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創(chuàng)造,生靈降生,彼時我們還蜷縮在半封閉的山洞里,圍坐在燃燒的篝火前,望著茫茫的夜色瑟瑟發(fā)抖。那些長著很多尾巴的狐貍,那些行云布雨的飛蛇,那些人首蛇身的怪物,它們是如此強(qiáng)大而神秘地行走在天地間,索取著我們的祭祀與供奉。于是我們向它們俯身叩首,祈求庇佑與寬恕。
在那屈辱而漫長的歲月里,它們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我們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慢慢地,我們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和我們一樣,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也會....死。
而它們的死,會讓我們更好的活下去。
我們不知道是哪位先祖第一次在篝火旁仰望著星空產(chǎn)生了思考,就像我們不知道是哪位先祖最先吹響了反擊的號角。但我們在戰(zhàn)爭中越來越清晰地認(rèn)識到,那些我們曾跪拜著仰視的‘神明’,只是一群聰明的野獸罷了,它們和我們在這億萬年間獵殺的動物并沒有區(qū)別。讓它們變得強(qiáng)大的不是它們的血脈,而是天地間充盈的靈氣,是那些玄妙的術(shù)與法,是所有生靈共通的“道”。
原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神明’。
——《永寧州小學(xué)歷史入門-序言》
‘太陽’已從梧桐的樹梢移到樹頂,又從樹頂移到了樹干?!厍颉淖赞D(zhuǎn)讓它寒冷宇宙中的另一面開始接收陽光,此刻這顆黃矮星最后的光正以近光速劃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照耀在來自遠(yuǎn)方的兩人的窗前。
“.......我們現(xiàn)在的時代是烈日的余輝,是輝煌紀(jì)元的浮光掠影,是《三體》里四維空間最后的一個氣泡”,蘇邁兮合上了書,接著說道,“那些輝煌的古代修真文明消失后,后人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拼湊出往昔的光芒,那幾座奇跡般的宮殿,與其說是遺跡,更像是那個古代文明在孤寂宇宙中最后的墓碑?!?p> “可是以我們那里的科技水平,在衛(wèi)星上建立一個配套齊全的城市要花費的資源和人力都是難以估量的,那時候的人們是怎么做到的?”,方生想了想,“他們連航天技術(shù)都沒有,難道靠御劍飛上去?那飛劍在大氣層都得摩擦成火劍了?!?p> “正因如此,才不可思議”,蘇邁兮有些興奮的接道,“他們的文明發(fā)展水平根本不是樹狀的,而是一種畸形的階梯型,在某些方面甚至是沒有前置的跳躍式發(fā)展。”
方生從沒見過她這般模樣,一時有些恍惚。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知識體系,全新的文明,可是它的自然條件卻又和我們原來的世界不謀而合”,蘇邁兮抬起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們?yōu)槭裁磿竭@里?靈氣到底是什么?它是怎么作用于人體的?術(shù)和法是否是對普遍規(guī)律的一種無意識的運用?方生,你不想......”
“師姐,師姐,你喝口涼的冷靜一下”,方生把已經(jīng)被曬的溫?zé)岬乃崦窚f了過去,“我也想知道,我也想回去,但咱們一步步來好不好?”
“哦,哦......嗯”,蘇邁兮耳朵被夕陽照的有些紅,低著頭又變成了方生熟悉的樣子。
“那些東西我們以后都可以慢慢了解,咱還是先把這入學(xué)通知書的事商量一下”,方生搖了搖手中的玉佩,“我對這個知道的不多,師姐你知道什么嗎?”
“太初山,隸屬楚國永寧州天山府,安南修真聯(lián)盟成員,尚火,善符術(shù)、制業(yè)。”
“我知道了,是每個組織都需要的鐵匠鋪?!?p> “......門派成員宅心仁厚,在圈子里人緣似乎很好?!?p> “還是守序善良陣營的,理解,要恰飯的嘛?!?p> 蘇邁兮瞥了他一眼。
“師姐你繼續(xù),我就是覺得和想象中的修仙不一樣,這也太現(xiàn)實了吧”,方生擺了擺手,“但是我喜歡?!?p> “大概就這些,其他的不能確定準(zhǔn)確性,沒什么參考價值?!?p> “嗯.....正事都說完了啊,還有啥?哦對了,什么時候開學(xué)???”
“每年大暑開始篩選學(xué)生,處暑入門考核?!?p> “我們倆有玉佩可以直接進(jìn)復(fù)試”,方生算了算日期,“那也沒多少時間了啊?!?p> “不算今天,還有四十一天,考慮到現(xiàn)在的出行速度和可能的突發(fā)情況,我們至少要提前三十天出發(fā)才足夠保險?!?p> “那就這么定了,咱們十天之后出發(fā)”,方生環(huán)顧了一圈,“只是可惜了這建了一半的實驗室?!?p> 這座簡陋的試驗臺,光是設(shè)計就花了二人一個星期的時間,好在蘇員外似乎非常支持女兒的想法,建造速度一直沒慢下來。
“我會讓他們繼續(xù)工作,今年年底應(yīng)該就能完工了。”
“行,那這幾天我們都把東西收拾一下,也多陪陪家里,尤其是師姐你——”
“方生,我知道你和——就稱之為家人吧——她們的感情很好,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時刻保持自己的清醒?!?p> 方生不說話了。
“我們倆是從河底醒來的,嚴(yán)格來說這里的方生和蘇邁兮早就溺水身亡了。在老家這叫借尸還魂,在這里叫邪祟上身。我們能安全的生活確實是借用了他們的身份——或許還有一部分記憶——,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迷失了自己,成為了他們”,蘇邁兮看著他,“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用這么嚴(yán)肅吧師姐”,方生訕訕地笑了笑,“我知道的。”
蘇邁兮看了他一會,又嘆了口氣,“冬冬和嬸嬸都是好人,或許這對你來說的確有些難,但我希望從一開始我們就做好準(zhǔn)備,我不想到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回家?!?p> “我明白的,真的”,方生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我只是.....他給了我這具身體,還附帶了一份戰(zhàn)斗技能生活技能大禮包.....我想盡量為‘他’做些什么,他......真的很愛自己的家人。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他的,因為我也很愛我的家人,他們還在等著我回去呢?!?p> “說起來,師姐你有我們溺水之前的記憶嗎”,方生見蘇邁兮抬起頭,迅速收回了放在她頭上的手。
“.....沒有,你呢?”
“我得到的記憶也都很破碎,就像一個個拼圖碎片,問題是還不是同一個拼圖,我還在慢慢整理.....”,方生指了指那塊玉佩,“但是按照玄幻小說的套路,我猜和這兩塊玉佩脫不了干系。”
兩人沉默了片刻,方生試探性地說道,“師姐,蘇家的事,你好像沒怎么和我提過?”
“蘇邁兮的父母支持她,是因為我是這個家族中唯一一個愿意去太初山的”,蘇邁兮看著方生。
“什么意思,修仙哎,還有人不樂意嗎?”
“方生,你以為修真和我們上學(xué)是一樣的嗎?”
“那....怎么不一樣???”,方生是真沒了解過這個。
“我剛才說過了,現(xiàn)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是落日的余輝,所有人都想從夕陽里多榨取一點力量,可是陽光就這么多,而且還在越來越少。方生,我們都學(xué)過歷史和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你告訴我,一個沒有明確律法,只靠道德體系維護(hù)運行的修仙者社會,在饑荒面前會是什么樣子?”
方生一下就懂了,他苦笑了一聲,嘆道:“還能是什么樣子?”
“現(xiàn)在,我們所有人都是被獵殺的‘神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