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軒走到頂樓的邊緣處，摸出了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支，點燃。他吐了口煙圈，望著霓虹閃爍的夜。
江嘉祺胡亂地擦干鼻血，向他身邊靠近，陪著他一起看著海城的夜色。風里沒有一絲柔情，空氣里還殘留著白日里的熱浪，燙人。
賀宇軒把煙和打火機扔向江嘉祺，江嘉祺反應(yīng)夠敏捷，接住了。
“什么時候會抽煙了？”江嘉祺斜著腦袋把煙點燃。
他這兩天在外地跑，沒時間剃胡須，有點胡子拉碴的，略顯蒼老。他這一個側(cè)臉還是有些男性魅力的，可惜在賀宇軒的面前，他完全敗陣下去。
七年了，賀宇軒似乎還是當初那個光彩照人的模樣沒變。如果他是女人，他也會喜歡賀宇軒這樣的男人，顏值，氣質(zhì)，魅力樣樣突出。
他從來不是賀宇軒的對手，也沒有想過將賀宇軒當作對手。
“當年你抽煙的時候，我就會抽煙，只是因為……”賀宇軒省略的話是：清影她不喜歡抽煙的男人，我戒掉了！
江嘉祺又怎么會不知道，他也曾經(jīng)為了她改變過，為她戒了煙，戒了酒，到后來，又因為她，繼續(xù)抽煙，繼續(xù)喝酒。
“美利堅不美了嗎？還只是回來探親？”江嘉祺摸了摸掛彩的眼角，實在是痛，他在強忍著。
他的動作都落入了賀宇軒斜視的眼中：“別逞能，不行趕緊去醫(yī)院！”
江嘉祺搖了搖頭，又問：“這么多年，你都杳無音信，這次說回來就回來了，一回來就給了我一份大禮！我真的應(yīng)該謝謝你才是！你怎么就回來了？”
賀宇軒沒回答他的問題，沉思著。
他為什么會回來？因為美國不適合他生存發(fā)展？還是因為他一心念著祖國，想回國發(fā)揮自己的光和熱？還是因為母親年紀大了，他回來盡孝心？這些他都敢承認。唯一不敢承認的是，他回來，也想看看她，看看她過得幸福不幸福！
這話是不是很矛盾？看看她過得幸福不幸福，與他有關(guān)嘛？如果幸福呢，他會怎么樣，是羨慕嫉妒，還是默默祝福？如果不幸福呢，他能怎么樣，為她鳴不平，補償給她幸福？
“打，你也打了，是不是該回答我的問題了？”江嘉祺的一支煙已抽完了，他在墻壁上按下了煙蒂，然后又點燃了第二支。
“想回來了，就回來了！”
“還走嗎？”
“不走了，留在海城！”
江嘉祺認定了心底的猜測，賀宇軒果然是為了顧清影回來的。多好，賀宇軒，顧清影都是自由之身，他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的心里很不滋味，可是他在極力地驅(qū)散這種失落感，哀憐感，悲涼感，嫉妒感，他用笑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慌張無措，可是他的手出賣了他，不自覺在抖動。
“歡迎你回來，歡迎你留在海城！”他違心地說。
“真的歡迎我回來嗎？”
“海城是海城人的，誰都可以選擇回來安居樂業(yè)！”
“江嘉祺，我真看不上你現(xiàn)在虛偽的樣子，你心里特恨我回來吧？”賀宇軒一語點破，“你心里一定說，‘走了就走了唄，為什么又回來？’”
江嘉祺望了賀宇軒一眼，斜嘴一笑，又默默地低下了頭，無疑他是承認了賀宇軒的說法。
“你也別不爽了，反正我回來了?！辟R宇軒頓了頓，“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以為我會趁虛而入嗎？我當年就做了選擇……嘉祺，其實……”
賀宇軒心中藏著一個秘密，他想說又不敢說。
江嘉祺并沒有在意賀宇軒的欲言又止，他的大腦還在分析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賀宇軒，我們兩個人到底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你為什么要跟她離婚？你當初答應(yīng)我，要好好照顧她的，你食言了！我一直以為你能做到，一生一世愛護她，守護她，我太信任了你！江嘉祺，你這個騙子！我不能原諒你！”
“當初我走的時候，你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你都忘記了嗎？你怎么能言而無信呢？我們多少年的朋友了，我那么信任你，你呢？你是怎么對她的？”
“她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跟她離婚？她以后怎么辦？誰來守護她？你想過沒有？江嘉祺，你tm真是個混蛋……你不知道，永遠不知道……”
賀宇軒開啟了他的控訴時間。
江嘉祺一直沉默著抽著煙，任由賀宇軒發(fā)泄，謾罵，他絕不還口。賀宇軒說的對，他就是一個混蛋。
“江嘉祺，我能原諒你婚內(nèi)出軌，外面養(yǎng)情人，我就是不能原諒你跟她離婚！你怎么能跟她離婚呢？你不知道她的性格嗎？你們這段婚姻，會影響她一輩子的，會讓她一輩子有陰影的……”
“是，你說的對。我是個混蛋。我對不起她！我和你一樣，都辜負了她!”江嘉祺按掉了手中的煙蒂，摸了摸剛剛長出的胡須，內(nèi)心的傷痛是無法言語的。
離婚，從來就不是他提的?。∷睦锵敫x婚??！即使，他知道她不愛他，她心里有別人，他也沒有停止對她的愛！
賀宇軒又怎么會不知情呢，江嘉祺懶得費口舌。江嘉祺就是要坐實了負心薄幸的罪名，就是要坐實了始亂終棄的罪名。
賀宇軒離開后，已經(jīng)是凌晨3點鐘了，江嘉祺回到家中，用碘酒消毒了臉上的傷口就算完事了。倒在床上后，他才感知到胳膊肩膀的疼痛，原來它們也遭到了賀宇軒的鐵拳。
他太困，太累了，實在沒有精力再分析有關(guān)賀宇軒的任何事情了。
賀宇軒揍了江嘉祺，心里并不痛快，反而還加深了他對顧清影的愧疚感。明明是江嘉祺和顧清影離婚了，江嘉祺對不起顧清影，怎么他反而還增加了虧欠感？
他對顧清影固有的愧疚感深埋在心中有許多年了。當年，是他突然間決定要和顧清影分手，然后不辭而別，銷聲匿跡，這些年都沒有再聯(lián)系過她。
這么多年，他并沒有能夠忘記她。她少年時，純真清澈眼神，高興時爽朗的笑聲，時而嗔怒的表情，發(fā)起脾氣來輕哼的不屑，當然還有熱戀中時說的甜言蜜語，都會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在美國最寂寞，最無助的那幾年，他都靠著這樣的精神財富支持著。這是他除了母親之外，留在國內(nèi)最大的財富了。這樣的財富卻被他輕易拋棄了。
他怎么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他怎么能做出后悔終生的決定？他怎么能夠做出不可饒恕的錯誤決定？
大三那年，有一天，他回到宿舍，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一開始，他以為詐騙電話，沒接，后來，這個號碼又打過來。
“喂，請問是江嘉祺吧？”電話那頭一個陌生的男聲一上來就問。
“什么，你是不是打錯了？我不是江嘉祺？”
“啊，不是江嘉祺嗎，啊，不是這個電話嗎？怎么回事？留了個假號碼，算了，那不好意思，我打錯了。不好意思，打擾了，打擾了……”對方自言自語。
聽對方的意思是要掛斷電話，他追問：“江嘉祺是我朋友，他怎么了？”
“?。磕銈兪桥笥寻?，那太好了，我跟你說也是一樣的。那個，我是借貸公司的，江嘉祺從我們公司借了5000元，已經(jīng)過了還款期限，我這邊是按照公司正常流程來催款的……”
“什么，借了5000？”賀宇軒驚呆了，“現(xiàn)在要還多少錢？”他心里大罵江嘉祺胡鬧，這種貸款怎么能隨便借呢。
“現(xiàn)在是一萬兩千多，你是他朋友啊，告訴你也無妨，他當初并不符合借貸的條件，是他不斷懇求我們，我們才借的，說是要帶女朋友出去旅游？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消費觀念真強，真讓人佩服！”
“怎么可能，你胡說，他根本沒有女朋友，你們一定是弄錯了?！辟R宇軒已經(jīng)嚴重懷疑對方是騙子了，他決定掛掉電話問問江嘉祺到底是什么情況。
可是電話那頭又說：“什么不可能啊，辦貸款那天，他女朋友和他一起來的啊，好像叫顧什么？”
賀宇軒心中大驚，電話差點從手中滑落，他強裝鎮(zhèn)定，“姓顧？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啊，那個女孩長得很好看，右邊有一只小酒窩，眉邊有一顆痣……”
賀宇軒的電話從手中滑落了，他呆呆地站著，什么也不知道，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一人，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再也看不到其他景物。
后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醒過來的。他大腦飛速地運作，他記起前段時間的五一假期，他要回海城找顧清影，但她說，她要和朋友去云南旅游。那時候，江嘉祺也不在海城。這樣一聯(lián)想，他覺得事有蹊蹺。他必須要找他們兩人問個明白。
他第一時間給顧清影打電話，電話通了，顧清影說她在上晚自習，晚點給他回電話，然后就掛了。
他又給江嘉祺打電話，接通之后，他竟然不知道該問他什么。隨便說了兩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就匆匆掛了電話，好像他是一個做錯事的，鬼鬼祟祟的人。
最后，他一咬牙給江嘉彤打了電話。
“喂，宇軒哥，你是想我了嘛，給我打電話，我太意外了，也太高興了。宇軒哥，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干嘛嗎？我在美術(shù)學院的同學這里，學畫畫呢，你猜猜畫得是誰？”江嘉彤天真又熱情地說著。
“嘉彤，我……”
“宇軒哥，你知道嘛，我畫的是你啊，你等等啊，我拍個照片給你發(fā)過去，你看看我畫的像不像，還有哪里需要改進的，你給我提意見??！紫菱，你幫我把畫框擺遠一點，我要拍個照片，對，對，再后面一點，ok……”
“嘉彤，你聽我說，我現(xiàn)在……”
“別急啊，宇軒哥，你等著啊，我拍好了，馬上發(fā)過去給你?！?p> 他聽到一聲響，果然是江嘉彤發(fā)來的圖片，是他的肖像畫，有幾分神似，又幾分抽象，他沒心思評論這幅畫。
“嘉彤，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你不要瞞著我，我現(xiàn)在只能問你了?！?p> “宇軒哥，你是不是想問我哥和清影姐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江嘉彤的這句話，讓他大腦炸裂，他是一個開朗樂觀，積極陽光的人，突然就被打蒙了，變成了一個傻瓜，一個啞巴。
“他們兩個瞞著你，我就認為不好，雖然是我哥哥，我也不能站在他那邊，宇軒哥，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的事情了。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對不起你……”
江嘉彤一直以來都是個敢于表達敢于說真話的姑娘，她像一個小迷妹一樣一直崇拜著他，愛慕著他，糾纏著他，賀宇軒雖然對她并沒有男女之情，卻還是把她當成妹妹一樣愛護。他不信任何人的都可以，但是絕不會不信她。
賀宇軒信了她的話，他相信江嘉祺和顧清影的事情是真實的了，有些話，表面意思到就夠了，再往深處挖掘，只會讓大家都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