(jīng)入門再好不過?!?p> 慶庸:“行,都聽你的。只不過書籍和筆墨都在藏經(jīng)閣里,還要麻煩大人去找出來。”
“微臣這就去!”
待納蘭云騫興沖沖地離去,慶庸露出頑劣的笑容:“你以為你贏了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