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一直記得,不曾忘記,”程循垂著眼簾,對程夫人說道:“母親放心,我一直拿九娘做妹妹的?!?p> “從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程夫人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你能明白,便很好?!?p> 其實她這么揭兒子的傷疤,并不是想要他回憶起之前那些不美麗的過去,畢竟哪一個男人,能對自己被退婚毫無動容呢?
她只是想提醒兒子,要他記得從前的那些事,而不是隨隨便便就被人蒙騙了。
當(dāng)然,兒子已經(jīng)弱冠了,這些換,她只會說一遍遍,不會聒噪太多。
程夫人走開,去用了早膳。
陸令姝也沒休息多久,她心里掛念著程循,稍稍小憩了一會兒,就趕緊又過來了。
正巧程夫人不在,她就心道自己來的真是時候。
程循就靠在榻上發(fā)呆,一雙褐色的眸子黯淡無光,直直的盯著空氣中某處。
陸令姝悄沒聲兒的走進來,突然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笑瞇瞇的湊近他喊了一聲:“程大哥!你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少女的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柔柔軟軟的嬌媚,程循一眼就看到了她鮮嫩飽滿的唇瓣,晶亮亮的如同清晨沾著露珠的海棠,一下子就令他紅了臉。
“九娘,你,你怎么來了?!彼汩W著目光,移開了自己的臉。
陸令姝嘴角笑意更深,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捧出一碗熱乎乎的藥湯來,“我來喂程大哥吃藥呀!”
說著攪拌了幾下手中的木匙,“程大哥,你剛才吃過早膳了嗎?我問過門外的姐姐啦,她們都說你剛吃完!”
左一個“程大哥”,右一個“程大哥”,叫的程循汗顏,甚至都沒聽清她說的是“我為你吃藥”,伸手要去接藥碗,卻被陸令姝躲開。
“程大哥你現(xiàn)在渾身都不舒服,還是我來喂你比較好?!?p> 程循搖頭,“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而且,我沒事了,你也累了一天一夜,不用擔(dān)心我,自己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陸令姝以為都是程夫人跟他說的,殊不知程循昏迷是昏迷著,可他畢竟是被動昏迷的,意識卻是時而清醒,有些事再清楚不過了,此時哪里還能直面她,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不叫她看著自己的臉才好。
陸令姝見他默默地害羞了,也不忍心叫他為難,就將手中的藥碗遞給他,“那好吧?!?p> 程循唯恐她突然改變心意,立馬一口悶了。
不過喝得太快,差點被嗆到,陸令姝哪里猜不到他這些小心思,幫他錘后背順氣之余,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的說:“慢點慢點,又沒人給你搶?!?p> 接著趁他不注意,一口往他嘴巴里塞了顆蜜棗兒。
程循不知她給自己吃了什么,驚訝極了,下意識的就咬了一口,而后一種神奇的感覺就在口中蔓延開來。
他從小到大都不是貪嘴的,尤其是父親還在的時候,對他要求極為嚴(yán)格,一切都是按照嫡子來養(yǎng)育的,還沒吃過這么香甜的棗兒呢!
再抬頭看一眼,眼前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好像比那棗兒還要香還要甜,尤其是,她對自己一直都毫不吝嗇她那如旭日初升般明媚又璀璨的笑容。
好像看一眼,你也會被她所感染。
程循移開自己的目光,明明心跳如雷,卻非要裝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吃糕食這樣女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九娘,你以后不要拿來給我了?!?p> 忽然正經(jīng)了起來,好像又變成了她初見時那個嚴(yán)肅又緘默的程循。
陸令姝嘀咕一聲:“知道啦!”
敢說糕食是女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哼哼,程循,總有一日看我陸令姝不啪啪打你的臉!
當(dāng)然,這次她來找程循,也不是只想著調(diào)戲他的,而是有正經(jīng)事想談——那塊碎玉,玉帶銙。
“我阿爺和祖父都挺喜歡收集這些玉石的,耳濡目染,其中門道兒我自然也懂一些,說起來也是巧,那塊碎玉,我剛好知道它的來歷?!?p> 說到這里,陸令姝就起身去將門窗都關(guān)好,再回來與他耳語:“若是我沒有猜錯,那塊碎玉的材質(zhì),正是出自河北道安西都護府轄下的遼寧!”
當(dāng)然,她之所以這么猜,還是有自己根據(jù)的。
別看這個朝代名“大周”而非“大唐”,卻是實打?qū)嵉奶瞥L(fēng)韻,甚至連疆域的劃分都與唐一毛一樣,所以說她這猜可不是瞎猜,而是有根據(jù)的猜,萬一真就叫她猜對了,是哪位王爺?shù)姆獾啬兀?p> 聽完陸令姝的一番話,程循卻是沉默了。
半響,他問道:“九娘,你怎么就能肯定那碎玉是出自遼寧?”
陸令姝說道:“程大哥你也聽宮中的師傅說了,那塊碎玉大約是在潼關(guān)以北或者以東的地界兒,河北道可不就在潼關(guān)的東北?”
還真是。
“我是想著,若再不抓著這刺客,日后還不一定要遭什么難呢,”陸令姝一臉誠懇的望著程循:“程大哥,我阿爺阿娘早便不在了,而今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所以這件事,我只放心對你說,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被一個女孩子這么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覺果然不一般,程循一時心頭柔軟非常,他甚至想慈愛的摸一摸陸令姝凝脂般的小臉,不過好在是壓了下去,他對她保證:“九娘放心,我會妥善安排好這件事?!?p> 雖然程循好像是看出了什么,陸令姝卻也一句沒有多問這塊碎玉的來歷,因為她知道,有時候好奇能害死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如今她不過是個平民女子,對于這些皇室秘辛,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啦。
說完了心頭的大石頭,瞅著程循也沒什么大事,她就回去美滋滋的補交了,也不知道為啥,在程循家里住著非常有安全感,不一會兒就進了夢鄉(xiāng)。
而她睡著的這會兒,李矩也來看望程循了,得知兄弟昨夜昏睡了一晚,心疼的不行,“你怎么傷的這么嚴(yán)重?那胡女可真是囂張,竟然敢這么傷你,真是不把我李矩放在眼里!”
他眼中露出幾分陰騭:“她最好乞求不要讓我親手抓到她?!狈駝t他可有一百種苦頭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循就拍拍李矩的肩膀,“放心吧從謹(jǐn),我倒是沒什么大事,不過是睡了一覺,第二天就好了?!苯又f了陸令姝對他說的那些悄悄話,當(dāng)然也是伏在李矩耳邊說的。
李矩驚愕。
河北道?遼寧?!
那豈不是……晉王的封地!
“我看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崩罹爻烈鞯馈?p> “不錯,姝娘告訴我,安雪姬去又復(fù)返想要殺人滅口,恐怕便與此事有關(guān)。”
“之前她曾經(jīng)在絹行中與大家討論過玉石,頗有心得,或許那個時候,安雪姬便已經(jīng)留意到了?!?p> 李矩頷首,如此一來,陸令姝的安全便是重中之重了,因為誰又知道那個胡女會不會再次過來殺過來,取陸令姝的性命?
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盡管十分聰慧,卻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罷了。
“子義,陸娘子是你的表妹,她由你護著,我很放心,就拜托了你了,”李矩嘆口氣:“你也知道,你兄弟我這年紀(jì)也不小了?!?p> 盡管早就猜到了李矩的心思,聽到這些話,程循還是不免一怔。
李矩以為他又遲鈍了,干脆大方承認(rèn):“從第一眼見到你家表妹,我就有些喜歡她。她很聰明,也懂得分寸,活潑又不失嫻靜,我喜歡她這樣的姑娘,”最后打趣一句:“子義,你不會不想成全我吧?”
“……怎么會?!?p> “那就好!”
而后兩人又商量了一番碎玉的事,李矩打算先打發(fā)人去一趟遼寧悄悄的求證,這才好對圣上開口,另外派人盯著晉王,再加強程府的警衛(wèi),想來找到了源頭,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又半個時辰,李矩才匆忙離開。
他沒去看陸令姝,畢竟是個大忙人,還得娶捉刺客,自己又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走的是瀟瀟灑灑。
程循僵坐在榻上,卻是出了許久的神。
說起來,他知道自己素來是配不上九娘的,是以雖然對九娘有些若有若無的好感,但他從未敢如此肖想過她。
相反,他希望九娘能有個好的歸宿。
從謹(jǐn)自然是好的,有好的出身,好的才干,又有圣上賞識,日后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
可是九娘呢……
九娘是罪臣之女,謀逆之后!就算如今成了良民,就算他覺得現(xiàn)在的九娘千好萬好,可是九娘的身份擺在那里,嫁給從謹(jǐn),只怕也只能為妾呀!
程循那廂無比愁悶,陸令姝倒是很香甜的睡了一個美美的回籠覺,一直從早上九點一直睡到了下午三點。
起床的時候,十分舒坦的伸個懶腰。
婢女聽到動靜,立即進來伺候她梳洗更衣,倒是要陸令姝受寵若驚。
“我們夫人說了,陸娘子來者是客,您照顧了我家郎君這么久,又睡了一覺,一定餓壞了吧?奴婢這就端碗冷淘來給您吃!”
小丫頭很熱情,主要是程夫人識大體,沒在這些事兒苛待她,陸令姝很感動,忙說:“不必了,我自己去做些就好了,我手藝很好的,這么久不做飯都手癢了,你不要攔我哦小妹妹,攔我就是不給我面子!”
小婢女年紀(jì)小,果然被陸令姝唬住了,帶著陸令姝去了廚房。
其實陸令姝只是想下廚為程循做些好吃的,畢竟程循救了她一命,她也沒什么別的特長。
大學(xué)的時候,后兩年考研是在外頭租的房子,不喜歡吃外賣就時常自己買菜燒著吃,久而久之,廚藝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再話下啦!
而且,誰要程循說糕食只是女孩子愛吃的東西來著?她就非要讓他瞧瞧,不是他不該吃,而是之前沒人做給他吃!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