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孫亞飛是被早自習(xí)的上課鈴喚醒的。她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的,穿著拖鞋,披頭散發(fā)地從屏風(fēng)后跑出來。
說來也怪,平時陳啟濤都是九點左右才到校的,今天卻一早坐在辦公桌前喝茶。
孫亞飛驚呼一聲,迅速退回了屏風(fēng)后面,梳洗整理完畢,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陳啟濤面前。
陳啟濤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校長,對不起。請聽我解釋?!睂O亞飛深吸一口氣,強作鎮(zhèn)定道,“昨晚我沒趕上末班車,只好留下來過夜。結(jié)果由于疏忽,半夜火災(zāi);我把火撲滅后宿舍里一團糟,不能睡了。所以我就借用了您的地方。大半夜的不好打擾您,沒跟您說一聲,是我不對,很抱歉,下不為例?!?p> 陳啟濤面上含笑,絲毫沒有慍怒之色。孫亞飛心一橫,趁熱打鐵道:“校長,我想跟您商量一下,退出行政,不當(dāng)這個校長室內(nèi)務(wù)和接待了。我剛剛結(jié)婚,這樣早出晚歸的,真的很不習(xí)慣。我需要時間和我丈夫待在一塊兒?!?p> 陳啟濤聞了聞茶香,輕啜一口,蓋上杯蓋,又把茶杯放至辦公桌上。他雙手交握,粗壯的手指時不時輕點著自己的手背。
“孫老師,對你昨天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以后再遇上類似情況,你完全可以直接使用這間校長室,不需要跟我報備?!标悊ь^看向?qū)O亞飛,目光深不可測,“但工作就是工作,不可因為一些困難就退縮了。否則,我會覺得你根本無法勝任教師這份工作。”
孫亞飛身子一震,頗有些意外。陳啟濤說的話句句在理,卻又不知為何,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一時之間,她竟無言以對。
從辦公室出來,孫亞飛先回了宿舍,把昨夜的殘局收拾干凈,再來到校長室,完成她的內(nèi)務(wù)工作。
“孫老師,十點左右,黃局要來指導(dǎo)工作,你準(zhǔn)備一下。”她很慶幸,今天的課都安排在下午,不然一定忙到焦頭爛額。
“好的。需要訂餐嗎?”想到來的是黃躍明,孫亞飛多少松了口氣。不算熟悉,但至少認(rèn)識,對他的印象也還不錯。
“當(dāng)然。把中午沒回家的外地老師都叫上,還有行政人員。開一大桌。你負(fù)責(zé)點菜,可以叫李晴幫忙?!标悊事暤?,接著上下打量了一下孫亞飛,“你也去收拾收拾,化個妝。省得黃局來了,看你這憔悴樣子,心疼得緊?!?p> 孫亞飛對陳啟濤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她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忤逆,輕應(yīng)了聲就離開了。
孫亞飛站在宿舍墻角貼著的一面半身鏡前,仔細(xì)端詳著自己。她今天穿著一條粉藍(lán)色娃娃領(lǐng)半袖雪紡連衣裙,馬尾低束,一臉疲態(tài),確實稱不上美麗端莊。
她從包里拿出化妝品,補水、乳液、粉底,一樣也沒落下。輕掃娥眉,點絳朱唇,微染眼影,暈化腮紅……孫亞飛復(fù)看鏡中之人,只見伊人如春花搖曳,明媚動人;心中感慨,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三分長相,七分妝。
散下瀑布般的青絲,換上純白色細(xì)高跟單鞋,再灑上一抹淡淡的香水,孫亞飛在鏡前旋轉(zhuǎn)了兩圈,回眸一笑百媚生;整個人也跟著輕快起來。
此后,孫亞飛跟著李晴到村里的那家飯店訂了餐,點好菜,又立即回了學(xué)校。不久,一輛低調(diào)的黑色商務(wù)車駛?cè)胄@,從車上走下來四個衣著筆挺的男人。孫亞飛一眼認(rèn)出了走在中間的黃躍明。他挺拔的身姿,穩(wěn)健的步伐,身上與生俱來的成熟和儒雅氣質(zhì),竟讓孫亞飛為之一動;這樣一個擁有身份地位而才華出眾的男人,連許杰也顯得遜色了幾分。孫亞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慌忙低下頭,無意間瞥見自己手上的那枚婚戒,不由對許杰升起一絲歉然之情。
與黃躍明同行的還有潘主任、黃同育,以及孫亞飛實習(xí)時候的“老東家”——林校長。孫亞飛禮貌性地一一打過招呼,就尾隨著這一群人,把學(xué)校走了一遍,才回到校長室。
一群男人魚貫而入,在木沙發(fā)上落座。原本就不算寬敞的校長室,瞬間顯得格外擁擠。陳啟濤搬來了自己的辦公椅,在沙發(fā)主座的對面坐下,正對著一臉和氣的黃躍明。
孫亞飛從飲水機盛好水過來,竟連走近茶幾去燒水的通道也沒有了。正不知如何處理之時,一雙寬大的手掌伸到她的面前;孫亞飛抬眼,目光正好撞進黃躍明和煦含笑的雙眸之中。她心中一顫,急忙把燒水壺遞過去。不知是否太過匆忙,亦或是兩人都不夠留心,水壺在一放一接之間,險些落地。黃躍明眼疾手快,雙臂向前一伸,把水壺以及孫亞飛那還未抽離的雙手,一同結(jié)結(jié)實實地護在了掌心。
談笑聲嘎然而止,大家看著這兩雙交握的手,意味不明。孫亞飛觸電般地抽身跳開,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黃局,我不是故意的。”
“孫老師,我是故意的。所以應(yīng)該我道歉才是。”黃躍明低笑道,一下子把尷尬的氣氛化解開來。眾人皆笑,僅孫亞飛面頰緋紅。
席間,眾人落座;有趣的是,依舊極為默契地按長幼親疏,自然分層。李晴負(fù)責(zé)催菜和酒水事宜,孫亞飛盡量降低存在感,乖乖地坐在她的身邊。然而,怕什么,偏偏來什么。陳啟濤環(huán)顧一圈之后,高聲道:“孫老師,你到這邊來。負(fù)責(zé)招待黃局。跑那么遠(yuǎn)做什么!”
孫亞飛瞬間石化,她覺得所有人都盯著她看,頓覺如針芒在背。拖著沉重的腳步,強裝著笑臉,孫亞飛在黃躍明的身邊坐下。
“陳校長太客氣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特殊照顧。不過孫老師,既來之則安之,吃個飯而已,坐在哪兒都一樣?!秉S躍明朗聲道,“大家都餓了,吃吧吃吧?!?p> 一頓飯下來,難免觥籌交錯。孫亞飛與黃躍明做得近,一起一落之間,也難免肢體接觸。起初,孫亞飛還特別不自在,后來也慢慢習(xí)慣了。以至于后來,黃躍明的腿不小心挨著她的,她都沒有刻意挪開。因為真是太擁擠了,比起另一邊的黃同育,孫亞飛寧可選擇挨著她的人是黃躍明。
送走了黃躍明一行人,孫亞飛顧不上午休,回到校長室打掃衛(wèi)生。待到一切結(jié)束,已是上課時間。她又上完了兩節(jié)課,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辦公室。
不知是不是她過于敏感,孫亞飛覺得同事們看她的眼神變得怪怪的;連平時很照顧她的李晴,此時對她也不似平日里熱情了。孫亞飛的心里堵得慌,委屈的熱浪滾滾襲來,鼻頭酸澀不已。
“可以回家了嗎?”許杰清泉般的嗓音在身后響起,孫亞飛又驚又喜,猛地轉(zhuǎn)身回眸。
只見許杰溫潤如故,頃長的身子倚門而立。
“你怎么來了?”孫亞飛激動得聲音顫抖,也不顧忌辦公室的其他人,一頭撲進許杰懷里,無聲地抽泣起來。
“傻瓜,怎么了?好多人看著呢?!痹S杰輕撫孫亞飛的頭發(fā),將她輕輕擁住。
孫亞飛吸吸鼻子,羞澀地抬眼,可憐兮兮地看向許杰。后者輕輕掐了掐她的臉頰,滿眼寵溺。
“你們好,我是孫亞飛的老公。我叫許杰。我老婆剛剛工作,經(jīng)驗不足,還請各位前輩多照顧。”許杰說著,放開孫亞飛,走進辦公室,跟眾人聊了幾句。接著,他又返回車上,提了兩大麻袋的柚子,返回辦公室,道:“上午樹上剛摘下來的,新鮮。順道兒帶過來給大家嘗嘗?!闭f著拿起一個來,用鑰匙的鋸齒,劃開柚子的金色外皮,三下五除二地剝出了一顆嬌艷欲滴的紅肉柚。
一來二去,不過一轉(zhuǎn)眼的功夫,許杰就和大家有說有笑,氣氛相當(dāng)活絡(luò)。孫亞飛不禁感慨,情商這東西比智商好用多了;她都來了近一個月了,還不及許杰這一小時來得高效。告別了同事,許杰摟著孫亞飛上了車,踏上回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