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舟五花大綁,被鎖在椅子上,四周是與剛才同樣布置的黑屋,蟑螂在腳上跳舞,額頭上的汗珠滾落進(jìn)眼睛里,他屏住呼吸,靜待著門外的動靜。
推門聲如鋸子般在何子舟心頭拉開,兩名白衣弟子扛著法器緩緩走進(jìn)房間,法器咣當(dāng)一聲放在地上,何子舟的腿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顫。
“到最后一個了?!睘槭椎牡茏記]有眉毛,他看見何子舟這副德行,咧嘴一笑,“我說,你不用害怕,縛神儀只是刪掉你的記憶,又不會把你變白癡?!?p> “就是,整個過程不到半個時辰,快一點也就兩刻鐘,前面那三位刪憶很成功,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們遣送會宗門了?!焙竺娴牡茏勇曇魷喼?,像頭剛剛冬眠蘇醒的黑熊。
“兩位師兄,麻煩告訴師弟……這刪除記憶……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吧?”何子舟吞了吞口水。
“會淌口水吧?!睙o眉笑的燦爛,“剛才那三位都淌了一柱香的口水。”
“你放心,要是你神識強(qiáng)壯一點,戴完縛神儀也就淌半柱香?!焙谛芎俸僖恍?,明顯也帶著調(diào)侃。
何子舟眼神投向地上的縛神儀,上面波動的靈力告訴他這是一件中品法器,整體像一只沒有腿的小鼎,六顆緋色靈石環(huán)繞鑲嵌,上面繡著密密麻麻的銘文與獬豸。
傳聞中獬豸是能讀懂人心的異獸,出現(xiàn)時常常影響人的心智從而吃人,何子舟知道鐫刻在法器上是什么含義,代表著接下來法器將直接影響自己的識海。
真他媽的晦氣……何子舟表情苦澀,本能拒絕眼前的法器。
“放輕松,全程是無意識的?!?p> 無眉與黑熊合力抬起縛神儀,像安裝家具似的把法器套在了何子舟的頭上,何子舟頓時失去視覺,肩膀上臃腫的好像頂了個鐵鍋。
“要求你做的只是放松全身,不要想著對抗?!睙o眉扣上最后一道鎖扣,像是自言自語,“真是便宜你們了,要不是碰上這種老祖的大事,怎么會只是刪除記憶。”
“兩位師兄,師弟懇求你們一件事好嗎?”何子舟忽然開口。
“想要賄賂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剛才那位姓雷的小子也打過這個算盤。”黑熊笑著道,“他竟然連一粒三品丹藥都拿不出手?!?p> “我其實是想知道……老祖的事情?!?p> 無眉與黑熊飛快對視一眼,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無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還在猶豫是否答應(yīng),黑熊則無所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只好聳聳肩:
“好吧,反正你待會兒也是被刪除記憶,讓你知道些事情也無妨。”
“老祖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子舟的聲音埋縛神儀里,變得模糊不清,“如葉老祖不是在閉關(guān)嗎,怎么會突然隕落呢,難道……他也與這隕山有關(guān)?”
無眉看了看一旁的黑熊,兩者眼神中皆透露出一絲悲傷,沉默半晌,無眉終于緩緩?fù)鲁鲆豢跉狻?p> “如今看來罪魁禍?zhǔn)锥际沁@隕山??!”
“五年前這里降下一塊天外隕石,落在霧隱山里的一座火山上,掌門當(dāng)時舉全宗之力封鎖一切消息,他認(rèn)為這塊天外來物是上界隕落,是改變玄武門的命脈奇點?!?p> “可誰曾想,修仙界中的事情從來就是福禍不明,掌門派去五名內(nèi)門弟子前去調(diào)查,最終卻全都?xì)屆?,不知原因?!?p> 何子舟聽到這里一驚:“原來傳言是真的……”
“是的?!睙o眉點了點頭,“這個結(jié)果顯然不是掌門所求,然而五名筑基弟子可是宗門的中堅力量,齊齊殞命非同小可,此事已經(jīng)驚動正在閉關(guān)的老祖,老祖在了解事情全部起因后,決定親自一探究竟?!?p> “老祖的這次行動是絕對保密的,除了參與隕山計劃的內(nèi)門弟子和長老外,沒有人知道老祖已經(jīng)出關(guān),畢竟旁邊正有鄒家這個日益崛起的勢力在虎視眈眈?!?p> “結(jié)果就是……如葉老祖也殞命了……是嗎?”何子舟輕輕問道。
無眉表情悲痛,略略點了點頭。
“這隕山……究竟是什么啊?”何子舟繼續(xù)發(fā)問,“你們難道這五年一點沒研究出來嗎?”
“自從老祖前來探尋后就了無音訊,我們也不敢擅自探查了,只好將這里圍了起來。”無眉聳了聳肩,“我們一直在等老祖的信息?!?p> “但是等來的卻是老祖的噩耗!”黑熊冷哼一聲,“掌門這幾年來一直都知道這個消息,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們這幾年都白等了!”
“好了……隕山的事情基本都告訴你了,老祖殞命,我們也很難過,掌門不公布是對的,至少對鄒家來說我們還有老祖這張王牌,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無眉揉了揉太陽穴,漸漸收回情緒,他對黑熊打了個響指:“該做正事了?!?p>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等……唔!”
何子舟還未來得及掙扎,縛神儀已經(jīng)開始啟動,何子舟只感覺頭皮一麻,似乎無數(shù)根銀針穿過他的頭皮刺進(jìn)大腦,痛覺在這一刻占領(lǐng)所有感官,他頓時失去意識。
這里好像是一片虛渺的海域,灰色的霧氣如鴻蒙與海水交織,海浪如呼吸般潮汐,何子舟的意識漸漸從四面八方回歸,感覺好奇怪……怎么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
他想發(fā)出聲音呼喊,海面陡然間升起巨浪,他想站起身來奔跑,海面如大陸板塊開始轟然移動,好奇怪……何子舟猛然間清楚,他就是這片海域!
這里……是自己的識海!
霧氣開始席卷而來,所過之處皆掩入陣陣虛無,何子舟忽然感到一股疼痛,不知名的疼痛在在他的意識里肆意傳播,霧氣好似穿進(jìn)了他的記憶,以他最后一眼的畫面為起點,開始向著之前的記憶瘋狂覆蓋,何子舟痛的大叫一聲。
“怎么回事……不是說整個過程是無意識的嗎?”
未魘決悄無聲息地開始運(yùn)轉(zhuǎn),那是來自潛意識里的反抗,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何子舟丟掉肉身的控制,整個意識退縮回識海,在未魘決的加持下神識開始變得強(qiáng)大,海面霎時間波濤洶涌。
霧氣前方倏然擎起一道海墻,橫空攔住侵襲的霧氣,何子舟凝聚神識,海墻便化作巨手推動起來,空間里頓時風(fēng)云變色,天地?fù)u撼,何子舟感覺到顱內(nèi)撐起一座毀天滅地的風(fēng)暴。
“給我……退回去啊!”
反抗意識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海浪化作的巨手轟然移動,霧氣竟然翻滾著退了回去,記憶中的畫面重新流動,風(fēng)暴愈加猛烈,霧氣涌動著再次凝結(jié),在顫動的空間里頂住了海浪的推移。
海浪與霧氣展開拉鋸,何子舟不知為何,竟能與這侵入識海的霧氣一較高下,這好像是來自本能的反應(yīng),來自意識深處的對入侵者的本能反抗,自己絕不能……絕不能被這該死的霧氣占領(lǐng)識海,絕不能被刪除記憶!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這里失去作用,何子舟覺得好像過去了一萬年,又猛然間察覺只過去了一瞬,就在他昏昏沉沉終于要頂不住這意識的進(jìn)攻時,霧氣忽然松散,竟然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海面重新回歸平靜。
意識穿越層層疊嶂,漸漸回歸肉體,何子舟率先感覺到的是渾身流淌的炙熱血液和轟轟跳動的心臟,還好還好……自己還活著,他剛剛差點以為自己掉進(jìn)了陰曹地府,接著耳邊撞來一陣焦急的對話:
“快關(guān)掉縛神儀!怎么回事,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怎么還沒結(jié)束!”
“你調(diào)的時間刪除的是三天的記憶嗎?不會調(diào)成一年的了吧!”
“我說,這可是咱倆一起調(diào)的儀器,強(qiáng)度也是練氣四層,時間是之前三天,你不要把責(zé)任推給我!”
“趕緊把這破玩意摘下來,這小子不會神識太弱受不了這強(qiáng)度,變成白癡了吧!”
肩膀突然一松,眼前猛地撕開一道強(qiáng)光,何子舟下意識伸手捂住眼睛,那個沒有眉毛的弟子抓住何子舟的手腕猛掐他的人中:
“醒醒!快醒醒!你知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何子舟被掐的后腦直發(fā)疼,他撥開無眉的手臂晃了晃頭,眼前終于適應(yīng)光感,他看見面前站著兩位內(nèi)門師兄,正焦急地盯著自己的臉頰,好像在看一幅從兵荒馬亂中搶救出來的絕世名畫。
何子舟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腦海中拼命回想之前的記憶,火山,絲繭,鬼面蛛,溶洞,雪美人……一幅幅色彩鮮艷的畫面在他腦中一一閃過,還好……何子舟松了口氣,還好沒有被刪掉……
不過記憶既然沒有刪除……那就說明……
何子舟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什么,他眨了眨眼,緩緩?fù)鲁鲆痪洌?p> “這里……是哪兒???”
……
陳新嘎吱一聲推開木門,房間里兩位弟子正手忙腳亂地操弄縛神儀,他歪頭示意了一下,兩名弟子識趣地彎身而退,木門重新關(guān)閉,屋內(nèi)漂浮著淡淡的櫻花香味。
“我跟他們說由我來親自給你刪除記憶,你出去后可不要露餡。”陳新看著面前坐著椅子上的人,盡量控制著面部表情,“想不到竟然會是你?!?p> “我倒是蠻想感受一下的,想試試陳師兄的手法呢?!敝墁幝N起腿搭在縛神儀上,紅唇輕笑,聲音妖嬈的像條小蛇。
陳新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他冷哼一聲:“你這么做就不怕暴露?”
“這不是你該操心地事?!敝墁幮θ莺鋈幌?,眼神如毒花般變得冰冷,“做好在隕山的工作才是你的任務(wù),其余不要多嘴,懂嗎?”
陳新眼底閃過一絲陰冷,他微微躬身:“懂。”
“這才對嘛,陳師兄只要乖乖完成任務(wù),自然就會有獎勵?!?p> 周瑤站起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她繞過臉色發(fā)僵的陳新,蓮步輕柔地走到門口,俏皮地回過頭。
陳新眼角抽搐,看見周瑤的笑容燦爛的像春天花圃里的玫瑰:
“不送送我回宗門嗎,陳新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