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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奔向他的太陽了

他奔向他的太陽了

沉一只羊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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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2-18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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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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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

他奔向他的太陽了 沉一只羊 2720 2021-02-17 22:06:08

  我第一次見他,那還是在一個山崖下。

  石壁嶙峋,灰?guī)r交錯的山崖下,那里有著一片小樹林,陽光穿過葉縫間稀稀疏疏的灑下,而他就盤著腳坐在一棵樹下呆呆地仰起頭。

  一個個光斑散布在他的身上以及周邊,他就像一尊從天而降的神明一般。我默默注視了他很久,他也毫無察覺,又或者只是不在意這些,總之,他似乎已經(jīng)徹底沉浸在了他的世界。

  他所望向的,不過是些透著光亮的綠葉,以及一些斑駁的枝丫,在它們之間,有還著許多小孔,而在小孔之中顯現(xiàn)的,或是藍(lán)色的天空,又或是蓬松夢幻的云朵。我心中偷偷打笑到:就像他的頭發(fā)一樣蓬松。

  我一邊感到奇怪好笑,一邊也生出好奇,于是我靠近了他,然后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慢悠悠的轉(zhuǎn)下頭,好像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還有大半心神仍在他的思考上。

  我好奇地問:“你這是在干什么呀。”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他已再次全部浸入他的世界時,他卻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我只是來這看看?!?p>  按一般邏輯來說我本應(yīng)該再問問,但卻不知為何,我竟也沒有再詢問,我忽然有些恍惚地走出了這片小樹林。

  一陣微風(fēng)吹過,我忍不住再回過頭看看這片樹林,這才發(fā)現(xiàn)它其實(shí)是一座幽深凝邃的城堡,而我剛才闖進(jìn)了他的家。

  我搖搖頭,離開了。

  之后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過他。

  直到偶然有一次,在我經(jīng)過小鎮(zhèn)上迪西太太的小磨坊時,我才聽到了人們對他的談?wù)摗?p>  事實(shí)上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人物是他,直到人們將他做過的荒唐的,瘋狂古怪的事一一談笑到時,我腦海里才猛然閃過他的身影。

  誠然我并沒有看過他做那些瘋狂古怪的事——畢竟我們也只有過一面之緣,而他那天在我看來也好像只是在看看風(fēng)景發(fā)呆罷了,但不知道為何,我確實(shí)直接想到了他。

  事后,我思索了好一陣子,這才覺得也許那天那個陽光下忽明忽暗的身影正從寧靜中溢發(fā)著瘋狂吧。

  神性,或許也會不得不帶著點(diǎn)癲狂的吧。

  我靜靜地聽著人們關(guān)于他的議論,終了我才了解到他最近似乎又在山崖是上弄著一個大工程,我有些好奇,然而聽得出他們其實(shí)并不是很清楚他在干什么,他們只是寥寥草草地將他稱為瘋子,而他不過是他們口中一個飯后的談資罷了,顯然少有和他打交道。

  我又默默離開了閑聊的人們。

  …………

  日色西移,東山漸落。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了,我看向漆黑的窗外,忽然又想起了他。我關(guān)掉了昏黃的燈光,把窗戶和窗簾也都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然而躺在床上,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睡,一個念頭始終在心頭閃爍。

  此時的我也許能體會到盤古睜開眼睛后那時是什么樣的感受,四周無限的黑,又難以感知時間的流逝,一切都是如此昏沉煩悶令人不快,難怪他會舉起斧頭劈開世界啊。

  我摸了摸胸口,想依靠此帶來一點(diǎn)點(diǎn)的慰藉,卻發(fā)現(xiàn)原來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

  于是,我終于摸索著爬了起來,猛地掀開窗簾。

  外面是一個月光下的世界,獨(dú)屬于月亮的銀灰色正在這片大地上肆意流淌,草木都染上了亮甲,夜色中熠熠生輝。

  我明白了什么,又打開了那盞昏黃的燈。果然,一切光澤在燈光亮起的瞬間都急速褪去,頃刻之間外面的世界又變成一片漆黑的了。

  于是我砸掉了燈。

  剛踏出門,一條格外顯眼的白線便從我的腳尖延伸到了遠(yuǎn)處,我若有所思,便順著白線走,不一會便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一個山崖,此時月亮恰被那個山崖托舉著,我加快了腳步。

  走上山崖,這里的風(fēng)顯然大了些,我隱約看到了山崖的末梢有一叢黑影,我暗想到這便是那個工程了吧。

  感受到心臟愈發(fā)有力地跳動,我明白我一定非得去看看不可。

  于是我再一次見到了他,在月光之下的他。

  如何形容這一幕呢,在澄亮的月光中,萬物就像覆上了一層白霜,但對比于他來說,在他的周圍的白輝卻又似乎是從他那由內(nèi)向外散發(fā)出的,我甚至看到他的眼睛都已經(jīng)變成了月亮,是他讓周圍都沐浴在了更皓潔的輝光中。

  這至少也得是白夜三更時的月亮吧。

  他就一動不動地倚在一個小木屋前,這木屋其實(shí)猶可見青色,然而我卻感覺到它已腐朽得快要散架。

  此時,引領(lǐng)我的白線就像蜘蛛收束它的絲一樣被他收進(jìn)了眼眸,那個月亮也像纏毛線球一般變得大了一圈。

  我默默走近了,和他并排倚坐下,他依舊一言不發(fā)。

  只有時間在流逝著,若是在其他任何地方,若是這樣在仿佛定格的畫面中靜止,我定會覺得枯燥乏味,但此刻在這里,我感到的卻是難得的寧靜安詳,一種舒適包裹著我。

  或許是他身上散發(fā)的月光浸染了我,讓我染上了和他一樣的顏色,又或許是木屋格外地柔軟安心。我感覺和他之間有一種默契正在蔓延,我們就像是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變成了多年的好朋友。

  我朦朧中想這樣繼續(xù)不顧一切地躺下去,就算河谷成為山峰,又化作平原,但我在某一刻輪回交替的清明中,還是開口了。

  “他們都說你瘋了?!?p>  他轉(zhuǎn)過頭看了我一眼,緩緩道。

  “我想……我確實(shí)是瘋了吧?!?p>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低沉而又平和。

  “你經(jīng)常瘋嗎?”這話從我口中吐出卻似乎不是我說的,我為什么要這樣說呢,這又是怎樣的一句話呢。

  “有時也清醒。”他說這話時有點(diǎn)像剛喝過酒一般,聽起來迷迷糊糊的。

  我輕輕笑道:“他們說的大工程就是這個木屋嗎?”

  他也平靜地笑了:“或許是吧,不過可我認(rèn)為更應(yīng)該加上那邊那個小煙囪吧?!彼噶酥干窖伦罡咛幍囊粭U黑影。

  隨即他起身走向它,不知為何,我感受到他有著走向一片遼闊無垠的田野的感覺。

  我也下意識起身緊跟著他,近了才看清楚它是一個長長的圓筒被支在一個木架上,這是一個我前所未聞的事物,先前我并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也許看到了但潛意識里也只是把它當(dāng)做一顆稍高的草忽略了吧,畢竟這小小的東西又能做什么呢?

  他站在了山崖的最高處,那地方不是很厚,我甚至擔(dān)心他會突然因地面斷裂而掉下去,于是我站在了遠(yuǎn)一些稍微帶來點(diǎn)安全感的地方。

  “來吧。”他看出了我的疑慮,“比起看向它的風(fēng)險,這只不過是大海里的一只小羊罷了?!彼钢强?。

  大海中的小羊,這是什么比喻啊,聽著他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他又瘋了嗎,我暗暗既感到好笑又不由嘆氣,倒回想起了人們談?wù)摰乃鲞^的那些可笑的事,他因?yàn)樵诶子曛幸粍硬粍拥赜^察雷電而后來病了幾天;他連續(xù)半個月站在山坡上往下扔著石頭;他一遍遍對著山谷大喊;他玷污神明,說這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所以比如土地的收成也與神明無關(guān)。

  在我的回憶與遲疑中,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射出先前的蛛絲,將我一點(diǎn)點(diǎn)拖拽到了他的身前,我不明白為什么他能做到此。

  總不可能只是我的幻想吧。

  “看看它吧?!彼恼Z氣十分和藹,好像一瞬間又化身成了一個年老而又博識的學(xué)者一般。

  我蹲下身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圓筒兩段都有透明的圓片,這時,我偷偷看向他,竟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又變成了兩滴透明的水珠,和世界伊始時一樣純凈無暇。

  那圓片也是那樣干凈,恍惚間,我發(fā)現(xiàn)這圓片其實(shí)是他的另一雙眼睛。

  我把眼睛靠在圓筒中,想想看,此時就像是我和他在對視了吧,我終于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究竟是什么了。

  這是一片很清澈的星空。星星與夜空各種界限分明,暗的暗,亮的亮。好看但很普通的世界。

  然后他調(diào)動了圓筒一側(cè)的一根木條,我所見的內(nèi)容也飛速地變化,一顆閃亮的星辰向我極速砸來,然后又很快變成了一顆灰色的球,它失去了之前的光澤,變得黯淡無光,沒有神采。

  我吃驚地離開了圓筒。他于是平靜地說,“我們就生活在這樣的東西上面,而更遠(yuǎn)的地方有無數(shù)個和它一樣的東西?!?p>  他忽然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說,說著什么閃電什么下落之類的東西,我意識到他可能是察覺到了什么了。

  然后,身后的小木屋轟然倒塌,就像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歲月的侵蝕腐化一般,我也終于明白故事要就到盡頭了,稻草人有一天也會變成枯稿。

  他于是又沉默了,我們在默契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后來,四周一下子都暗了下來,一個巨大的影子遮蔽了這山頭,那個身影踩在山崖之下,頭剛好高過山崖,通過輪廓,我認(rèn)出他就是教堂里人們禱告供奉的那位神明。

  “你們看到了什么?”祂的聲音很平靜。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和我之間,總有一個是不該存在的吧?!彼D了頓,“但太陽就要升起來了?!?p>  我全然不明白他的話,但遠(yuǎn)方,一抹晨光突然劃破天際,萬縷光線隨即四散而出,一輪圓日正冉冉升起,紅光染在了霧靄上,天地都成了紅色。

  在這樣壯烈的太陽中,他漸漸動了,他就模糊地奔向了他的太陽,那個神舉起手,但并沒有抓到他。

  我眼中的他愈發(fā)耀眼,最終與太陽重合了。但是我也看到了太陽忽然熄滅后炸開了,萬物光華逝去,然后他變成了太陽,光又重罩大地。我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了,又也許,都不是。

  我想到,幻想與現(xiàn)實(shí)本就相互重合,是夢非夢也俱是倒影,我依舊不知道他在尋找、追求著什么,也不明白這世界什么是瘋狂,更無從探尋他是不是太陽,神究竟存不存在。事后,我只回憶的出這樣一句感受。

  壯烈的太陽下,他奔向他的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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