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空曠的巷子里，液體滴落的聲響微弱回蕩。
剛下班的沈眾走在路上，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著今天居然加班到凌晨。
沈眾在一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上班，老板雞血打的很足，可是久而久之雞血的效用也在減弱，付出與收入的不匹配使得沈眾心里頗為無奈。
一邊抱怨著，沈眾一邊往租住的地方走。
由于時間太晚，加上住的地方位置偏僻，沈眾沒能坐到車，好在公司離家不算是特別遠(yuǎn)，無奈之下的步行尚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
說起來，公司位置也蠻偏的，老板無甚大錢，高端寫字樓租不起，就只能在這城市邊緣租幾間屋子拿來辦公。
身心俱疲的沈眾腦子有些迷糊，東想一下西想一下，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是個頭。
啪嗒……
原先的水滴聲變得有些不同，好像更大了一些。
“哪家水管裂了也不趕緊修修，是水費太便宜么。”沈眾小聲說了一句，巷子兩邊門窗緊閉，他其實覺得這水滴聲有點滲人。
提了提領(lǐng)子，沈眾稍稍加快了步伐，只想早點回到家中，舒舒服服的躺下睡覺。
十幾步外的路燈還是多年前的鎢絲燈，光線有些昏黃，料峭的寒風(fēng)里燈盞搖擺不定。
今日已是小雪，氣溫已是可以說一聲低，哪怕沈眾穿的很是厚實，仍舊感覺到一股股的寒氣順著后脖頸侵襲而來。
忽然，一片翩翩落下的雪花進(jìn)入沈眾的視野。
“小雪還真就下雪么？”
沈眾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沒想到這才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場雪，這要是等到臘月的時候那還得了。
現(xiàn)在十一月，等到過了十二月，過了元旦之后在干完一月份的，差不多就可以回家過年了。
今年剛畢業(yè)初入社會的沈眾不可避免的有些想家。
寒風(fēng)裹著雪花呼嘯起來，水滴聲不知何時停歇了。
小巷子里，穿著羽絨服的年輕男人向前走著，鎢絲燈在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人影。
怎么以前沒覺得這巷子這么老了？
走著走著，沈眾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這條路以前他不是沒走過，感覺還是挺新的啊，上半年才翻修的老化的這么快么。
沈眾目光掠過巷子邊遍布青苔的墻體，很多地方已是坑洼遍布，往日漂亮的白漆此刻卻是說不出的灰敗。
想不明白的沈眾只以為是自己加班太久精神頭不太好，所以看東西才有些怪。
雪勢漸漸大了起來，原本陣陣的寒氣此刻已是連綿不絕的向沈眾襲來，似乎不論他裹得再嚴(yán)實都要把他凍僵一般。
“讓你不修水管吧，這下直接給你管子凍爆……”
無緣由的，沈眾大聲咒罵了一句。
先前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在落雪的時候就停息了，沈眾估計大概是裂口被凍住了。
說來奇怪，沈眾感覺自己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了，可是竟然現(xiàn)在才來到先前那十?dāng)?shù)步外的路燈下邊。
我走的有這么慢么？沈眾都忍不住有些自我懷疑。
不可能的，大概是我沒注意看，這么久了我可能都經(jīng)過三五根路燈柱了。
沈眾還是覺得是自己太疲憊了，可能搞錯了，這不是先前看到的那根路燈柱。
“小伙子，”路邊賣糍粑的老頭叫了沈眾一聲，“早點回家?！?p> “噢，知道了?！鄙虮姂?yīng)了一聲。
嗯？
這深更半夜大雪飄搖的，哪兒來的賣糍粑老頭？
沈眾心底悚然一驚，趕忙抬頭朝四周找去，可是這巷子里哪還有賣糍粑老頭，別說是老頭了，就是個人影也沒有??！
又是一陣寒風(fēng)襲來，沈眾突然之間就清醒過來——
這巷子里的路燈明明早就換成節(jié)能日光燈了啊，哪來的鎢絲燈？
這一片的供水都是走的地下管道網(wǎng)，怎么會有滴水聲？
這些墻自己早上過都還沒一處長青苔呢，可現(xiàn)在這些難道是人畫上去的？
……
沈眾整個人直接跳起來，拔腿就跑。
不對勁，不對勁。
沈眾心里有個不太妙的猜測，但他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因而輕易是不會相信的。
一步。
十步。
百步。
鎢絲燈還在頭頂。
呼…呼……
劇烈運(yùn)動令沈眾大口的喘著氣，冰冷的空氣像一把刀劃過喉管，刺的人生疼。
我還在這個路燈下面。
沈眾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很嚴(yán)重的一個問題。
生活在這個時代，沈眾網(wǎng)絡(luò)小說中的靈異文看得也不少，這情況，差不離是遇到鬼打墻了。
怎么辦？
咬破舌尖，噴吐至陽之血？
才咬了一下沈眾就疼的不行，血還只有幾滴，趕忙噴出來灑在地上。
地上已經(jīng)有了一層薄薄的雪，殷紅的鮮血落在其上宛如點點冬梅綻開。
大雪，獨燈，血梅，一副美得妖異的畫。
沈眾把舌頭含了含，又快步向前跑去。
他不確定先前做的是否有用，但總得試試不是。
雪下得愈發(fā)狂亂了，巷子里，磚石上覆蓋了一層明顯的冰霜，屋檐下也有了不甚長的冰錐垂下。
啪嗒……啪嗒……
沙沙……沙沙……
腳步聲從一開始的還算清亮，到后來的踏在厚厚積雪上的低微聲響，沈眾不知跑了多久。
沈眾不跑了，他停了下來。
先前好歹還有明暗交替，讓他感覺是從一個路燈跑到了下一個路燈，這回他朝前跑的時候，頭頂鎢絲燈灑下來的昏黃燈光的邊界一直在他身前十幾步外。
換句話說，沈眾感覺自己像是在一臺跑步機(jī)上跑步，怎么跑都還是在跑步機(jī)上。
一個人的信念動搖有時候來得太過輕易，沈眾感覺自己的某些觀念悄然碎裂。
原來，不科學(xué)的事物確實存在，而且就在自己身邊切實發(fā)生了。
可是說來奇怪，沈眾并沒有那種所謂的一股涼氣從腳后跟直竄天靈蓋的感覺。
不是沈眾膽子大不怕這些，只是因為沈眾覺得自己現(xiàn)在身上哪哪兒都冷得不行，屬實是感覺不到那股涼氣，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找個屋子避避風(fēng)，暖和暖和。
這樣想著，沈眾目光投向了路邊的一處大門，那家人屋門微敞，并未鎖上。
邁步，沈眾想要先去那戶人家。
出乎意料的，沈眾發(fā)覺自己居然真正的邁出去了一步！
鎢絲路燈的光芒邊界，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沈眾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欣喜的神色，他感覺自己有救了。
當(dāng)即，抓住這救命的稻草，沈眾三步并作兩步飛快的來到了大門前，緩緩地推開了這微敞的屋門。
看上去非常老舊的木門卻并未發(fā)出意料中的嘎吱聲，沈眾輕輕一推，兩扇門便向內(nèi)里打開。
里面沒有燈光，沈眾快速打量了門內(nèi)一圈。
似乎是因為沈眾把門打開了，門內(nèi)門外空氣流動的原因，他感覺身后的寒風(fēng)更盛了幾分。
寒風(fēng)像是在催促沈眾快些進(jìn)去。
咬了咬牙，許久未睡，再加上先前又折騰那么久，早已是疲憊不堪的沈眾強(qiáng)打精神，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打開燈光，跨入了門內(nèi)。
路燈的光沒能漫過門檻。
沈眾抬起手機(jī)往前照去。
長階，香爐，大殿。
這是一座偌大佛寺。
驟然，沈眾心中的驚恐像洪水沖垮堤壩般瞬間摧毀了他心底的防線——
這小巷里，哪兒來的佛寺！
回頭，想跑。
沈眾看見門外先前那路燈下一個穿著羽絨服的年輕男人跌坐而在地，頭上破了個口子，鮮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嘭！
大門閉合。
……
“誒誒，你們不知道吧，我家那巷子里昨晚死人嘞！”
“??？怎么回事??？”
“據(jù)說是撞死的……”
“你也知道？”
“我聽別人說的，死的挺奇怪的……是撞路燈柱撞死的……”
“昨晚不是下雪了嗎，你們是沒見著，那家伙，身邊一大片的雪都給染紅了！”
“好好的人怎么會撞路燈？”
“一大早就有人報警了……警察來了看監(jiān)控都被嚇了一跳……”
“我小舅子就是管這一片治安的，今早看監(jiān)控就有他……監(jiān)控里……那個人在原地繞圈跑，一直跑了好久，最后加速一頭撞在燈柱上……”
“??？你別是在胡扯吧！”
“真的呀，千真萬確……巷子里老人都說是碰到那啥打墻了……”
農(nóng)歷大雪翌日的小巷子里，有一處雪紅得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