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冷風(fēng)颼颼,大地崇山峻嶺,眾生凌弱度日。大山飛雪,灰白穹蒼低壓,冬季萬物皆為蒼茫。大雪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星期,狂風(fēng)肆虐,藏地大山邊一件孤寂的客棧里,煙囪冒著滾燙的白煙霧,白煙霧里濃重的肉香溫暖了這一片的冰雪雪地,卻也溫暖了莊隱獨自一人歸隱這天地間的寂寞。
莊隱打了個呵欠,將兩條腿在柔軟的客棧椅子上盡量伸直,房間里雖然很溫暖,爐火很舒服,自從拉斯監(jiān)獄古堡出來,這段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旅途實在太長、太寂寞,他不但已覺得無聊,而且覺得有些厭倦。莊隱小時候最害怕的就是寂寞,但他現(xiàn)在卻偏偏時常沒辦法與寂寞為伍。道理誰都懂,就是沒辦法。
莊隱嘆了口氣,自床邊摸出了個酒瓶,他最近喜歡了藏地的農(nóng)家釀酒,他大口地喝著酒時,有時候他也學(xué)大城市的酒吧里把酒和咖啡混在一起喝,濃烈的酒味使得他原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微醉的嫣紅,就仿佛房間里溫暖的火焰,正在溫暖著他的肉體與靈魂。
直到這個酒瓶空了,莊隱就拿起把小刀和一塊很堅硬的木板,他開始在木板上雕刻一些靜心的經(jīng)文,刀鋒薄而鋒銳,莊隱的手指修長而有力。為了保持手部靈活,木工活是很好的練習(xí)方法。他現(xiàn)在雕刻的是佛教的戒律,雖然有時候莊隱不完全認(rèn)同佛教的東西,在他純熟的刀法下,這篇佛教戒律的字跡看來是那么柔和而優(yōu)美,戒律仿佛看來就像是活了。他不但給了佛教戒律優(yōu)美的文字線條,也給了佛教戒律生命和靈魂,莊隱默念這些佛教戒律,時間悄悄地自刀鋒下溜走。
莊隱已不再年輕,但莊隱還是很帥。莊隱眼睛里布滿了柔情,每一道柔情的目光里都蓄滿了他生命中的奇遇和孤獨,他的眼睛卻還是年輕的。這是雙漂亮的眼睛,竟仿佛是有靈氣,他看過來時仿佛春風(fēng)吹動柳葉,溫柔而靈動,又仿佛秋日陽光下的紅葉,充滿了令人浪漫愉快的活力。也許就因為這雙眼睛,有了不同的際遇和恩怨,才使他能茍且活到如今?,F(xiàn)在木板上的佛教戒律終于完成了,他默默念著這板佛教戒律,也不知思慮了多少時候,然后他突然推開房間的窗門,望了出去。
客棧院子里有一個老伙計正在戶外燒火煮湯,他聽到響聲立刻抬頭看過來,笑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活計。這老伙計滿面胡須邋遢,目光就如老屌絲般和善與無所謂,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莊隱時,立刻就嘻皮笑臉起來,而且充滿了真實的喜歡莊隱,就好像一個長期不被待見的人遇到了可以經(jīng)常一起抽煙說話的有錢主。
莊隱走下樓去,來到大院里,竟在老伙計煮湯的爐子里,將那剛雕好的一板佛教戒律輕輕放入火力,然后他就呆呆的跟老伙計站在火爐邊抽煙。藏地大山邊的老客棧,莊隱和老伙計的手指已被凍僵,臉已被凍得發(fā)紅,他們身上也落了一些白白雪花。但他們卻一點也不覺得冷,主要是火爐上煮的牦牛湯很香,吃這種牦牛湯時候能短暫忽略其他煩惱,特別當(dāng)莊隱將佛教戒律放入爐子里煮湯時,他莫名產(chǎn)生這湯會更加鮮美的毫無意義的錯覺。若是換了世俗的別人,見到莊隱這種舉動,一定會覺得驚奇和鄙夷:佛教戒律煮牦牛湯,這種人品性一定不好。但那煮湯的老伙計卻似已見慣了,只是沙啞的柔聲道:“天已快黑了,湯快煮好了,今晚的飯菜也不錯,老鐵你今晚有口福?!?p> 莊隱緩緩轉(zhuǎn)回身,就發(fā)現(xiàn)客棧大院居然有一行新鮮的腳印,腳印自遙遠的地方孤獨地走到這里來,又孤獨地走向前方。腳印很輕快,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卻依舊體力旺盛可以支撐,腳印里沒有精疲力竭一深一淺的痕跡,但天已經(jīng)快黑了,他卻還是妄想絕不肯停下來休息。莊隱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這種藏地天氣,想不到竟還有人如此無聊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逞強,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獨,而且無錢的人?!?p> 那老伙計沒有說什么,心里卻在暗暗偷笑:“你難道不也是個很孤獨的人么?不過你似乎有點錢,你抽的煙比較貴。你也喜歡盯著孤獨的人,感嘆別人的無聊人生。”
藏地大山里有些樹種的木質(zhì)非常堅硬,莊隱專門選這種樹的樹干做成木板聯(lián)系雕刻,莊隱抽完煙又開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練而純熟,他又開始雕刻的同一篇佛教戒律。這篇佛教戒律最近占據(jù)了他的心,佛教戒律煮出來牦牛湯也占據(jù)了他的軀體。
這場雪居然停了,夜色暗下來,藏地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莊隱和老伙計一起喝湯的寂寞也更濃,幸好這時冷風(fēng)中傳來一陣人的腳步聲。這腳步聲音雖然比大多數(shù)人的腳步聲輕得多,但卻是莊隱正在期待著的聲音,所以這腳步聲無論多么輕微,他也絕不會錯過。于是莊隱就放下喝牦牛湯的碗,朝腳步聲方向看去。他立刻就見到了走在客棧不遠處的那孤獨的人影。
這人走得很輕快有力,步伐卻絕不停頓,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他雖然有時候聽到了周圍有車響人雜的聲音,但卻絕不回頭或東張西望。他背了一個背囊,戴著帽子,帽子上的冰雪抖落,沿著他的臉流到他脖子里,他拍了拍帽子上的雪,大冷的冬天他身上穿得并不厚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整個人在雪地里就像是鐵打的人,冰雪和嚴(yán)寒都不能令他屈服。不知道這客棧里剛煮好的暖熱熱的牦牛湯能否令他屈服!
練家子趕到客棧前面時,莊隱才瞧見他的臉。他濃眉,眼睛細(xì)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高聳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英俊。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lián)想到生活簡單,堅定、冷漠,對自己目的以外的任何事都沒有多余的動作。但這卻也是莊隱平生難得所見到的一張氣質(zhì)和容貌都跟自己有的一比的英俊的臉,雖然他還是缺乏金錢帶來的那種自信,還太年輕了些,還不夠老練,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看到練家子終于敗給藏地的夜晚,回來這間客棧投宿,莊隱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開客棧的大門道:“進來住,我也是這里的客人,我住了1個月了,這里伙食不錯,我都不愿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