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生很久沒有享受到如此舒適的睡眠了,松軟的床墊好像要讓白海生陷進去,散發(fā)著清香的枕頭讓白海生感受到了原野上的微風,這就是貴族的生活么,一想到自己今日的正陽時初就要逃走,心中難免有些不舍,可想到昨日母親嚴肅的口吻,他便立刻將此等惡念驅(qū)逐出了腦海。
辰音響過不久,門外就有侍者傳話:“尊子殿下,請隨卑下用餐?!?p> 什么尊子,卑下的,自己活了十三年,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白海生一時間難以適應,可飯還是要吃的。于是他打開了門,只看見一位衣著灰褐色長衫的男子正低著頭站在門前,見白海生開了門,轉(zhuǎn)身就領著他前往餐廳。寒冽堡內(nèi)部構造復雜,過道蜿蜒,廊道縱橫,差點繞暈了白海生。
這餐廳的大門也有一丈高,推門而入,食物的香氣也隨之撲面而來。巨大的長桌幾乎可以容納數(shù)十人同時用餐,但現(xiàn)在的桌上只有寥寥二人,赫然就是母親陳青魚和祖父陳自來。
陳自來坐在桌首,自顧自地享受著美食,陳青魚并未與他挨著坐,而是坐在了桌尾,與他遙遙相對,期間有數(shù)名傭人不間斷更換著菜肴,僅僅是二人用餐,似乎就有著上百人聚會的架勢。二人見白海生到來,皆停下了用餐。
“來,外孫,到我祖父這里?!标愖詠砦⑿φ泻糁?。
白海生看了一眼陳青魚,見她毫無反應,只得走到陳自來身旁的空位坐下。
兩個傭人立刻端上了數(shù)盤菜肴,清蒸的白水魚,一整只熏烤的踏雪鹿以及三片香氣襲人的米花鹿肉,除此以外還有新鮮的果盤,里面擺放著數(shù)種在北域都難見的水果,它們靜靜地臥在果盤里,等著白海生來吃。吃慣了素麥片的白海生哪里見過這樣豐盛的首餐,事實上,早在傭人們上第一盤菜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可礙于禮儀,白海生還是堅持到所有菜上完,隨即他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一旁的陳自來看著,不禁笑道:“呵呵呵呵,海生啊,慢些吃,不著急,往后的日子里,這些東西有的是?!?p> 白海生聽到這句,眼淚都要掉了下來,心里洋溢著因享受美食帶來的幸福喜悅。
少頃,白海生正忘乎所以地吃著鹿肉,這時陳自來滿臉關切地問道:“海生啊,你們?yōu)槭裁磿陌啄玖掷锍鰜硌剑俊?p> 白海生心里聽到這句話,暗叫一聲糟糕,他不知要不要告訴祖父,母親和自己正被追殺之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就在這時,陳青魚在餐桌的另一頭說道:“哎呀,父親真是記憶衰弱了,我昨天不是剛對父親說過了么,北羊死了之后,我們兩人在灰堡無依無靠,只能勉強維持生活,最后實在堅持不下去,不孝女才不得不回家,還希望父親不要遷怒于海生?!闭f著說著,竟眼眶濕潤,話音哽咽,讓人好不憐惜。
頂級演技啊,就連白海生自己都要信以為真了,果然漂亮女人的話不能信,真乃世間真理。
陳自來一時間也頓生無限感慨,想到自家女兒在外漂泊二十年,這期間的苦應當是常人難以忍受的,隨即也不再問下去,只說:“為父答應你,為父答應你,我定要好好補償你們,不叫你們枉受了這二十年的苦,來,吃飯,先吃飯。”
一時間,餐桌上再無人交談,唯有餐盤交錯間發(fā)出的清脆聲響。
首餐告終,三人也各自離席。白海生看著陳青魚離開后也準備起身,剛站起身,他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顯然是吃了太撐,得先活動活動。
于是他轉(zhuǎn)頭問旁邊的侍從:“城堡內(nèi)有沒有可以閑逛的地方?!?p> 侍從聽到后連忙答話:“回稟尊子,堡內(nèi)有一片花園,尊子可以移步至那里休息?!?p> 白海生一聽就想前往,可又想到自己不識路,于是又問道:“這個,我剛進城堡,還不太熟悉,能不能給我?guī)€路?”
侍從一聽,感到莫大的光榮,連忙回應:“尊子殿下,那將是我的榮幸?!彪S后走到白海生前面,彎著腰,低下頭,右手輕輕一擺,示意白海生可以走了。
白海生實在受不了別人對他如此恭敬,心里想著大家又有何不同呢。于是低聲說:“其實你不用這樣,我們并排走就可以了?!?p> 誰知,那個侍從聞言連忙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道:“小人不知何處得罪了尊子,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請尊子贖罪!”四周傭人見狀,連忙停下手里工作,也都跪倒在地,渾身哆嗦。
白海生見狀,大驚失色,他趕緊伸手去拉侍從,想把他拽起。
可那個侍從不敢起身,只是嘴里不停地重復“請尊子贖罪,請尊子贖罪?!?p> 白海生沒有辦法,只得說了一聲:“好,我恕了你的罪?!?p> 這時侍從才踉蹌著起身,只是身形比剛才更低了幾分。
白海生再無話可說,他只怕自己再多說一句,便又生生造出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二人就這樣一路來到了寒冽堡的花園里。
這里哪里是什么花園,簡直就是一個完全由花朵組成的廣闊原野,哦不,應當用“花原”,或許更加合適一些。滿眼都是北域少見的奇花異草,放眼望去足有上百名傭人正在打理著這些嬌嫩的花兒,按理說如此多的花草不免顯得雜亂,但是在這些人的打理下,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使人看著就感到心情愉悅。
花園內(nèi)穿插著各種小徑,從進入花園到向后走去,每一片區(qū)域都由顏色獨特的花朵組成,使人不感到重復與無聊,讓人有著一路看到頭的欲望?;▓@的正中央是一座高大潔白的雕像,雕像雕刻的男子端坐在座椅上,右手上捧著一本書,左手隨意地放在大腿上,臉上一副陶醉于知識的表情。白海生從雕像的眉宇間看出了外祖父的樣貌,這應當是外祖父年輕時的樣子吧,白海生心想。
沿著曲折的小徑行走了好一會,白海生感到心滿意足,于是他就讓侍從將其帶回臥房。這次白海生沿途留心,努力記下回去的路線,期望為正陽時初的逃跑做些努力,若是自己與母親走散,也不至于在這偌大的城堡里成了無頭蒼蠅。
在白海生返回臥房的途中,他在各處看見了許多傭人忙上忙下,問了帶路的侍從才知道,原來他們正在為了今日末餐那場盛大的宴會做準備。
回到臥房的白海生靜靜躺在床上,回想著近日來的種種。他突然想到了昂不思,白海生不禁想著,昂叔現(xiàn)在又身處何方呢?昂叔為保護母親和自己,不惜犧牲自己多年的安寧生活,現(xiàn)在的他一定也在四處漂泊吧,可自己還能躺在這樣舒適的床上,方才還吃了三片美味的米花鹿肉,想到這,白海生感覺自己有些對不起他。
父親呢?當時的那聲獸吼響起,自己就被冬佰打昏帶走,醒來時,一切就已天翻地覆。母親不認了自己,言語間對父親的生死也是不甚清楚,當時的自己甚至有著就死的念頭。而直到后來一路上的多次遇險,這些使得自己變了許多,以前自己的腦海里只有牧羊的想法,可現(xiàn)在有著更多的問題困擾著自己,如果不弄明白這些,白海生覺得他連自己都不再認識,或許就連那些朝夕相處的黑羊再看到自己時,都會覺得自己異常陌生。
是啊,自己究竟是誰,那聲獸吼到底是什么怪物發(fā)出的?為何會有人追殺自己,仔細回想那一路上似乎還有著兩批人,一批人來自灰堡,另一批人竟然還認識母親,父親和母親到底有著什么事隱瞞著自己?這些都是白海生想不明白可又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想著想著,白海生的思緒不知飄搖到了何方,他的腦海里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紅潤著臉龐的女孩形象,他頓時一驚,暗暗地訝異自己怎會想起她,接著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桑海甜,出現(xiàn)在白海生的心里,哦,當然,還有那柄自己愛不釋手的短劍——臨淵,自己下次見到她一定要把短劍要回來,白海生心里這樣想著。
白海生就在這樣的亂想中睡了過去,等他醒來時已是到了次餐開始的時刻。照例又是一名侍者將他帶到餐廳,次餐比之首餐更加豐盛了些,但白海生并非野豬,首餐吃了那么多,次餐吃得更加少了一些。
陳自來在餐桌上對白海生又是一些噓寒問暖的話,大意是讓他說出不滿意的地方,之后就按照他的想法改變。可白海生會對什么不滿意呢,他之前可是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哩。于是他對陳自來的回應盡是對城堡極高的贊美,這讓陳自來聽了也是放下了心。
次餐完畢,白海生又是前往了之前去的那片花園,一直臨近“未音”響起,白海生才回到了臥房,在臥房內(nèi)洗漱穿戴整齊之后,在房內(nèi)靜待之后開始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