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藥爆炸的那一刻,陸令姝眼睜睜的看著程循以一種近乎飛的速度朝她撲過來,緊接著兩個人一同滾在了地上。
耳畔“砰砰”的聲響幾乎要將人的耳朵震聾,耀眼的白光仿佛能閃瞎人的眼睛。
陸令姝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不過,她感覺自己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她甚至都沒有害怕到尖叫——因為四周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而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谋怀萄吭趹阎?,他的大手就護在她的背脊上,除了熱浪襲來時后背像是被火舌舔了一下有些麻絲絲的灼熱感,以及男人巨大身軀的碾壓外,她根本沒有被傷到分毫。
不知滾了多久,直到程循停下來。
睜開眼的時候,陸令姝其實是有些蒙圈兒的,她眼睛沒有聚焦,只是呆呆的看著程循。
她是第一次離得這么近看程循的眼睛,比上次他抱著他離得還要近,她發(fā)現(xiàn)程循的眼睛真是好看極了,不是那種很大的雙眼折痕,而是秀氣的內(nèi)雙,狹長的鳳眼眼尾微微上挑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臉。
陸令姝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一定是臉紅了,爆炸之后的驟然寂靜令她很明顯地聽到一種名為心跳加速的聲音,這種感知令她臉更加紅了。
不過下一秒,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好像有人比她臉紅的還要厲害。
程循微微喘著粗氣,他看到身下的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瞪大了一雙杏子眸看著他,他抱著她單薄纖細(xì)的身子,嗅著獨屬于她的那一縷幽香,耳根已經(jīng)不聽話的發(fā)紅,只好垂下眼皮,可是眼睛一低,卻能看到拉扯間她領(lǐng)口露出的那一小片雪白細(xì)膩的肌膚。
時下女子的襦裙領(lǐng)口都十分的低矮,仿佛他再動一動,什么不該看的也都能看到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那地方流去了,“轟”的一聲,程循的臉就跟火燒一般的熱了起來。
他慌忙起了身,將她拉起來。
羞愧于自己齷齪的念頭,程循扶好了陸令姝后就沒敢再看她。
而陸令姝起來的時候,覺得身上咯的慌,低頭一看,原來她和程循適才躺的地方,原來有一小攤玉的碎片。
下意識的,她就撿了起來。
這是一塊碎玉,中間鏤刻著纏枝蓮花的紋路,摸在手中溫潤柔滑,竟還是不可多得的玉中上品。
想了想,她將這塊碎玉收了懷中。
再看一眼,程循還在一邊背對著她杵著,“程大哥,你怎么樣,有沒有被傷到?”
少女聲音輕柔的不可思議。
程循胡亂擺手:“我沒事。”其實他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燙了好大一個洞,露出精壯的背脊。
陸令姝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看著黑乎乎的一片,“還說沒事……”
“真的沒事?!背萄杏X到了,立刻轉(zhuǎn)身來避開。
陸令姝也沒懊惱,思量著等會兒再給他上藥,不過她現(xiàn)下心中亂的很,四下看去,四周簡直是狼藉一片。
她眼前一黑,差點要昏倒,如果……如果睿王一家子出什么事,怕是她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吧?
幸而她這念頭剛一出,就聽到有人喊了一句:“王爺!王妃!大長公主!你們沒事吧?”
睿王狼狽的扶著一大家子從一旁的廊廡下爬出來,睿王妃則是扶著小女兒二娘念了好幾聲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幸好她前幾年修繕這宅子的時候怕二娘爬欄桿從欄桿下掉出去,就加寬加高了這欄桿,爆炸的時候想也沒想就跳了進來,一大家子躲在這欄桿下竟也沒出什么事。
金吾衛(wèi)因為是剛剛跑進來的,沒靠爆炸點那么近,因而也沒出什么事,陸令姝看了吊著的心往下落了一點,剛走一步腿卻軟的差點要歪倒,還是程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慢點?!彼l(fā)現(xiàn)陸令姝好像沒有看到他適才的模樣,臉上的熱度就退了許多。
“世子……”陸令姝突然想起了李矩,又心慌起來。
“從謹(jǐn)沒事,”程循眼風(fēng)四下一掃,指著一個方向說:“他在哪兒,晉王也沒事,寧王……”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陸令姝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寧王被幾個小廝從一旁的食案下拉了出來,他緊緊的閉著雙眼,面色蒼白若紙,好像是死了一般。
“王爺?王爺!”小廝幾個又是掐人中又是順氣的,在晉王毒怨的目光以及陸令姝的期盼中中,寧王慢慢蘇醒了過來。
陸令姝心終于落了一大截回去,蒼天見的,去鬼門關(guān)轉(zhuǎn)的應(yīng)該是她才對,這一天天的,怎么能制造這么多的驚喜呦……
她幾乎虛脫在程循的懷中。
程循擔(dān)憂的看著她,將她先扶到了一旁的廊廡下坐著。
不過一會兒就近的醫(yī)師統(tǒng)統(tǒng)都過來了,一部分的金吾衛(wèi)去巡視周圍還有沒有其余刺客,一部分負(fù)責(zé)攙扶受傷的眾人,六郎則親自查看了紅娘的尸體,李矩安撫了爺娘,確定家人都沒有事后才過去問她:“死了嗎?”
“已經(jīng)死了,”六郎遺憾道:“世子也看到了,是自殺,另外一個屬下眼睜睜的看著她跳墻跑了。”
李矩面色沉峻,“這不怪你,誰也沒想到她能扔出炸藥來?!?p> 幾個人抬著紅娘的尸體就回了衛(wèi)所,最后輕點人數(shù)的過來說是除了睿王府的一個小廝炸死了,其余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寧王爺似乎尤為嚴(yán)重,只能癱在地上,晉王爺?shù)惯€好,被攙扶尚能行走。
陸令姝也在一邊聽著,聽到那金吾衛(wèi)報告只有一個人被炸死的時候總算是回了魂來,可還是挺難過的,畢竟若是她早一點過來制止,也許就不會有一個人受傷了。
李矩回完六郎的話,就徑直過去找程循和陸令姝了,他剛才就看到他們兩人沒事了,還是問了一句。
“我沒事,”程循說:“給姝娘看看吧?!?p> 李矩看著陸令姝蒼白的臉色,有些心疼:“陸娘子,你還好嗎?我看你臉色不好?!闭f著不顧她的阻攔叫來了一個醫(yī)師。
“世子,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guī)О病瓗Т炭瓦M來,也許就不會發(fā)生這些事,”陸令姝不想看醫(yī)師,她現(xiàn)在主要是心里難受,把之前見到程循時說的那一番話又說給了李矩聽,以及安雪姬的反常。
“她平日里也不像是個會功夫的人,誰知今日就……”
“你先別自責(zé),”李矩打斷她的話,給她分析,“既然是做刺客的,一定早就規(guī)劃好了,深藏不漏潛在你的身邊,幸好你聰慧,還察覺到了不對,今日若不是你和子義,也許事情更加棘手。”
“況且,就算你不帶她們進來,她們也會用別的方法進來,”他說這話時異常冷靜,“父王仁厚,從來不會在朝中拉幫結(jié)派,是以,對于一些身外之事從來不會看重,譬如今日宴請的那些賓客,許多都是外祖母與睿王府的親戚,哪里會有多少顯貴?難不成他們要進來,還要一個個的搜身不成?”
說的也是,人老人家過生日,誰想到會有刺客莫名其妙的殺進來?雖然沒出什么大事,卻也喪氣的很。
但說到底,安雪姬能進來是因為她的求情,也是因為她沒有及時的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
陸令姝難過的低著頭掰指頭,后面李矩說什么她也沒聽到了,這么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忽然聽到有人高喊了一聲:“金吾衛(wèi)王參軍到!閑雜人等即刻回避!”
李矩說:“王紹來了,你帶著陸娘子先到后院去?!?p> 程循點頭,王紹和他素來不對付,這件事又與陸令姝有關(guān),想來他不會放過這個揪辮子的機會,正待扶起陸令姝來,誰知這王紹王參軍竟徑直朝著他們這邊過來了。
睿王和一眾王爺已經(jīng)進了屋去看醫(yī)師,王紹當(dāng)然目光先對準(zhǔn)了他們。
這青年一身玄衣,和程循的嚴(yán)肅清冷不同,他看上去就是非常的冷漠,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緊抿著唇就到了他們這邊來,瞅一眼程循,冷笑一聲,又看向李矩,跟變了個臉?biāo)频模翱扇菔雷訉⒔袢罩抡f與臣?適才臣看著王爺不大舒服,就沒有多問。”
李矩就說道:“是有胡女扮成了刺客潛入了進來,與府中原有的舞伎里應(yīng)外合,還帶了炸藥,幸好是子義和這位陸娘子及時發(fā)現(xiàn)?!彼m然不像對王紹說這些,可總不能隱瞞。
察覺到了這位王參軍的目光,陸令姝硬著頭皮站起來施禮,“是民女?!?p> 王紹瞥她一眼,又問程循:“如此,程校尉,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不會介意吧?”
程循淡淡道:“王參軍問便是?!?p> “譬如你和這位娘子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譬如你和這位娘子為什么會發(fā)現(xiàn)。”
“姝娘是我的表妹,她此前是和那胡女一起住著的,一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就過來告知我了。”
“哦?為何陸家表妹是同胡女一道住著呢,”王紹問道:“莫非是認(rèn)識?”
問者目光不善,陸令姝索性不再隱瞞,管它十個腦袋五個腦袋,是她的錯她絕不會做縮頭烏龜不認(rèn)。
“參軍猜的不錯,扮成刺客的胡女是同我一道來,我與她都是錦繡絹行的繡娘,此前睿王世子請我們?yōu)閴鄄箝L公主繡拓枝舞的蓮花臺,因此今個兒便請了我們過來?!?p> 程循與李矩對視了一眼,程循先發(fā)話,“王參軍,還是我來說吧,她剛才嚇壞了?!?p> 王紹客氣一笑,“程校尉,你看你表妹是嚇壞了嗎?我看她對答如流,倒沒什么大事?!?p> 他繼續(xù)問:“所以娘子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p> 陸令姝看了一眼程循,發(fā)現(xiàn)他正以一種十分擔(dān)憂的眼光在看自己。
她心里就微微嘆了口氣,唉,先這么說吧,總不能說假話自己不認(rèn)識安雪姬吧?只是她確實不知道安雪姬有這種心思,況且大周的律法也沒有連坐的道理,既然她不知情,就算是將人帶進來了,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
“我在她住的房間里看到了……看到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粉末,心生懷疑就出來尋人,后來遇見了表哥,他說是炸藥,我們就趕緊往這里趕,不過過來的時候刺客已經(jīng)出手了?!?p> 之后的事情王紹路上就聽說了,他點點頭沒再繼續(xù)問。
因為他覺得,這女子既然是程子義的表妹,她脫不了干系,程子義就一定脫不了干系。
哼,程子義,你素日里不是仗義的很么?今日我就叫你知道,怎么個才算仗義!
而此時可憐的陸令姝尚不知道,她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計劃的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