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她是鬼域的人
卻說陳露一路載著金子風剛剛縫合的尸首,向舍月峰疾馳而去。她胸前掛著的鎖靈囊震動不已,發(fā)出嗡嗡的鳴叫聲。
那種念靈嘯叫的聲音,她從前是再熟悉不過了,那里面承載了金子風所有的怨念,這個一生都青春昂揚、陽光明媚的少年,此時竟也成了怨魂。
怨就怨吧,有怨才不會消散,一定要讓他挺到舍月峰,找到凝靈草,將他的靈寄到宿主身上。他還太年輕,不該就這么死去。
金子風殘存的執(zhí)念在陳露腦子里回蕩。是從什么時候起,他愛上她的?應該是花蒔鎮(zhèn)解疫之后吧?那時金甲軍出征的半數(shù)士兵都感染了水蝕疫,痛苦難當。金子風作為少將,第一次帶兵遠征,還沒有遇到敵兵,便將折損一半人馬,實在心有不甘,但又無計可施。
一向冷靜自持的昔無昧自瘟神廟回來后便失魂落魄,灰心喪志,只帶著癡癡傻傻的何昔待在何歡堂里,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
陳露憑著在瘟神店里留下的回憶,找到了放在何昔床頭的安神水??墒沁@安神水分量太少,而且只能用于預防,沒有治療作用。
沒辦法,陳露只好身著紅衣,頭戴鬼面,于午夜時分坐于鎮(zhèn)子中央。她想用這招吸引惡念靈上身,與瘟神斗法。金子風照舊帶一小隊人馬護法?;ㄉP鎮(zhèn)的冤魂太多了,那些當年聽了瘟神蠱惑,將醫(yī)圣何歡逼死的百姓,最后大多都沒有逃過此劫,成了水蝕疫下的病鬼。鎮(zhèn)子空了,怨魂都還長在草木間,久驅不散。
此時見了陳露這個盛放念靈的活容器,紛紛擠擠鉆進了陳露的腦海。陳露的頭一時間脹痛起來。
金子風守在身側,他看不見陳露鬼面下的臉,只是覺得一襲紅衣下瘦弱的身軀有些支持不住,就快要倒下了。他上前一把扶住陳露,讓她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肩上。
這個女人在荒原上獨自對抗群狼的事而今依然歷歷在目,那時的她一身便服,被狼撕扯得不成樣子的。但那出手的干脆果決,很明顯不是普通人。
只是,后來任順子和練子怎么用刑逼問,她都不吐實情,這個女人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就是城府極深和、毅力極強。
編入第一營后,他派人暗中觀察多時,從未見她有過分毫逾矩,也沒有任何與敵軍聯(lián)系的跡象,她甚至經常表現(xiàn)得反應遲鈍滯后,不想著贏,也不想著輸,除了時刻晃悠在自己眼前礙手礙腳之外,啥也不干,似乎這才是她唯一的使命,旁的概不過問,吃嘛嘛香,睡哪哪香。
直至那一次,剛剛結束一場激戰(zhàn),深夜,第一營耳目求見自己,說看見第一營女兵陳露偷偷溜出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背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行動鬼鬼祟祟,頗為可疑。
金子風不敢大意,隨耳目一路尾隨出關門,只見陳露行至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翻出包袱里的鮮紅衣服和一副鬼面,穿戴起來,開始一具一具翻動尸體。
他竟不知陳露何時在何處置辦了這么一套行頭,穿上還挺有些颯爽英姿的味道,只是所做的事真的不敢恭維。只見她在每一具尸體身上都要摸索一番,找到東西便揣進自己紅衣衣兜里,也不論東西貴賤。
翻完口袋后,陳露開始歸置尸體,一具一具排列整齊,昶國士兵一排,寧國士兵一排,也無貴賤之分。
她做得非常認真,力氣小她也不會將哪一個隨隨便便往地上一扔了事,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沒有知覺的死人,而是自己的家人,也知道痛,也會難過。
金子風和耳目躲在暗處,對視了一眼,耳目欲撲奔上去捉拿現(xiàn)行,被金子風制止了,他想看看陳露究竟在干什么?或者跟誰對接,抑或在偷偷找什么、藏什么機密。
他腦子里各種念頭飛速閃過,突然有些擔心。擔心什么?一時說不上來。他甚至后悔讓耳目同來,應該先把他打發(fā)回去才對。他希望陳露只是貪財,來偷東西的,如此,他便只需把她關起來,罰沒所竊之物,至多再讓練子打幾鞭子,而不是作為細作送去父親那里斬首。
然而,一瞬間的功夫,陳露已經正襟危坐于尸體中央,場中陰風陣陣,剛才還粲然的明月星辰,被濃云層層遮蔽,天徹底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