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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邊故事

我的二伯

手邊故事 小蘿卜愛吃菜 3825 2024-01-31 16:01:16

  近日,在收拾二伯遺物的時候,翻到一個用黑色布袋包裹著的緊實物件。當我打開它的時候,兩個羅盤,銅錢和一堆銀針從中滑落,伴隨著悉悉索索的聲音,一下將我的思緒拉回了多年之前。

  我父親排行老三,二伯即為我父親的二哥,我們這習(xí)慣稱呼為二大爺。

  我與二大爺?shù)淖詈笠淮握浇徽?,還是在我畢業(yè)工作沒多久的時候。

  那是爺爺?shù)纳?,飯后,他叫住了我,問起我的工作情況,在聽到我的職業(yè)后。他表示程序員是個好工作,他還說他有一位在華為的朋友,如果我需要,可以幫我送進華為上班。

  那會,我還不知道二大爺有個大吹的稱號。尚且信以為真,但我也知道華為的工作對于剛?cè)胄械某绦騿T來說,要求很高,我自知難以勝任,便拒絕了二大爺?shù)暮靡狻?p>  在那之后不久,二大爺便因車禍意外去世。

  除了家中二大爺在充電的常用的日常機外,二娘堅稱他當時身上一定還有另外一個手機。只是在車禍現(xiàn)場,并沒有找到。就在大伙在懷疑這部手機真實存在的時候。

  表哥在一旁神神叨叨的說,他確實有一個可以聯(lián)系全球老板的手機。

  故事便要從這個手機說起。

  二大爺,生于70年初。在那個吃不飽飯的年代,家家戶戶的小孩從小便要開始打理家常。種田,放牛,割麥,收棉。

  而得益于爺爺高瞻遠矚,我父親兄弟三人,從小便可以伏案讀書。

  多年以后,我的父親回憶起這件事情時,他說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炎熱的下午,他們兄弟三人伏在路邊寫作業(yè),而爺爺在田中割麥。

  我想,便是這打小的經(jīng)歷,在那個人人均識字不多的年代,讓我二大爺領(lǐng)略到了知識的重要。自此,無論是嚴寒酷暑,還是日后的辛勞工作,他總能秉持一份熱愛學(xué)習(xí)的精神,在閑暇時候,鉆研學(xué)習(xí)。

  但可惜的是,當時的教育資源實在有限,據(jù)爺爺說,當時的1000個人里,才能出一個大學(xué)生。所以,二大爺讀完高中,便輟學(xué)打工。

  我依然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在二大爺家中看見成堆的舊電視。那是他的第一份正經(jīng)工作,修電視。

  電視沒修多久,他便又進了棉花廠。

  收到南北飲食差異的影響,在棉花廠干了幾年后,二大爺便生了胃病。為此他開始研究大量的中醫(yī)書籍,甚至包括針灸,人體穴位相關(guān)的知識。

  二娘說她有一天下班回家,看見他給自己扎了一肚子針,可把她嚇的不輕。

  雖然受到了二娘的百般阻撓,但這并未消解二大爺?shù)臎Q心,他開始嘗試給自己開中藥,在連續(xù)吃了一頓時間的藥后,他感覺良好,甚至還把自己的方子開給了同村的人。

  鑒于大家的反饋都很不錯,由此可以得出這個方子確實是可行的。

  我想便是自那起,二大爺喜愛研究的心,便開始愈發(fā)強烈。

  可惜時間彌久,這個藥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考證。

  不過,在后來整理二大爺遺物期間,我哥倒是找到了二大爺?shù)闹嗅t(yī)證,至于他是什么時候拿到的證書,我哥也不知道。但卻可以由此推論,這個藥方或許并非毫無價值。

  在家養(yǎng)胃期間,為了生計,他和二娘在家中烙起了大餅。

  這期間也發(fā)生了一件趣事,二娘說,他們有一次吵架差點打起來的原因,便是源自二大爺?shù)囊淮瓮话l(fā)奇想。

  為什么烙餅一定要用平底鍋,而不能用圓鍋。

  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圓鍋的鍋底為漏斗狀,攤上的面糊會向下匯集,所以并不適合烙餅。

  但本著科研的精神,二大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他說,行不行,必須要親眼見到才行。并執(zhí)著的讓二娘嘗試一次。

  但二娘又豈會和他浪費時間,兩人爭吵許久,直到同村的人來解圍,這件事才翻過了篇章。

  那些天里,二大爺白天烙餅,下傍晚則和我哥拖著大餅去賣。

  可惜好景不長,由于90年代并沒有電烙餅鍋,用的還是明火,夏天里天氣又熱又悶,很快烙餅便成了過去式,二大爺便又踏上了漂泊之路。

  在此期間,二大爺結(jié)識了一位算命先生。

  據(jù)二大爺自己的回憶,他說,那位算命先生能準確的算出別人的生辰,姓氏,甚至從何處來。

  前來鬧事的人,但最后都折服而歸,二大爺看了以后,深感震撼。

  我曾經(jīng)在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看到過相關(guān)的事跡,大抵是根據(jù)別人鞋上的泥水漬,結(jié)合附近下雨的區(qū)域,推斷出別人從何處來。

  在那個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根據(jù)口音,穿著,或許并不難實現(xiàn)這一點。

  而姓氏,也可以根據(jù)一些數(shù)學(xué)中排除法結(jié)合常用姓氏推斷。

  由此看出,算命也并非是毫無依據(jù)。

  只不過那個時代的人,知識有限,很難想明白其中的原理,便把它歸功于神學(xué)。

  只是自那以后,深受其影響的二大爺,便開始研究起了周易,八卦。

  那是我記事起,對二大爺?shù)牡谝挥∠?,算命先生?p>  據(jù)我的表哥說,他高考的那一年,二大爺給他和同村的一個人算過分數(shù)。

  表哥的是5角錢,是為結(jié)果上下5分的落差,同村的人為三角錢,是為結(jié)果上下3分的落差。根據(jù)最后的結(jié)果看,全中。

  但我聽說二大爺最厲害還是給孕婦算胎兒性別。

  前后算過約莫十多個,無一偏差。為此,前村前來算命的人,甚至給他送來兩包煙,予以感謝。

  表哥說,那你給我算算姻緣唄。

  二大爺卻一揮手說,感情的事,牽扯太多,算不了??磥恚忝壬膊⒎菬o所不能。

  記憶里二大爺最后一次算命,還要追溯到08年的奧運期間。

  他的最后一卦算的是劉翔。

  他給表哥打電話,說卦像的結(jié)果是”有災(zāi)’‘。

  第二天,劉翔因傷退賽。

  為此二大爺還保存了他當時的卦象和卦辭,用以炫耀。

  可能正是受了算命的影響,二大爺自此便開始信命。他覺得,人的一生早就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了,人只需要按部就班向前走,所有的一切自是會紛至沓來。

  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他給表妹打的最后一通電話里,便是如此安慰正在找工作的她。

  我想,如果二大爺知道自己將來會死于一場車禍,也許也會坦然接受吧。

  越過2000年,國內(nèi)的**組織日益壯大,在外找工作的二大爺,曾被兩次騙入**。

  二娘說,如果不是騙他說自己懷孕了,要住院,讓他回家,還不知道他最后會怎么樣呢。

  我也時常會疑惑,以二大爺?shù)哪X袋又怎么會被傳銷給騙了去。

  但回過頭來想,我會發(fā)現(xiàn),二大爺似乎是個清醒的愚者,他聰明,健談但又不乏執(zhí)著和稚嫩。在那個信息發(fā)展速度爆炸的年代,很多人和他一樣,會顯得難以適應(yīng)。即便奔走多年,但仍像個初入社會的學(xué)生一般,所以在面對復(fù)雜的社會時,難免要交學(xué)費。

  從傳銷回來后,他又和父親學(xué)了一頓時間的挖掘機。

  可惜好景不長,但冬天的冰溜子上,他一個腳滑把胳膊摔斷了。

  我爸責(zé)怪他一言不發(fā)就回老家,錯過了索賠工傷的機會。

  但顯然,人很難賺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二大爺也不能除外。

  自此他便進入了很長一頓的養(yǎng)傷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他又折騰起了修電視,那是我對他的第二印象。

  那會的我迷戀看小說,趁二大爺擺弄電視機的時間里,我時常會去翻閱二大爺?shù)臅鴰?,只可惜上面的東西,我并不感興趣。

  現(xiàn)在想來,反倒是錯過了那把了解二大爺精神世界的鑰匙。

  他時常會問起我一些學(xué)習(xí)的事情,但顯然年幼的我并不是一個合格的交流對象,很快,他便打消了和我交談的念頭。

  時間邁入10年,我哥順利結(jié)婚。

  二大爺也不再年輕,半只腳邁入了爺爺輩。

  但這并非會讓他閑下來,他再次出門,回來時,便成了佛家弟子。

  至于他何時修的佛法,又是何時出的家,我們無從得知。

  但我們可以從他的出家證中得知他在哪出的家,他的法號是什么,這時的他儼然變成了一位佛家在外的修行弟子。

  此時的二娘在外承包了一個食堂。由于事務(wù)繁忙,二大爺便前去幫忙,后來兩人意見不合,經(jīng)常吵架,二大爺便又折回了老家,一邊侍奉年邁的老人,同時又找了份送快遞的工作。

  在二大爺最后的幾年時光里,我時常會在老家看見他,大部分的時間里,我只是和他打個招呼,便匆忙離去。

  也許是長期獨處的原因,二娘說,二大爺最后幾年的性格格外令人討厭。

  他似乎看誰都不順眼,并且有一天,他一言不合就拉黑了所有人。

  表哥說,那是他的精神世界儼然超越了我們所有人,他覺得和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很難交流。

  誠然,在二大爺最后幾年的時間里,他買了大量的盜版書,原本只是一個屋子書,最后儼然堆滿了三個屋子。

  書是盜版的,但知識不是。

  王陽明,程朱理學(xué),道德經(jīng),佛經(jīng)等數(shù)不勝數(shù)。

  我們很難想象他在此期間,到底研讀了多少書刊,思考了多少人生的哲理。

  我想,那便是他總是能侃侃而談的談資。

  對此,表哥說,二大爺一定有個可以聯(lián)系全球老板的手機。

  那個手機里,藏著二大爺最大的秘密。

  那是二大爺旅程的最后時光里,認識的人,或是“老板”,或是他高談闊論,聊抒胸臆的網(wǎng)友。

  那是他內(nèi)心的照射。

  二娘嗤之以鼻,什么老板,網(wǎng)友,估計都是些騙子。

  關(guān)于騙子,我父親回憶道,二大爺曾經(jīng)給他介紹過一份大單子,但是紕漏百出,被他連續(xù)抬桿了幾次后,二大爺便覺得我爸已經(jīng)無法交流。

  轉(zhuǎn)而,他將目標,轉(zhuǎn)向了侄女,兒媳。

  他說,他在上海認識一個老板,可以讓她進去當老板娘,經(jīng)營店鋪。

  在沒人相信他后,他又將目標轉(zhuǎn)向了我。

  “我在華為,有些人脈。。?!?p>  我終于開始明白,那些話的含義。

  只可惜那部手機的下落也伴隨著二大爺?shù)娜ナ溃闪嗣浴?p>  在追悼會的最后,我父親感慨說,早知道他算命這么準,當時應(yīng)該讓他去擺攤。

  表哥說,他是涉獵廣泛,但雜而不精。但再給他幾年,他也許真的可以證道成功。

  表弟說,感覺二爺像個流浪的浪子,四處漂泊,跌宕起伏,在古代,一定是個奇人,可惜生不逢時。

  在我看來,二大爺,似乎是與那百年孤獨一書中,布恩迪亞家族的創(chuàng)始者何塞一般,是位理想行動者,他們總是對新奇的事物,充滿熱忱之心,把精神寄托在虛無的理想之上,把事情想的簡單的結(jié)果,便是事實的背道而馳。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理想已經(jīng)伴隨著美人兒蕾梅黛絲的飛毯。

  一起飄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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