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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屠

第三十章 束小侯爺

百物屠 陳風徐 2960 2022-04-17 10:59:19

  時不敏此時斜坐輕睨,如睥丑角。屋子里也沉靜下來,都等著看羅沉鬧更大的笑話,魏敬一充耳不聞,自顧自地看著書,他心里也是覺得羅沉這人,過于頑劣。

  高屹想開口為羅沉分辨幾句,卻不知該說什么,他面上焦急,心里更是燒著一般,倘若是他阿姊在此,必然能為羅沉爭論幾句??珊?!

  江平冷哼一聲,幸災樂禍地翻了一頁書。

  “羅沉,你已經(jīng)抄寫夠多了,卻還記不住,這天青影非是普通人能進,你若是再這樣怠學,我便奏請陛下,革你的學籍,教你在東都眾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蔡書臣哪兒有這本事,且不說他的奏折遞不進明政殿,便是能呈交,皇帝的謀劃豈會因為這小事便更改。

  門外頭的內監(jiān)垂首立著,耳朵聽進了蔡書臣的這句話,卻還是安安靜靜地站著,面無表情。

  屋里可謂是冰凝一般,羅沉一語不發(fā),只是低著頭不知在看什么,高屹在一旁看得清楚仔細,他眼角已然濕紅。他不曾這樣過,此時已經(jīng)是受了委屈。

  “孟子曰,有善學則必有短,有好樂則必有煩,讀書這事,因人而異,”廣勤侯家的小侯爺兀自發(fā)聲,“孟子對專何所說苦志是恒,也對專何說過短學煩樂,既然您考問羅沉孟子,又何必實實在在地為難于羅沉?”

  他向來是個悶葫蘆,別說替別人出頭,就算是平日里讀書也是聲音最小的那個。而這屋里,他的話語在每個人的耳邊久久回蕩,難以消散。

  蔡書臣被他狠狠格住了。

  “束肅,老師教導羅沉,你插什么話?”時不敏一挑眉毛,很是不悅地看著與自己并排坐著的束肅。

  束肅只是低眼看著桌面,他的皮相全隨了自己的爹,一雙明眸,杏仁兒般綴在山眉之下,宛若秋江沉月,其鼻如峰枕,山根挺俊,盡少年公子之姿。唯獨雙唇略厚,好在色實著脂,看著更有幾分余韻。他的父,大魏廣勤侯束今朝,被贊為大魏第一俊逸美男,娶了先帝寡嫂的女兒為妻,故而才得封侯。先帝長兄戰(zhàn)死垣陽,留下妻女,先帝自然百般照拂,并將自己的侄女封為了東都翁主,以表身份貴重。

  廣勤侯為人謹慎,甚至可以說是懦弱,對自己的兒子更是言傳身教。若論東都眾人,誰最怯懼伯岳侯,恐怕非廣勤侯莫屬了?;实圩约阂矊@個姐夫很是頭疼,原本指著他能與伯岳侯分庭抗禮,卻沒想到反為其害。

  高屹心里覺得不對,這束小侯從來都是置身事外,對時不敏更是唯唯諾諾,今日說這些話,未免有些過于一反常態(tài)。

  “就事論事而已?!笔C坦言道。

  “束肅,你說什么呢?”時不敏大喝道,“老師訓誡,安有你多嘴生事的份兒?”

  兩個小侯爺吵嘴,蔡書臣根本不敢插話,也只是在一旁尷尬地看著。

  束肅直道:“那又焉有你代老師管教的份兒?”

  四下當即紛紛錯愕,尤其是江平,怔怔地盯著束肅,平時庸懦的廣勤侯小侯爺竟公然與時不敏叫板。難不成,天下要大亂了嗎?

  “你放肆!”時不敏拍案而起,怒眉當對,頗為不滿。

  束肅不為所動,只道:“這里誰又敢輕易放肆呢?”

  他暗有所指,魏敬一眼皮略動,隨即合上了書,自上次因為時不敏與羅沉的事,自己被母后責罰,這一次他便決心要好好拿出自己太子的威儀來。

  “時小侯,你也不要動怒,多大的事情,何至于就拍著桌子,做這樣失態(tài)之事。”他乜斜著時不敏,神色顯慍。

  原本四下一驚,此刻滿座皆懼。

  就連羅沉都惶恐地抬頭看著魏敬一,這屋子里著實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蔡書臣心里越發(fā)不好,只覺得頓時天塌,便生心焦氣躁,忙著道:“太子殿下……”

  “此番,事出有因,錯在羅沉,說到底還是羅沉不專心學習而致,蔡書臣,你訓誡是對,束肅自恃有理,卻冒犯尊長,是錯,時小侯不顧身份,東宮面前失儀,是錯,”他話鋒陡轉,“凡事都得講個度,適可而止,羅沉學業(yè)不精,正所謂失學師過,蔡書臣也未必就逃脫得了,又何必咄咄逼人,為師善救失而長優(yōu),你非但不思省己身,反倒全追加于羅沉,實在失德?!?p>  蔡書臣直直跪下,伏地求情,“臣知罪,臣知罪。”

  魏敬一方氣定神閑,伸手翻開了一頁書,不再言他。眾人都還未回過神兒來,今日怪事真多,先是束肅的一反常態(tài),再是太子的振耳之言,仿佛都不真實,卻又都發(fā)生了。

  站在屋門外的內監(jiān)勾唇一笑,旋即閉上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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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政殿內,高爵才將尤濟事一案的始末理順清楚,遞交御前,皇帝看后大為震驚,便吩咐大責太監(jiān)請伯岳侯和廣勤侯到惠安宮酌酒對策,大責太監(jiān)剛走,天青影的消息就傳到了他耳朵里。

  “你且先回去。”聽完一大段因果,皇帝陷入了沉思,遂令內監(jiān)退下。他轉而看向一旁的日事官,低聲道:“這段隱去,你知道怎么做?!比帐鹿俾犃畋阄⑽⒌皖^?;实塾值溃骸叭枂柸?,太子那邊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因何突然變了性子?!?p>  日事官再次低頭。

  皇帝看了看地上的織毯,是一簇呼之欲出的黃姚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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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城西南角,藏在四時苑里,眾花木擁著的一座宮殿,就是惠安宮?;实鄱嘤诖搜缯埓蟪迹蚨〞r相聚,共商政策。

  伯岳侯和廣勤侯得了旨意,不敢怠慢,遂整衣冠,趕來惠安宮。來到時,殿內尚在布置,二人便避退偏殿侯旨。大責太監(jiān)親自為兩人斟茶,立在一旁伺候。

  金州窯新燒的光復年白瓷,一對大口的梅花杯,光澤細膩,觸手溫熱。所飲的為大葉恩施芭蕉綠,配以中陳的椒鹽和南詔清源的小梅絲,茶湯明亮,如墜下斑斕星辰。伯岳侯抿了三抿,禁不住嘖口稱贊。廣勤侯自是奉承一番,即看了看垂首立在一旁的大責太監(jiān),也溫溫笑著喝了一口茶。

  “束侯,你這也太暴殄天物了?!辈篮钛哉Z里有些嘲諷。

  廣勤侯聞言,立馬放下杯子,赧然道:“侯爺你也知道,我對這茶飲向來是不懂,飲茶之禮,只咱兄弟二人,此間不必再拘束小弟了吧。”

  “你啊你,若是在陛下面前失儀可如何是好?”伯岳侯搖了搖頭,滿臉的嫌棄。只見他眉頭一皺,苦口婆心道:“飲茶之禮,你我必須要熟稔于心,這是勤奉侍君的禮節(jié),咱們要看陛下的喜好行事,豈是你說不懂就能不懂的,我看啊,你也別總是在家里看那些詩書了,多來我府上,我讓劉先生教教你怎么品茶,也好讓你下一次別在陛下面前露了怯?!?p>  廣勤侯如受天恩一般,眼見著就要屈膝跪地了,浮夸道:“侯爺費心了,某定當前去,向劉先生討教,以后也做一個會飲茶之人?!?p>  伯岳侯很是受用,連忙擺手,讓他直起身子來,而后道:“你這就是見外了,你我二人同為朝侯,孩子們又是同窗,理當親近一些?!?p>  “侯爺說的是。”

  二人正說著,外頭便來了內監(jiān)傳話,請他們恭迎圣駕。

  兩人互相整衣齊冠,掩色肅目,伯岳侯干吞一口唾沫,引身在前,廣勤侯跟在其后,大責太監(jiān)一旁偷眼觀瞧,心里宣而不發(fā)。

  “臣,拜見陛下。”二人來至金玉臺前跪拜在地,皇帝此時剛剛落座。

  宮娥們紛紛避退,大殿霎靜。

  皇帝引手相招,“近前來坐,今日只咱們三人,無需拘禮,只敘話便好?!倍怂炱鹕砣胱?,伯岳侯居其右,廣勤侯居其左,大責太監(jiān)親自為二人斟酒。

  “來,先嘗嘗這雍州的鳳狎,朕藏私許久,今日與你二人共享?!被实勰笃鸾鸨K,先勸了一杯,自己一飲而盡,方看定二人。伯岳侯自是細品一抿,緩緩飲下,廣勤侯素來不長于飲酒,卻也一飲而盡,眉頭直皺,忍著不咧嘴。

  皇帝看在眼里,方低眼自斟自飲,即悶悶道:“來之前才得了新消息,西山已經(jīng)打了一場仗,咱們折損嚴重,不過馬上有王馳親自督陣,料也無妨?!?p>  伯岳侯自詡朝臣之長,此時自然要陳情一番,他深以為是道:“陛下,那牧國和上庸都是聒噪的小丑,縱使他們合兵壓境,您看,這不也沒敢越界線一步嘛,成不了氣候的,您大可不必如此夙興夜寐。”

  皇帝不置可否,繼而道:“這幾年,我大魏一直是他們的眼中釘,早先上庸的細作,牧國的刺客,在東都城內隱匿多年,本以為外患難除,不想今時今日,就連尹出云這樣的功勛之后,都敢貿然造反,你說說,這是不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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