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家的侍女工作繁重,天剛蒙蒙亮,侍女們便已經(jīng)在院子里忙碌起來。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院子里的冷氣還帶著微微的潮濕,石板路上傳來侍女們輕快的腳步聲,夾雜著她們低聲的交談和桶子碰撞的聲音。
雨陽看著院子里來回穿梭的身影,心中不免覺得這日子有些單調(diào)。
她們的每日例行工作無一不繁瑣:收拾衣物、打水、準備食材,每一樣都得井然有序地進行,否則很快就會受到管家或夫人的責罰。
侍女們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常常忙得連抬頭看一眼天空的工夫都沒有。到了下午,陳管家的指示再次讓她們跑腿、煎藥,甚至偶爾還得給主子按摩,總之,一整天忙得團團轉(zhuǎn)。每一個時辰都像是在被無形的沙漏中一點點耗盡,直到疲憊的夜幕降臨。
傍晚的廚房總是充滿了油煙和熱氣,火爐邊,侍女們忙著將各式各樣的菜肴端上桌,主子們用完餐后,便是新一輪的清潔工作。侍女們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清洗餐具、打掃灶頭,擦拭家具、墻壁,甚至連地板都得一寸一寸地擦干凈。
忙完這些,還得將一堆衣服一件件洗干凈,掛在院中的竹竿上晾干,月光下,衣物在風中輕輕擺動,彷佛在訴說著她們的辛勞。
然而,小敏對雨陽說,盡管看起來侍女的工作繁重,她們卻享有特別的優(yōu)待。她們的工作量較輕,由陳管家親自安排,工作并沒有像其他侍女那般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比如,洗衣這種耗時的工作,她們每隔半個月才需要做一次,而其他侍女得每隔兩三天就輪班一次。
「我們還能經(jīng)常去外頭跑腿,透透氣。」小敏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她笑著說:「這比一直待在府里好多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小姐特別安排了她們定期練字和畫畫的時間,這對其他侍女來說無疑是一種奢侈。雨陽心里明白,這些特權(quán)背后免不了引來嫉妒的目光。
果不其然,她們經(jīng)常感受到來自其他侍女的敵意,有的甚至會在背后悄悄議論她們的「特殊待遇」。但也有人試圖靠近她們,意圖從她們身上撈點好處。
「不過,這里大部分人還是很友善的?!剐∶舻恼Z氣中帶著幾分自信,她安慰道:「大家都很喜歡三小姐。她可是曾經(jīng)說服老爺,規(guī)定所有下人不準受到虐待,而且還要給大家足夠的休息時間。這讓我們的日子過得比別府的侍女們輕松不少?!?p> 司馬家的生活雖然繁忙,但相對安穩(wěn)。雨陽和小敏主要負責三夫人的日常起居,這倒讓她們的工作變得輕松許多。
三夫人性情溫和,經(jīng)常喜歡邀她們陪伴自己出門散步,甚至講一些故事解悶。她對小敏的溫柔可愛十分喜愛,常??渌ζ饋硐穸湫』ò闾鹈?,而對雨陽的聰明伶俐更是贊賞有加。
盡管有時日子單調(diào),雨陽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她心中知道,無論如何,這里的生活比起外頭的小巷子要好得多。至少,她們有三餐保障,還享受著三小姐的恩寵,而且身邊還有小敏陪伴?;叵氘敵踉谛∠镆姷降哪切┴毧嗳思遥唤麘c幸自己的命運。
司馬家財雄勢大,府內(nèi)的人無不對其懷有敬畏之心。小敏曾偷偷對她說,青州城里的人都對司馬家的腰牌充滿畏懼。她說起曾經(jīng)有個醉漢因為調(diào)戲四夫人的侍女,第二天便被人打得半死,甚至還掉了一根手指。
一天早晨,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房間,柔和的光芒讓整個房間顯得格外溫暖。小敏興沖沖地跑進來,握住雨陽的手,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姐姐,有你的信!」
「信?」雨陽愣了愣,眼神中帶著些許不敢置信與期待,「誰會寄信給我?」
小敏眼中閃著神秘的光芒,嘴角掛著一抹調(diào)皮的笑:「會是誰呢?你猜猜看?!?p> 雨陽打開信封,手指輕輕撫過信紙。信紙上字跡整潔而隨和,筆觸間透露著一股溫暖的熟悉感。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可盈愛鑒:
數(shù)月未見,甚是想念,伊可好。吾將隨家父來青州,望能與伊相聚。下月初五戌時,蓮花亭,不見不散。
嘉信上」
雨陽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眼神停留在信紙上的字跡,仿佛每個字都在訴說著過往的記憶。她呆呆地看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被堵住了一般。
小敏看著雨陽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愈發(fā)濃烈:「我就知道是他!這下你該開心了吧?」她的語氣帶著調(diào)皮,眼中閃爍著期待與興奮。
雨陽抬頭,復(fù)雜的情感在她的眼中閃爍,內(nèi)心的波濤正不斷翻涌。她的思緒在瞬間被這封信拉回了從前的時光,那段模糊而遙遠的記憶彷佛重新鮮活起來。
「嘩!真的是你的嘉信哥哥呀!」小敏興奮地驚呼,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宛如孩子般天真無邪。
「嘉信?」雨陽低語,聲音微弱,仿佛在自言自語。她皺起眉頭,內(nèi)心掠過一絲疑惑,「不見不散?」這幾個字在她腦海中盤旋,思緒中竟閃過了家晉的影子?!笗羌視x嗎?」她心中帶著幾分期待與不確定。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小敏見她久久未語,湊上前來,嘴角勾起一抹調(diào)皮的笑容,語氣帶著戲謔,「是不是高興得說不出話啦?」
雨陽的目光稍微回神,努力掩飾心中的波動,強作鎮(zhèn)定。
「沒什么,只是……有些突然?!顾銖姵冻鲆粋€微笑,聲音卻有些發(fā)顫地說:「那天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小敏狡黠一笑,語氣輕快:「你就不擔心我會打擾你們的甜蜜時光嗎?畢竟你們每年見面的機會不多。」
「不會的……真的,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好嗎?」雨陽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眼神中透著一股焦急,仿佛是在尋求一種安慰。
小敏瞇起眼睛,揶揄道:「好吧,到時候可別把我打發(fā)走啊?!?p> 雨陽輕笑一聲,揮手道:「才不會呢。」
她的心中卻依然充滿著疑惑。蓮花亭……究竟在哪里?而那個「嘉信」又是什么樣的人?她的記憶彷佛被模糊的霧氣籠罩,讓她無法確定眼前的一切。
約見嘉信的前一天,雨陽在燭光下坐立不安。她輕輕撫摸著信封,指尖感受到紙張的粗糙,心中的不安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fā)強烈。
「小敏,你覺得那個嘉信怎么樣?」她低聲問道,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與期待。
小敏正忙著收拾,聞言,停下動作,思索片刻,隨后微笑道:「他對你真的很好呀,特別是每次提起你的時候,他的眼神總是那么溫柔?!?p> 雨陽輕笑,卻又有些不安:「我不是問這個……我是想知道你對他的真實看法?!?p> 小敏眨了眨眼,認真道:「我覺得他是個誠懇的人。雖然話不多,但他對你確實真心實意。」她的語氣帶著幾分篤定。
雨陽依然有些遲疑,她咬了咬嘴唇,低聲問:「如果他真的來提親,你覺得會有希望嗎?」
小敏聽罷,捧腹大笑,語氣中帶著調(diào)侃:「姐姐,你這么迫不及待想嫁給他嗎?」
「不是啦!」雨陽輕輕推了她一把,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無奈,她說:「我只是擔心我們身份差距太大……畢竟,我只是個婢女。」
小敏輕輕握住她的手,眼神溫柔而堅定地說:「哪里的話!你那么聰明又美麗,誰看了都會喜歡你。再說了,嘉信哥哥的心早就屬于你了。他是個鏢師,身份雖然不是貴族,但也足夠讓你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p> 雨陽聽著小敏的話,心中的不安逐漸被撫平,但仍有一絲迷茫。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她想著,心中盡是茫然。
初五的夜晚,雨陽和小敏匆忙結(jié)束了日常的工作,趁著夜色,兩人并肩趕往蓮花亭。晚風輕拂,樹影婆娑,月光灑在蜿蜒的小徑上,兩旁的花草隨風輕輕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遠處,幾只夜鳥輕鳴,彷佛在預(yù)示著這夜晚的不尋常。
雨陽的心跳隨著腳步的加快而愈發(fā)急促。她心中忐忑,額角微微滲出汗水,手心因緊張而變得濕潤。一路上,她無數(shù)次想象著嘉信的模樣,腦海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片段。
穿過幽靜的竹林,蓮花亭終于出現(xiàn)在她們眼前。亭子靜靜地立在湖邊,月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銀紗輕覆。亭子旁,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對著她們而立,夜風輕輕拂過他的長袍,讓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堅定而孤傲。
他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濃眉深目,眼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男子的膚色微黑,顯得剛毅而強健,身著一身簡潔的武服,腰間掛著一柄青鋒劍,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英氣與穩(wěn)重的氣質(zhì)。
「盈盈,你終于來了?!辜涡诺穆曇舻统练€(wěn)重,帶著一絲愉悅,隨著夜風微微飄蕩。他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柔和,彷佛這一刻,他期待已久。
「小敏,你也來了?!顾哪抗鈷哌^小敏,笑意中隱約透著一絲失落。
「甚么叫我也來了?你不歡迎我嗎?」小敏雙手叉腰,嘴角微微上揚,假裝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后又說:「姐姐,我早就說了,你自己來就好,你看,嘉信哥果然嫌我礙事?!?p> 雨陽輕輕笑了笑,眼中卻閃過一絲緊張?!讣涡拍愫茫俏易屝∶襞阄襾淼?,希望你不要介意?!顾Z氣溫柔地說,但心中莫名浮現(xiàn)出一種不安。
「喔,當然不會介意?!辜涡盼⑽㈩D了頓,心里閃過一絲疑惑。今天的「可盈」似乎比平時更疏離,說話也格外客氣。他皺了皺眉,卻無法說明這份異樣,只當是她最近太過勞累。他用手指向旁邊的石桌,上面擺著幾盤糕點,并對她們說:「你們路上辛苦了,先吃點糕點吧?!?p> 在柔和的月光下,嘉信那健壯的身影清晰可見,雖然五官算不上俊美,卻透著一股踏實和安全感,這是作為鏢師常年鍛煉出來的硬朗氣質(zhì)。而雨陽此刻卻無法全然放松,她悄悄打量著眼前的嘉信,心里還在思索著他的真實身份。
雨陽拿起一塊糕點,嘗了一口,甜味在唇齒間漾開。然而,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糕點,試探性地問道:「嘉信,請問你認識一個人叫家晉嗎?家庭的家,晉升的晉?!?p> 嘉信的笑容稍稍僵住,搖頭說:「不認識,這人是誰?」
「雨陽呢?雨水的雨,陽光的陽?!褂觋柕穆曇衾飵е[約的期待,眼神也不自覺地盯住嘉信的表情。
嘉信依然困惑地搖頭,「也不認識呀,怎么了?」
「沒什么?!褂觋栞p輕一笑,掩飾住心中的失望,隨即轉(zhuǎn)移話題說:「那你最近的工作如何?」
嘉信似乎松了一口氣,立刻談起了自己的鏢局生意。「最近跑的幾趟鏢都很順利,連佩劍都沒用上……」他的聲音平穩(wěn)而有力,像講述日常生活般自然。然而,雨陽一邊聽著,卻覺得他的話語就像遠方的鐘聲,清晰卻有些空洞。她注意到,小敏在一旁偷偷打了個呵欠,顯然對嘉信的敘述興致不高。
就在這時,嘉信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爍著一絲慎重的光芒,他說:「這次隨父親來青州,除了談生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顾麎旱吐曇?,語氣里透出一絲神秘。
小敏一下子被吸引住,直起了身子,好奇地問:「重要的事情?莫非是要來迎娶我的好姐姐?」
嘉信臉頰微微泛紅,似乎有些難為情,他囁嚅著:「我打算在……十天后來……你們家……提親?!?p> 小敏見狀,忍不住開玩笑道:「哎呀,看你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提親的事情你不情愿嗎?」
嘉信急忙搖頭,臉上的紅暈更甚,忙不迭地解釋道:「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這樣!」
然而,雨陽的心臟猛然收緊,隨著嘉信的話語,她的內(nèi)心掀起了一陣劇烈的波動。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嘉信,然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時,突然語氣堅決地說:「不!我不能嫁給你!」
嘉信和小敏的表情瞬間僵住,兩人的笑容頓時消失,空氣中的緊張感猝不及防地壓了過來。嘉信的眼神中充滿了錯愕和困惑,他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擊中,聲音沙啞地問道:「為什么?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雨陽的眼神飄忽不定,她知道自己傷害了眼前這個男子,但內(nèi)心的迷茫和痛苦讓她無法再繼續(xù)待下去。她忽然站起來,拉住小敏的手,低聲說道:「對不起,我想先回去了?!?p> 她們匆匆離開了蓮花亭,夜風在她們耳邊呼嘯,樹影在月光下?lián)u曳不定,雨陽的腳步顯得急促,彷佛每走一步,內(nèi)心的困惑和壓力便更深一層。
回到司馬家后,小敏急切地追問:「姐姐,剛才為什么不答應(yīng)嘉信呀?」她的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雙手緊握,似乎無法理解雨陽的決定。
雨陽的臉色凝重,眉宇間壓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沉重。「因為我對他沒有感覺?!顾穆曇舻统?,帶著難以形容的疲憊,彷佛每個字都從內(nèi)心深處艱難地擠出來。
「沒有感覺?不可能呀!」小敏吃驚地后退一步,雙眼睜大,難以置信。「你以前一提到嘉信就會很興奮呀,你們已經(jīng)交往很久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雨陽望著遠處昏暗的天際,眼中透出深深的無奈?!肝乙膊恢涝趺凑f……」她的語氣中充滿了迷茫與疲憊,手指不自覺地握緊,彷佛在試圖抓住些什么。她突然緊緊抱住小敏,身體微微顫抖,內(nèi)心充滿了困惑與愧疚。
「姐姐?」小敏感受到雨陽的異樣,皺起眉頭,輕輕拍著她的背,語氣輕柔卻帶著擔憂。「怎么了?我快被你壓扁了?!?p> 雨陽緩緩松開手,眼中閃爍著淚光。她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后抬起頭凝視著小敏,語氣沉重而哽咽:「你說過在老爺生辰前一天,我撞傷了頭,對嗎?我對之前的事情……真的什么都記不起來,包括你提到的嘉信,我完全沒有印象。」
「原來是這樣……」小敏聽完后,驚訝的神情逐漸轉(zhuǎn)為理解,她咬了咬唇,腦中消化著這個事實?!改且膊荒芄帜?,姐姐,你也是無意的?!顾聊艘粫海缓笥纸又f:「可是……你們以前真的很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呢?!?p> 「所以我才覺得自己很壞?!褂觋柕皖^,聲音低沉而沙啞,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我是不是很壞?我完全沒有那種感覺,這樣的我……真的配不上他。」
小敏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憐惜和不解,她試圖安慰雨陽:「姐姐,也許你可以重新認識他?畢竟,你們曾經(jīng)那么好?!?p> 雨陽搖了搖頭,目光飄向遠方,彷佛看見了家晉的身影,她的心一陣刺痛,嘆了口氣?!覆恍械?,感情這種東西,不能勉強。我現(xiàn)在對他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不想再傷害他?!?p> 小敏的心中充滿了無奈和不解,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無力的表情?!改恰矝]辦法吧?!顾吐曊f,眼神中帶著深深的迷茫,似乎難以接受這樣的變化。
雨陽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目光變得堅定,她的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感∶簦隳軒臀乙粋€忙嗎?」
小敏一愣,目光透著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她說:「當然可以,什么事?」
雨陽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小敏,聲音低沉而堅定:「這封信是給嘉信的?!?p> 小敏接過信,感覺到信封的冰涼,心中不禁一陣顫抖。
信的內(nèi)容寫道:
「嘉信君:上回見面,吾匆忙離開,實屬無禮。感激君之愛,吾久經(jīng)思量,決不能受。君若問原由,則吾情不再。愿君能忘我,并得賢妻,望君珍重??捎稀?p> 雨陽的聲音略帶哽咽,但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你可以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嘉信嗎?」
小敏捧著信,眼神復(fù)雜,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负冒伞視??!顾恼Z氣變得輕柔,似乎也不愿面對這個結(jié)果,她又說:「只是……以我的觀察,嘉信對你用情很深,我覺得他不會那么容易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