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舟一下子呆在原地,像是十八道悶雷在他腦海里敲響。
我的名字?
韓小天和張鱗也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別開玩笑了,孟司在臨死前怎么會喊他的名字,孟司那種人……那種窩在山里的土匪頭頭,在臨死前怎么也應(yīng)該喊著靈石和法決,甚至可能會喊“我不甘心”這種熱血沖天的話,他死前怎么會喊……
等一下!孟司死了?
又是十八道悶雷炸響,電弧噼里啪啦的在何子舟腦中亂竄,孟司死了?他這才注意到在一群白衣執(zhí)事的身后,一棵高大的槐樹上掛著三具尸體。
何子舟瞇起眼睛感到一陣眩暈,孟司死了,但是他媽的為什么要在死前喊我的名字?
何子舟這一刻才陡然發(fā)覺這次事故的可怕性,就連孟司也被他們砍了人頭,就是這個叫凌朗的青年殺的吧,好像還是凌長老的兒子,煉氣七層的修為果然厲害,孟司這個王八蛋,就連死也要踹上自己一腳……
“何子舟!冰洛草和丹麻是不是你在販賣?”
王長老的質(zhì)問讓何子舟從已經(jīng)飛遠(yuǎn)的胡思亂想中跳了出來,他剛想說哪有什么冰洛草只有丹麻,忽然打了一個激靈,頓時如掉冰窟。
好險啊……這個凌長老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如果他脫口而出剛才心里的話,就是說明了他知道丹麻的情況,那直接可以給孟司的陪葬了,他腦門冒出一排冷汗。
“弟子實在不知道孟司所做的事情,丹麻是宗門嚴(yán)令禁止的藥草,弟子不敢去做?!焙巫又弁蝗幌肫鹧b傻二字。
“那為什么孟司死前要叫你的名字?定是你跟他們狼狽為奸同流合污!”那名拿著金锏的白衣執(zhí)事一臉正氣,在凌長老旁邊義正言辭地問道。
這是什么邏輯啊……何子舟內(nèi)心無語,難道他死前喊“玄武門萬歲”,意思就是玄武門上下跟他一起販賣丹麻是吧?
“說來難以啟齒,弟子與孟司一直有所不和,往日里孟司也常常尋弟子的麻煩,這些其他人也可以證明?!?p> 說話時何子舟回頭看了眼眾人,韓小天一直點頭,他又繼續(xù)說道:“至于孟司死前喊弟子的名字……恕弟子直言,孟司平日里心胸狹隘,可能他在臨死前還未消除芝麻大點的怨氣,當(dāng)然這些只是弟子的臆測,至于真實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p> 說完的何子舟像卸下千斤重的擔(dān)子,冷汗已經(jīng)打濕他的后背,他不想讓人看出緊張可還是抑制不住搓著手指,這些話是他冒著掉腦袋的風(fēng)險說出來的,何子舟已經(jīng)準(zhǔn)備將“裝傻主義”貫徹到底了。
他發(fā)誓如果可以混過今天這一關(guān),以后再也不碰丹麻這個惡心的玩意。
“凌長老您真的多慮了,我們……弟子是真的不知道??!不信您盤問盤問這些凡人,三十多張口總不能編的滴水不漏吧?!表n小天語氣真摯,表情都快哭了出來。
“父親,還在浪費什么時間!叫我用‘索神術(shù)’催個幾遍,他們就全都招了!”凌朗咬牙切齒,眼神掃向地面時盡是冷漠,“若不是我恰巧在小須山旁邊,這幫臭蟲早就逃了!”
凌長老努力平復(fù)情緒,揮手制止住凌朗,現(xiàn)在身為刑法部長老的他,在如今這個當(dāng)口最不能做的就是嚴(yán)刑逼供,就在眾人對峙之時,圍觀的外門弟子中有人突然喊道:
“王長老來了!”
這一聲如掉入湖面的石頭,安靜像激起的波紋在場中擴散,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天空,蔚藍(lán)的蒼穹中正飛來一道身影,凌長老眼神犀利如光。
“諸位弟子,老夫來遲了!”
何子舟仰頭看見王長老白須灰發(fā),衣衫獵獵踏風(fēng)而來,頗有游歷四海的仙風(fēng),這個從他進(jìn)小須山就一直懸在頭上的人物,現(xiàn)在終于目睹了真容,韓小天這時偷偷傳音道:
“我們的機會來了!”
“王長老您終于來了!”韓小天吸溜一下鼻子,當(dāng)場哭了出來,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拜,“王長老可要為弟子們做主啊,販賣丹麻和殺害馬師兄的是孟司那幾個叛徒,與我們無任何關(guān)系啊!”
韓小天這一出好像起了個頭,那些凡人們也都明白自己是歸在這位從天而降的王長老的門下,如今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竟也都跪下哭求,小須山上頓時哀嚎四起。
凌長老展開修為哼了一聲,將哀嚎聲壓了下來:“王長老,這就是你所謂的‘凡間弟子’?”
場中又多出一道筑基期的修為,何子舟心跳猛地加速感到眩暈,竟不自主的有種壓迫感,他同其他人一樣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兩道修為在他們頭上交鋒,何子舟感覺自己像一只颶風(fēng)下?lián)u搖欲碎的螞蟻。
這交鋒只是一個回合,兩方便各自收回修為,何子舟冷汗直流,他抬頭看去,王長老立在半空,遮住大半個太陽,像一尊無冕的神像,他聲音溫和地說道:
“諸位弟子莫怕,小須山上的事老夫已有聽聞,這期間種種緣由我也知曉,有罪的人老夫當(dāng)親自斬之,若是無罪……卻被冠以罪名,老夫也不會坐視不管!凌長老……我這‘凡間弟子’可也是玄武門的弟子!”
如刀的神識在場中交錯,這時何子舟才明白韓小天那句“機會”的意思了,看來這兩位筑基期的長老并不和睦啊,他暗自打量起二人,一個冷若冰雕,一個行如長風(fēng),屬于兩種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
凌長老甩了甩袖子,冷笑道:“王長老,我早就有過提醒,留下這幫凡人只會惹出事端,現(xiàn)如今倒真應(yīng)驗了,你看看這幫人都干了些什么!種丹麻當(dāng)毒販,殺弟子偷藥草,若不是犬子路過,滅掉這幾個頭頭,宗門恐怕還被蒙在鼓里呢,這剩下的三十幾個人當(dāng)中也一定還有殘黨,王長老莫不是要無視宗門律令,包庇罪犯吧?”
王長老表情動了動,突然抓起地上的一個凡人問道:“你是他們的殘黨嗎?”
這人被這么一問早嚇得愣住了,哆哆嗦嗦地也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王長老像野虎一樣將那人拋向空中,大袖一揮下,那人沒有掙扎竟憑空化作灰燼,一點一點地升上天空,何子舟被這手段驚住了,呆在地上不敢呼吸。
“凌長老言之甚重了,老夫平日里確實缺少管教,可包庇罪犯老夫做不出來。”王長老風(fēng)輕云淡地拍了拍手,好像剛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蒼蠅,“殘黨老夫已經(jīng)解決掉了,算是一個交代,主犯已經(jīng)被令郎處理,至于剩下的人是否還有罪行,凌長老可要拿出鐵實的證據(jù)?!?p> “你……”
凌朗看見這一幕氣的快要跳腳,可他身為外門弟子不敢對一名長老評頭論足,他只能咬牙低聲尋起凌長老:“父親!他簡直就是無賴!”
“哦,看來你們是拿不出證據(jù),那就說明剩下這幫人無罪,與此事無關(guān)?。 蓖蹰L老笑容滿面,“凌長老,依老夫看來此事也就罷了,這幫人也就是缺少管教閑散慣了,回頭老夫定會嚴(yán)加看管,絕不會再出現(xiàn)這種事情,凌長老意下如何啊?”
凌長老表情陰晴不定,體內(nèi)靈力沸騰,此事罷了?不就是想要一群替你無償種植藥草的奴隸么?說什么凡間弟子,還會嚴(yán)加看管?放屁去吧!仗著是宗門唯一一個三品煉丹師,就可以橫行霸道為所欲為?簡直不要臉面!
凌長老一面怒氣沖天,可一面還是在勸自己冷靜,現(xiàn)在不是尋常時刻,宗門里這次的大行動勢頭不小,如今誰都想要暫避風(fēng)頭,他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須山出了這檔子事姓王的估計也想悄悄平息,不如折中處理……但是,也決不能讓姓王的占到便宜!
凌長老衡量許久,緩緩開口道:“此事影響惡劣,不是尋常案件,剩余的人我可以不繼續(xù)追究責(zé)任,但是決不能再留在小須山,更不能以玄武門的名義做凡間弟子!王長老,這件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從輕處理了,無需再多言商量!”
王長老皺了皺眉頭,同樣暗自思忖起來,他知道自己屬于理虧的一方,當(dāng)年留下這一大幫凡人本就不符宗門的律令,若不是給掌門塞了三瓶三品丹藥,宗門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允許,這些年來小須山提供的藥材可讓他的生活滋潤得如天堂。
王長老有些不舍得看了看地面這些凡人,知道凌長老已經(jīng)做出讓步,恐怕以后就沒有免費的煉丹藥材了,不過也不算虧,他便順了凌長老的話:
“也罷,小須山的貢獻(xiàn)也足以還清宗門對他們的照顧了,小須山的經(jīng)歷也算作他們的仙緣,那就讓他們離去吧。”
何子舟趴在地上聽到這里,重重的舒了口氣,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放下,身旁的凡人卻都抹著鼻涕磕頭,也不知是喜是憂,韓小天則興奮的傳音:我們不用頂罪了!
這個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啊……何子舟內(nèi)心五味雜陳想得頗多,他有些感慨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市場里插著草標(biāo)的土雞,完全任上面兩個大人的擺布,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死死捏住,這種感覺讓他不爽。
不過不管怎樣,這一次的危機總算熬過去了,何子舟心有余悸地把事情重新過了一遍,有種冒險完劫后余生的感覺。
何子舟悄悄抬頭,他不敢動用神識,只敢用眼神偷瞄半空,這一瞄卻正好撞見王長老的眼神,眼神一瞬間的接觸讓何子舟再次應(yīng)激,心跳陡然加速,怎么自己總是與別人觸碰眼神?
王長老呵呵的笑了起來,笑聲如風(fēng)在何子舟背后滑過,他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不過老夫要留下這三個煉氣一層的小子,留做我的記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