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淵前后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遇見一位能把逛窯子說的如此大義凜然的和尚。
當然……
尋常人家的和尚也不會去渡女施主。
潮濕陰暗的地牢里,一臉正義充滿虔誠的和尚,這一幕怎么看都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感。
怕惹怒這位很可能是修行者的僧人,崔淵沒有冒失發(fā)笑,稍微思索后,問道:
“法師剛才指點我修行,應該是修行中人,我看那兩個武僧的修為也不是很強,為何不施展法術離去呢?”
麻衣僧人沒有立刻回答,而轉身看了少年一眼,露出他宛若星辰一般的容顏,面部曲線異常柔和,好似女子一般。
這相貌還用去逛青樓?只需要往街上一站,那些富婆都能為了他當場撕逼,最不濟對著街上情竇初開的少女隨便吟誦兩首詩歌,都能騙的她們神魂顛倒……崔淵暗中腹誹。
麻衣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白皙絕美的臉龐上泛起了一絲古怪的表情,開口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地方有點怪?”
怪?
崔淵立馬想到了自己今天晚上剛剛逃出來的那座陰森寺廟。
嗯,確實挺怪的,但他不能說出來,畢竟目前還犯在金山寺手里,如果那寺廟是一個隱藏的秘密的話,沒有防備的說出去,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這兩個月來的經歷,已經讓崔淵學會了謹慎。
不過,要是說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這地方有古怪,則有很可能就會失去掉繼續(xù)搭話的機會。
崔淵想了想,最后心中有了決議,點點頭道:
“回大師的話,我確實也發(fā)現(xiàn)了此處有些古怪?!?p> 麻衣僧人微微挑眉:
“哦?”
崔淵緩緩說道:
“此處的和尚,每個人都在微笑……”
麻衣僧人笑了起來,一如梨花綻放:
“此地和尚修的是坐忘經,一坐便可忘卻過去的煩惱,自然笑容滿面。”
崔淵搖了搖頭:
“他們笑的太真了。
“即使忘卻了過去的煩惱,也會新的煩惱出現(xiàn),無論如何,這些周而復始的煩惱都會或多或少影響他們,但他們卻似乎從來都沒有煩惱,這不正常。
“再者說了,這寺廟里不僅是那些修為有成的老和尚如此,就連那剛入門沒多久的小沙彌也是如此,就好像有人把某種情緒從他們的腦海中剝奪了一樣……這不正常。”
“看來這位施主還是很有慧心的。”麻衣僧人笑意不減,“那我便可以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為何留在這里?”
他緩緩說道:
“有三個理由,犯了色戒想要懺悔這是其一;留在這里暗中調查這座金山寺的秘密,則是其二;而其三呢……”
麻衣和尚的目光忽然看向地牢外面,嘴巴動了動……
崔淵也好奇的跟著看去,只見那邊光影一閃,出現(xiàn)了一位端著食盒的武僧。
麻衣僧人咽了口唾沫,緩緩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這其三呢,就是這里的齋飯實在是太好吃了……”
崔淵看著僧人,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
“那大師準備待多久?”
麻衣僧人瞇起一雙好看的眼睛,緩緩笑道:
“不急,反正飯菜管夠,先待上兩個月的?!?p> 兩個月,到時候我都死了……崔淵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失望。
原本他想的是,如果自己真的無法離開這里,那就借助這麻衣僧人的力量,求他離開的時候將自己帶走。
但現(xiàn)在看來,麻衣僧人沒有離開的心思,而自己顯然也等不起。
所以,還需要想想別的的辦法……
嗯,其實倒也不用非要離開這里,只要能修煉就行。
崔淵心思轉念間,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出,那送飯的武僧的已經將食盒放在了地牢內。
“里邊有兩份餐食,自己吃自己的?!蔽渖呛堑?。
崔淵和麻衣僧人各自取了餐盒食用起來,武僧則是坐在原地打坐,等到兩個人吃飽了放下碗筷的時候,他才起身收拾好餐具,轉頭離開了地牢。
“地牢里一天兩頓飯,早上一頓,晚上一頓,早上那頓在日出之時送來,晚上那頓在日落之后送來?!甭橐律诵Φ?,“如果你能精準把握每頓餐食的時間,其實不難算出每天何時才會日出,但可惜,這里看不到太陽,你的觀想法基本等同于廢紙一張。”
“那如果我這種人想在沒有太陽的環(huán)境中修煉,應該怎么辦才好?”崔淵虛心請教道。
“兩種方法,一是更換觀想法,將觀想的目標的從太陽變?yōu)槠渌氖裁礀|西,例如一塊石頭或者一坨狗屎?!甭橐律苏f著從地上摳出一捧土,“或者也可以是這地表的塵埃。”
根據(jù)這第一種方法,已經可以確定的是,這世界上不只存在有一種類型的心法,或者按照和尚的說法,叫做觀想法,不同類型的觀想法有著不同的修煉條件……
崔淵心中逐漸變得明悟起來,往日里對于修煉的疑惑逐漸解開。
他接著問道:
“大師,那第二種方法呢?”
麻衣僧人呵呵一笑,緩緩松開了手中泥土,輕聲道:
“有些人一出生就與眾不同,他們的精神力遠遠超越常人,所以即使身處地下,這些人也可以見到太陽……
“當然,是在腦海中構想出來的太陽,通過‘觀’這輪腦海中的太陽,達到‘想’也就是溝通先天之氣的效果。”
崔淵不解,邊回憶《卯日定真心法》上的內容,邊疑惑道:
“先天之氣不是跟隨大日東升一齊出現(xiàn)的嘛?如果人觀想腦中的太陽,那么先天之氣又會從何出現(xiàn)?”
麻衣僧人搖了搖頭,解釋道:
“先天之氣只是一個統(tǒng)稱,泛指所有那些自古以來就存在的,能刺激人族身體的力量。
“它可以是某種上古神獸的兇氣,也可以是大日東升之時磅礴的陽氣,甚至連月落烏啼時天地間浮現(xiàn)的陰氣,都可以算作其中一種。
“而觀想腦海中構想出來的太陽,所產生的先天之氣,則同意也是來自于一種自古都存在的力量……”
“什么力量?”崔淵迫不及待的問道。
“人族本源之力……”麻衣僧人緩緩說道,“人的身體是一座寶庫,經絡能通九幽,血脈則蘊藏大道,五臟則蘊藏著神通,六腑則蘊藏金丹,而修行,就是通過觀想自身構想出來的圖景,從而不斷刺激血脈提煉精純,強化神通,淬煉金丹,讓自己一步步打破枷鎖和極限,最終踏上那無上的大道?!?p> 他說的很慢,崔淵聽的很清楚,一字不差的記在腦袋里……
這麻衣僧人說描述的修煉方法和《卯日定真心法》中所講的修煉方法有很大的不同。
在《卯日定真心法》中,修煉指的是通過特定的口訣和心法觀想外物,溝通天地間的靈氣,在體內淬煉,隨后凝聚先天之氣為腦中氣魄,而后氣魄結成晶體,最終化丹。
但麻衣僧人的修煉方法,則是摒棄外物,全靠體內觀想,不需要天地靈氣,也不需要進行溝通外物,全靠自身的精神力量刺激血脈,鍛煉體內經絡,在五臟中演化神通,在六腑中錘煉金丹。
孰勝孰弱,無法分辨,不過目前崔淵更傾向于后者,比較現(xiàn)在他也見不到太陽,倒不如嘗試著修煉一下。
不過,出于謹慎,崔淵還是坦誠道:
“大師,你所講的修煉方法和我這本心法中有許多不同,還請解惑?!?p> 說著,他拿出了《卯日定真心法》遞了上去。
麻衣僧人接過后仔細閱讀了一番,接著用那溫軟如玉的聲音道:
“你這修煉方法名為外觀想法,也就是對應我之前所講的,通過‘觀’外物而后再‘想’出來,溝通外物自帶的先天靈氣。
“而我剛才所講的,則為內觀想法,也就是不需要外物,直接構想出一種東西觀想,從而刺激血脈的力量。
“這兩種修煉方法都可以走到極致,并且成就都不低,屬于三千大道之一?!?p> “請問大師都有何成就?”崔淵立馬躬身請教了起來。
他現(xiàn)在就像是一塊渴水的海綿,瘋狂想要汲取外界的養(yǎng)分。
麻衣僧人好為人師,也沒有藏挫,緩緩說道:
“外觀想法,走到極致身化大道,操控天地間的法則,一呼一吸都能帶起世間的種種奇妙變化。
“內觀想法,走到極致則是依靠肉體的力量打碎大道,撼動天地,但無法操控法則,也無法身化大道。”
說白了就是戰(zhàn)士和法師被……崔淵心中給這兩種修煉方法下了定義,隨后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感謝大師賜教,弄清了鄙人心中的疑惑。”
麻衣僧人擺擺手:
“免禮免禮,修行本來就無固定的道路,世間有三千大道都可通神,你我都只是其中一條大道的修煉者而已。
“我們能做的,就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p>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本圖冊。
“這圖冊上面是修煉內觀想法時,各種先天之靈的樣子,你可以嘗試記住這其中一種靈物的樣子,隨后在腦海中觀想,反正此刻也見不到太陽,倒不如試試這內觀想法?!?p> 麻衣僧人笑道。
崔淵微微皺眉,沒有第一時間結果圖冊,而是沉聲問道:
“拿了這個圖冊以后,我該做什么?”
麻衣僧人歪了歪頭,隨后目光看向走廊外面,最后緩緩說道:
“出去以后,在宜山城外的三十里處的土墳里找到那只鬼王,護送它到莫愁江畔,找到擺渡的張二,給他一枚銅錢,隨后你便可以離去……
“記住,千萬不要和鬼王一起渡江,那張二渡鬼不渡人,如果你想去莫愁江對岸,只要不坐張二的船都可以。”
他知道鬼王!
更知道莫愁江和張二?。?!
崔淵頓時瞪大了眼睛,撲騰一聲站了起來,心神懼駭?shù)闹钢耍?p> “這一切都是你在操控的?”
麻衣僧人笑著搖搖頭道:
“每個人都在下棋,每個人都是棋盤中的棋子,我只是路過此地,見到棋盤上一盤散沙,所以想替這些人收個尾而已。
“這位施主大可放心,過了今夜你的頑疾就會痊愈,并且我也會賜予你保命的法寶,只要你能配合我把這攤道天宗下的爛棋收尾便可?!?p> 說到這里,他微微咧嘴一笑:
“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沒準很多年以后,我們如果有緣,也會在一起下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