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北圩之變
申乃安面色極差，卻也悠悠道了一聲：“北圩，破了?！?p> 既聞此言，在場諸人沒有不惶恐的。他們面面相覷，大有天塌地陷的感覺。沈可人一個戰(zhàn)栗，緊咬著后槽牙，發(fā)力太過，而致雞皮疙瘩乍滿全身?！霸趺纯赡?！”他驚呼一句。
大魏地處舊周古地，霸轄中原，羈攬齊魯，攝制吳地，化域內(nèi)為六縣，是鄭、曲、趙、費、膠、五曇。因占赤縣之中，故四方皆鄰。北靠上庸，西敵牧國，南接南江，與中陳隔漢川，臨新宋于浙閩，于是按四方設(shè)四大密，負(fù)責(zé)各國要事搜集。上庸翅原城內(nèi)的“北圩”，南江新余城內(nèi)的“南極”，新宋鎮(zhèn)?？?nèi)的“東府”，中陳益州城內(nèi)的“西信”。四大密一直由宣慰司代管，但一切行動皆以皇帝為準(zhǔn)。四大密內(nèi)藏事之多，難以估量，北圩更是四大密內(nèi)最關(guān)鍵的，魏庸之爭，甚于他國！
“北圩被抹掉，意料之外，上庸動作之快，令人毛骨悚然，他們一看就是早就知道了北圩的存在，這次一下端掉，看來是我們觸及了其要害。”申乃安猶是嘆了一口氣。
沈可人極力平復(fù)心情，追問：“所為何事？”
“種仁的死因?！鄙昴税舱f完，驀地抬頭，看向沈可人。
“種仁之死有何隱情？”眾人皆開口忙問。申乃安不便多說，只低頭不語，皇帝遂按定群情，定了定心神道：“這個不急著理論，種仁的死，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因為北圩之破，許多要密落入敵國之手，別的都還好，最為棘手的是當(dāng)中的兩張信條，一是關(guān)于上庸都城內(nèi)藏匿著的我國暗子，另一是關(guān)于牧國沙肅大帳布兵的陰陽圖，子肜，你與他們說說?！?p> 申乃安微微躬身，這才轉(zhuǎn)對眾人，他定了一定，眼睛掃過前邊的幾位，便道：“四大密本是對諸位嚴(yán)格保密的，大魏建國不過三十年而已，能御覽九州，駕尊中原，四大密甚為關(guān)鍵，北圩雖設(shè)于翅原城，但北圩主事，卻一直身在庸都神武，各位也知道他，就是三年前已經(jīng)報了戰(zhàn)死，且贈謚了的西義將軍，申長歲，自年前，申長歲便探得上庸的異常舉動，我們也才能迅速反應(yīng)，故而臘月里的曲沃分兵，全賴他的消息，而我們能掌控西山要塞的局勢，也是因為他探知庸牧之間的間隙，不過……”
申乃安猶在低吟，羅保朝眉目一緊，沉聲道：“申大人請言?！?p> “實不相瞞，因北圩發(fā)現(xiàn)我朝與上庸互通之貨，多有不合名目之?dāng)?shù)，追查之下才發(fā)現(xiàn)外事的紕漏，順藤摸瓜，挖出了尤濟(jì)事一黨，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登州兵變、西山圍兵、種仁被殺……”他目光里多了許多自責(zé)，“我也是才回過神兒來，這都是上庸的計策，既擾亂內(nèi)政，又威脅外事，他們故意聯(lián)絡(luò)尤濟(jì)事，誘導(dǎo)他犯法，又暗中攛掇，迫使尹出云兵變，再殺種仁，布下疑云，令我們追查，海烏茲大帳也是一個計策，他們行動隱秘，卻故意在翅原屯兵，讓我們探知，再以此引我們主動出手，最終就是為了讓北圩徹底暴露，然后根除。”
眾人陷入震驚，不敢置信。滿殿墜入沉寂，各自緘口，獨尉大有突然驚覺，立時又問：“既然如此，上庸接下來的動作我們?nèi)绾蔚弥?？?p> “申長歲本定于五月回京，如今他只派了人回來通報，自己卻繼續(xù)隱身于上庸了?！毖约按颂?，申乃安眉頭深鎖，滿面愁容。
“這么說，還有轉(zhuǎn)機(jī)？”尉大有又問了一句。
“不錯，但是兩封密信被上庸得到，我們很危險，萬死一生之境地，上庸倘若徹底毀掉北圩，我們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鄙昴税惨粐@，“除非我們能截?fù)羲麄兊能婈牎！?p> “這是什么意思？”羅保朝一怔，“誰的軍隊？”
“沙肅大帳就在西山南側(cè)，此地實為牧國的一塊飛地，牧國以此為關(guān)隘，暗中挾持了中陳的巴北，又與上庸共爭中原，牧國行事極端，國內(nèi)排外嚴(yán)重，我們絕無可能在牧國境內(nèi)安插眼線，故而上庸的翅原、中陳的益州，都是雙面子，除了兩國機(jī)密，也負(fù)責(zé)牧國的情報搜集，我們好不容易探到了沙肅大帳的布防圖，且又是陰陽圖，本打算籌謀之后，拿下沙肅大帳，便可敲山震虎，隔斷三國，挺進(jìn)西山，徹底拿下函谷之地，如今這圖落入上庸之手，他們必然會先一步下手?！鄙昴税矀?cè)身觀瞧各位的臉色變化，慢慢低下了頭。
“他們會從哪里進(jìn)軍？”羅保朝急忙慌地問道。
申乃安搖了搖頭，眾人也都沒有頭緒，就在此時，皇帝緩緩開口，他點了一個人問：“太傅，你怎么看？”
沈可人自一開始就不言語，站在一旁只是琢磨，皇帝早就看中他揣測不止，故而才開口問他。諸人的眼神旋即落在沈可人的身上，只見他面色微沉，似有透析明了之意，被皇帝一點，他邁步向前，行禮道：“臣有一事不明?！?p> “且說?！?p> 沈可人微定，即道：“我們?yōu)楹魏V定上庸一定會奪沙肅大帳？”
皇帝略一瞇眼，“哦？太傅如何以為？”
“時機(jī)不對。”沈可人一頓，“西山才退了聯(lián)兵，牧國與上庸又因此不合，牧國必然會加緊對沙肅的布兵，這布防圖就必然無用了，上庸的謀劃看似合理，可其實充滿太多突然，比如說，偷襲海烏茲大帳，引得北圩出洞，再破掉北圩，取得要密，這兩件事，一看就是自相矛盾?！?p> 羅保朝深思，也跟著道：“對啊，他們?nèi)缛粢孟律趁C，必然會趁其不備，如今看來，很不好下手，且，兩國不和，他們?nèi)绾文茉佥p易調(diào)兵呢？”
“這是虛晃一招，本質(zhì)未變，還是想引我們轉(zhuǎn)移注意力，他們的心思，一直是登州，這一根刺，如同新宋之于南江一般，登州如果勢力強(qiáng)大起來，就能成國，我們的東海之濱就再也沒有安寧可言了?！鄙蚩扇嗽侔荩蠹疫@才恍然大悟。
皇帝面色一變，由沉穩(wěn)轉(zhuǎn)為深思，又伸手指了一下人群中的尉大有，緩緩道：“尉卿，你昨日呈奏朕的事，怎么說？”
尉大有顯然是愣怔住了，回過神兒來深深一拜，“昨日呈交陛下的奏章的確言明要調(diào)派曲縣軍到西山，但也只是為了換回司馬暫時征用的鄭縣屯軍……”
皇帝迅即打斷，直勾勾地看著他道：“你也說曲縣公垂暮，無人領(lǐng)軍，你奏呈許恪領(lǐng)兵，是不是打算，讓許恪直接替換了王馳？”
“陛下明察！”尉大有立時下跪，俯首請罪。
皇帝冷眼看他，心知肚明他做事向來是聽伯岳侯更多一些，可如今，上庸詭詐，倘若朝臣再內(nèi)斗，國將危矣。他并不打算理會尉大有，而是直接對面前眾人朗聲道：“子肜和太傅的話，你們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朕也琢磨琢磨，如今，不適合大動干戈，曲沃分兵之后，趙縣軍備一直不足，也因此動了費縣的兵，膠縣與費縣自來一體，才給了登州可乘之機(jī)，由是看來，上庸自去年就開始籌謀，借北圩擾亂我們大魏，登州之事，不可再拖，無論如何要拿下尹出云，徹底肅清登州之亂，”
“陛下圣明?！?p> 他低眼看了看尉大有，還是松了一口氣，冷靜道：“尉大有，你執(zhí)掌兵馬府多年，從未有失，如今無論你怎么打算，朕都勸你一句，不要壞了大局，雖如今能用之人不多，可換掉你，還是有人能頂上去的，即日起，你選派幾名可靠忠勇之人，奔赴登州，接管膠縣軍?！?p> 尉大有自知死里逃生，如何不感恩戴德，旋即高聲回道：“臣謝陛下隆恩！必然辦好這件事。”
“起來吧?！被实蹞P(yáng)了揚(yáng)臉，看向殿門處，只見光影斑駁處，微塵漂浮不定?！澳莻€許恪，既然你如此力薦，就調(diào)離八馬司，讓他去膠縣吧，但是至多給個都統(tǒng)的身份，明白了嗎？”
“臣，遵旨?！蔽敬笥幸簧砝浜?，喘息不平。
皇帝頷首，對眾人道：“太傅留下，其余人，先回拜事閣吧?！?p> “臣等告退?！北娙思娂娡讼隆?p> ——————————
皇帝與沈可人交談許久，直到深夜時分才結(jié)束。沈可人出宮時還帶了一份圣旨，今夜的大魏，注定不得安寧?；实燮＠垡惶?，只覺身子酥軟，再無精力。如今他焦頭爛額，分身乏術(shù)，德妃又不像皇后那樣助力，什么政事也不多說一句?；实鄄缓脧?qiáng)求，只能讓她多關(guān)心太子的學(xué)業(yè)。
“陛下，您喝口養(yǎng)神湯吧?！贝筘?zé)太監(jiān)為他滅掉了一半燈火，又端上來一碗養(yǎng)神湯。
皇帝掩了桌上的奏章，輕嗯一聲，從大責(zé)太監(jiān)手里接過湯水來，略喝了幾口，好歹半碗喝下去，這才有些精氣神?！皩徤藉阏f，太傅今日的計策，是否可行？”
大責(zé)太監(jiān)聞言面露難色，忙道：“這，陛下可是難住老奴了，這事兒，老奴怎么理得清？”
皇帝抬頭一看，見他頗有些閃躲，不覺冷哼一聲，拿手指點道：“你，你什么不明白？”
“陛下，老奴真的不明白?！贝筘?zé)太監(jiān)作勢退了半步。
皇帝伸出手來將他一拉，直接抓定，“老東西，你如今也和昭陽殿的一樣了，凡事不開口，張嘴只說笨，你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