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咸腥氣味的湖水一點點的淹沒了陸令姝的口腔。
勉強還能睜開眼,她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世界,下意識的想說句什么,口中卻只冒出了幾顆小小的氣泡。
陸令姝二十一歲卒于見義勇為。
靈魂出竅的時候,她仿佛還看到了趕來的家人滿臉淚花,沒想到再一醒轉,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某架空王朝姑子觀里一個大病初愈的落難貴女!
從山坡上跌下來已經(jīng)有數(shù)日了,好容易醒了,又被大家從榻上推搡起來,說要讓她把前些時日沒做完的活計給做了。
陸令姝想到這里,忍不住忿忿的敲了兩把手中筷子……哦不,現(xiàn)在應該叫竹著。
碗筷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安靜的齋堂中,大家都在循規(guī)蹈矩的用齋飯,動作放的很輕,因此陸令姝這一動作,顯得尤為突兀。
因而等她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數(shù)雙眼刀子刷刷的飛了過來。
厭惡,不滿,忿忿,冷漠……不一而足。
都是對著她的。
倘若不是這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恐怕明朝暗諷早就藏不住了。
“……”
陸令姝尷尬的低下了頭,同時心中長嘆一聲。
這是個類似于唐的世界,名為大周,原身陸小姐因為偶然從山坡上失足落下而香消玉殞,恰被她這冒牌貨入而頂之。
好容易趕上一次穿越的熱潮,陸令姝心中還是很有些許劫后重生的激越。
這原身陸小姐本是一位官家小娘子,閨名亦為令姝,乃是前禮部侍郎陸淵之女。
父親仕途上倒是沒什么建樹,多年來一直在禮部混著個閑職,但是陸淵的娘,也就是陸小姐的祖母,卻是當今圣人嫡親的姊姊、出身高貴的永寧長公主。
按理說,陸小姐這樣的出身也算是非常好了,然天有不測風云人偶爾也會腦袋抽筋,一年前的一天,陸令姝的祖父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安逸的養(yǎng)老日子不愿過,竟然勾結趙王謀反,意圖篡位而推后者上位之。
結果可想而知。
祖父一朝事敗,而她陸家則是滿門吃了掛落,女眷被充入教坊中為伎,男丁則統(tǒng)統(tǒng)被流放嶺南,父親也不幸于流放途中病逝。
陸小姐和她的娘還是幸運些的,蒙人出手相救,從教坊中贖出安置在了現(xiàn)如今的玉真觀為女冠——就是做姑子。
雖一日三餐青菜豆腐,卻也保住了一條小命。
只不過,陸小姐的娘也是個命薄的,得知陸淵在流放途中病逝之后,沒幾日也跟著丈夫魂歸了西天。
自此,便只剩下了陸小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道觀中支應著。
而陸小姐此人,怎么說呢,太高傲,再加上人品上有點問題,故而,這道觀里基本沒人愿意搭理她。
陸令姝趁著用早膳的功夫艱難的回憶了一下陸小姐的悲催往事,因為自打從那小山坡上摔下來之后,她整個人就不太好,腦子總是恍恍惚惚的。
這不,咽下了最后一塊豆腐,她還在沉思自己等會兒該干什么,她那位叫做懷靜的師姐就拉著老長一張臉喊她去后山打水。
“哦?!?p> 陸令姝應了一聲,打算跟上大部隊一起去凈房拿水桶。
“等等,”懷靜又橫臂攔住她,“你跟著她們做什么?她們是去主院掃地的,
這語氣實在不友好,陸令姝就看了懷靜一眼。
她是從山坡上掉下來的,失足之后,似乎是在榻上躺了兩三日。
但在這期間,不僅沒人給她看病,就是醫(yī)藥,也是完全沒有的。
所以說陸小姐香消玉殞,不是在跌落山坡的時候,而是死于無藥醫(yī)治。
“你這般瞧我作甚,難道我說錯了?!”懷靜見陸令姝皺眉,當即沉下了臉來。
前頭立刻有幾個小道姑回頭來竊竊私語。
陸令姝腦子摔壞了,耳朵也不太靈光,只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到幾句:“……還是這副官家娘子的做派,嗤,這樣的女子,也不曉得那程郎君是如何想的,冒著風頭也要救她!”
“還不快去!”見人還不說話,懷靜氣的用力推了她一把。
陸令姝跟著踉蹌一下,好容易才喘著氣扶住門框站穩(wěn)。
心中很氣,這懷靜分明是故意針對她,但身子也委實不爭氣,打不過人家,沒得辦法。
嘆了口氣,陸令姝去凈房抄了兩個水桶,就順著記憶中的小路去了后山。
正值五月淺夏,天光爛漫,走在這后山的小路上,微風吹拂著,不知不覺她渾濁的大腦就清明了不少。
陸令姝慢慢的算計著,四個大水缸,一個水缸大約要六桶水,這樣她得來回十二趟。
十二趟啊,光想想就讓人腿軟!
可是沒辦法,她若是不做,恐怕懷靜不會放過她。
這是個體力活,雖然陸令姝很想告訴自己權當減肥,但是一看自己目前這瘦弱的小身板,她還是默默的停止了自我安慰。
后山有眼山泉,與城東南的曲江一脈相承,水質清澈甘甜,因此用作整個玉真觀的飲水之源。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她就到達了目的地,提著裙子先走到岸邊將一只水桶灌滿,再來操作另一只水桶。
因岸邊嶙峋的石頭頗多,故而走起來有些吃力。
待她將兩只水桶都灌滿的時候,額頭已經(jīng)冒出了不少汗珠。
總得歇息片刻,否則還真沒氣力把這兩桶水提水去。
陸令姝想著,氣喘吁吁的坐到了一塊較為平整的小山石上。
山水青碧,眺望過去轔轔一片,偶有小魚游去自如,她不由側目多看了幾眼。
除了頑皮的魚兒,水中還倒映出一張嬌媚的少女面孔。
十五六歲,巴掌大的小臉,肌膚白皙,眉眼間尚含著稚嫩,兩道遠山眉,一雙杏子眸,乍看有些呆滯空洞,待她眨了眨眼,水中的少女頓時鮮活了起來。
雖然容貌與現(xiàn)代的她別無二致,但陸令姝卻絲毫也不開心。
唉,你說說她老媽一把屎一把尿,好容易把她養(yǎng)到二十幾歲,咋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呢?
她生氣的攪亂了眼前這攤碧水。
“陸小娘子,嘿嘿,你這是在做什么呢?”
身后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略有些猥瑣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