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藍門之變(七)
又過了一日,隔日晚間,孫愕帶孫若靈一番跋涉,終于到了臨安城。
此前,孫子齊先到臨安,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不下三日。
他是隨鏢局押運貨物途中聽說藍門姑父遇害一事的,沒等送到目的地,就收到了他爹來信,掉頭去臨安匯合。
如今,他已在這等候多時,直等得焦急心煩。
趙青沐自幼與他關(guān)系不錯,他此前已書信慰問一番。
經(jīng)歷如此大的變故,她必定痛徹心扉,茶飯無思,六神無主,只想著舅舅能早些來,做些定奪。
他也想催促他爹快些到來,主持大事。
終于,傍晚時候臨安的毓秀坊來了個伙計給他報信,說是莊主到了。
一聽他爹到了,孫子齊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去和孫愕匯合。
住在他隔壁的秦文絡(luò)早聽到了他和伙計的談話,回客房里拿起紫蕭,拾起錢袋,披上外衣就堵到了孫子齊門口。
剛到門前就聽見他屋里翻柜子穿衣服的聲音。
“孫兄這是在收拾東西么?這么晚了要去哪里?”
只顧埋頭整衣束腰帶,孫子齊完全沒發(fā)現(xiàn)門口站了個人。聽見這聲音時心里一驚,才想起來這秦紋絡(luò)還在自己隔壁。這伙計來得匆匆,也沒顧得上避人,估計剛剛說的話盡數(shù)被他聽了去。想到還未知這秦文絡(luò)究竟是何來處,人品是好是壞,竟被他知道自己這么多私密事,孫子齊馬上心生警惕。
“秦兄怕不是整天都在偷聽我吧!難道秦兄對我這普通人有所懷疑,那恐怕是秦兄多慮了,怎么說我也是正經(jīng)人家的孩子,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的事是萬萬不會去做的,至于埋伏在人群中密謀造反,或者替魔宗做了探子,那更是不可能!不知秦兄對我還有何目的?”
趴在人家門口偷聽,此刻又是他先無禮,這孫子齊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秦文絡(luò)聽得出他話里帶刺,馬上解釋:“孫兄想多了,在下孤身一人來到這臨安城,所帶盤纏無多,又舉目無親,有幸與孫兄相識,所以便想借孫兄的光……若是,若是打擾了孫兄還請見諒!”
一聽他是沒錢,這孫子齊算是原諒了他之前所為。為擺脫這累贅,平日里再小氣此刻也不得不出手闊綽些。
門一開,一袋子銅錢已經(jīng)遞到了秦文絡(luò)面前。
“拿去,不要再纏著我!”
見孫子齊沉著張臉,秦文絡(luò)也不敢再多說什么,伸手接過錢袋。
錢他拿了,目的達到,他應(yīng)該再不會糾纏,孫子齊如同卸掉一個沉重包袱,馬上覺得輕松多了,抬腳就往客棧門外走去。
哪知這孫子齊前腳剛下樓梯,沒走出幾步,后面馬上響起了痛苦呻吟之聲。
“哎……哎呀!”
一轉(zhuǎn)身,便見秦文絡(luò)捂著一只腳,蹲在地上不住哀嚎。
“孫兄,且慢!我……我的腳扭傷了,恐怕已無法行走!”
孫子齊頓時滿心厭惡,腿如灌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雖不知他是真扭傷了腳還是裝的,但是客棧里這么多人看著,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又是他唯一認識的人,如果就這樣走了自認為十分不妥,于是很不情愿地退了回來。
“昨天不還好好的么?你的腳是何時扭傷的?”
“那日,我去追那一男一女,落屋頂?shù)臅r候不慎扭傷了右腳,這幾日不好意思張口借錢,可能耽擱了醫(yī)治,昨天還沒這么厲害,哪知今日……哎!怕是已經(jīng)化膿了吧!可憐我年紀輕輕,以后就要成了跛子!”
如今父親已經(jīng)趕到,他恨不得立刻飛去與他匯合,商量從魔宗手里救回姑姑,以及趙青沐今后要面對的事。
可是,眼下他卻被秦紋絡(luò)拖住,無法抽身。
不得已,他想了個法子。
“不然這樣,秦兄先回客房,待會我讓伙計把大夫給你找來,你就在這里先等等吧!”
“我這腳,看樣子也不是普通大夫能醫(yī)治好的!可憐我在這里舉目無親,無法找可靠的人來醫(yī)治,今后恐怕真要做個跛子了!孫兄執(zhí)意要走,我也不會多加阻攔,只是今后再要相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相識一場,也是緣分,我一定不會忘記孫兄恩德……”
孫子齊越是著急要走,這秦文絡(luò)就越要變著法子攔住他。
眼見孫子齊的圓臉上汗珠越聚集越多,臉也紅成了柿子,秦文絡(luò)終于忍不住自己來提示他這跟木頭。
“其實,孫兄想要去哪里不妨帶上我一同前去,辦完了孫兄的事再去給我醫(yī)治,這樣互不耽擱!”
孫子齊總算知道了這秦文絡(luò)的目的,不禁氣得暗暗發(fā)抖。
好家伙,和我兜了這么大圈子看我在眾人面前為難,就是為了跟我去找我爹,你特么早點說我也不一定非不讓你見他!
“既然秦兄這樣說了,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說完,孫子齊向秦文絡(luò)伸出了手。背對眾人,他雙目發(fā)狠,瞪看秦文絡(luò)。
秦文絡(luò)非但不怕,反而覺得好笑,站起來順勢靠在他肩上,由他攙扶。
下樓時他裝著一瘸一拐的樣子,還不忘加一句:“多謝孫兄,此生能遇到孫兄這樣的好人,實在是上輩子積來的福氣!”
出了客棧,孫子齊忍不住問道:“秦兄,認識你這么久,你還沒告訴我你家在哪里,來這臨安是為了什么事呢?”
“不瞞孫兄說,我來臨安純屬巧合,我是在游玩途中被摘走了錢袋子,追著那小賊一路跟到臨安來的。結(jié)果,賊跟丟了,錢沒討回來,不過好在我遇到了孫兄,那頓飯原本也是想著由孫兄來請的,所以……還請孫兄諒解,哈哈!”
“那倒沒什么!只不過我很好奇,看秦兄翻窗跳樓,身法利索,不像是連個小賊也追不上的人吧!”
“說來慚愧,在下打人的功夫?qū)W了幾分模樣,但是追人的功夫就遜色得多了!碰巧那小賊輕功極高……”
一路上二人一邊交談一邊步行,幸好開在臨安的這家毓秀坊離他們所在的客棧并不遠,所以二人路上并沒耽擱多少時間。
臨近那漆金大匾的毓秀莊時,秦文絡(luò)的腳突然好了,站直了身子,自行行走。
孫子齊見秦文絡(luò)突然離開自己攙扶,剛要開口問,站在鋪子門前的孫愕已經(jīng)開始訓(xùn)斥。
“子齊,怎么現(xiàn)在才來?你身邊這位是?”
剛問完,秦文絡(luò)已經(jīng)上前幾步,躬身作揖。
“晚輩秦文絡(luò),梁城吹簫人秦治之子,見過毓秀莊孫莊主!”
他之所以敢確定眼前這中年人就是孫愕,不光是從伙計提到的“毓秀坊”、“莊主”、“二小姐”幾個詞判斷得來,那身唯獨他敢穿的外族進貢的棕色云錦面料長衫,本就是他最容易識別的特征。
“梁城吹蕭人,秦治……你是,秦治的兒子?”
怪不得這后輩眉眼間神似某人,原來他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年紀輕輕便享盛名的梁城吹簫人秦治之子。
在看手中那一把獨一無二的紫金蕭,更加確定他所說屬實無疑。
遙想當(dāng)年那武陵山一戰(zhàn)時他才剛成親不久,原本想殺死魔頭平定武林再享團圓之樂,沒想到自那之后竟天人永別,真是可憐了那母子二人!
孫愕頓時愣住,嘴里默念著。
突然他開始惋惜懷念二十年前那個手執(zhí)紫蕭玉樹臨風(fēng)的少年!
“哎!武陵山一戰(zhàn),一眨眼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你都長這么大了!”
沒等秦文絡(luò)再搭上話,孫子齊已經(jīng)搶身上前一步。
“爹,你認識他?”
轉(zhuǎn)過頭他又問秦文絡(luò):“你不是腳扭傷了嗎?現(xiàn)在好了?”
秦文絡(luò)見長輩在此,不便再開玩笑,只好說實話。
“孫兄,實在不好意思,剛剛為見孫莊主不得已施了個小計,還請孫兄原諒!”
只見秦文絡(luò)拱起手,畢恭畢敬地向自己鞠了個躬。
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讓人很難與剛剛那小家女子似的耍賴撒潑面貌聯(lián)想到一起,孫子齊簡直無語。
“子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無禮的事?難道是你從中阻攔,不讓他見我?”
孫愕此時拉下臉來問孫子齊,嚇得他后背開始發(fā)冷。
“我……我是害怕魔宗的人,我……”
他還要辯解什么,秦文絡(luò)馬上替他說話:“孫兄并非有意,這幾日承蒙孫兄照顧,晚輩才不至露宿街頭,孫兄寬厚仁義,助人為樂,能結(jié)識孫兄晚輩真的很高興!還請莊主莫要責(zé)備!”
孫愕一聽這孫子齊除了跟著運貨送貨還能助人為樂,也不算是個廢物,頓時很欣慰,笑道:“子齊能與吹簫后人結(jié)識也是他的運氣!你們年輕人就應(yīng)該多交朋友,多走動,日后有什么麻煩才能互相有個照應(yīng)!”
話一說開,這孫子齊和秦文絡(luò)倒是沒了誤解,這孫愕看著這兩小輩結(jié)識也挺開心。只有那孫若靈從一開始便被晾在一邊,現(xiàn)在滿心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