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關的臉色跟她第一天上班不相匹配，引起了楊也彬的關注：“怎么了？小雪，第一天上班就不開心？”
“還不是你！”楊雪關沒好氣地回答。
楊也彬想了想，自己今天沒做出格的事，責怪我什么呢？上午開會，集團公司治理商業(yè)賄賂，講了一大通目的意義方法措施，腦殼都是暈的。下午還是開會，集團公司通報前十個月經濟指標，從通報的數(shù)據(jù)來看，集團公司開始走下坡路了，之前都是上升，今年開始，產品訂單下滑幅度很大，說明公司的產品跟市場出現(xiàn)了脫節(jié)的現(xiàn)象。有幾家公司研發(fā)出的心產品，大有替代集團產品的態(tài)勢，市場份額失去太多。集團公司領導都看到問題了，要求走科技創(chuàng)新的路子，擺脫公司困境。如果不能擺脫困境，會影響集團公司生存，更甭談什么發(fā)展了。集團這個會，好像向基層傳遞一個信號，要過緊日子了。
開完兩個會，楊也彬去科室轉了轉。集團經濟指標不理想，看病的人都少了。收入少了，一些職工就不敢去看病了，小病小痛的，就自己去藥店買點藥，不敢來醫(yī)院呀。盡管有醫(yī)保報銷福利，還是有自負部分呀?，F(xiàn)在去一趟醫(yī)院，自己出的錢也不是小數(shù)，只有大病，忍不住了受不了了，才敢來。
楊也彬背著手，踱著方步，院長的派頭自然就出來了。他到哪個科室，科室主任護士長就要出來接他。不接他，他就在科室門口站站，轉到下一個科室。院長嘛，當然只要管好科主任護士長這些中層就行了，臨床一線的醫(yī)生護士，他很多都不認識。醫(yī)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上千號人，誰認識這么多人。
楊也彬回想這一天，沒做過什么實事，怎么會得罪女兒呢？
“還不是你，把歐陽念志放到康復科，害得我受到同學們一致攻擊?！睏钛╆P說。
“哪個醫(yī)生去什么科室，是醫(yī)院管理層綜合考慮的，我說了也不算。”楊也彬不想跟女兒解釋那么多，直接將責任推到管理層。管理層大而無形，無處不在，不是哪一個人能控制的。
“爸，你說話不能實在點？”楊雪壹說，“我姐受到了來自同學的壓力，你就不能幫幫她？”
“老二，別瞎說！歐陽念志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楊也彬板著臉教訓楊雪壹。
“我才不管呢！在醫(yī)院我是個小護士，護士們說話很直白，你的口碑在護士里一點也不好?！睏钛┮疾豢礂钜脖虻哪樕蛊鹆酥裢沧?。
楊也彬的臉唰地就沉下來了：“瞎說！我哪里對不起護士了？”
“您就是自我感覺良好！護士意見一大堆呢！”楊雪壹說，“你派頭大，不同護士接觸，不知道護士在想什么！”
“小晴，你別說了！”楊雪關制止妹妹，意思是自己正在說歐陽念志的事，別把主題沖散了。
“我就是要說，他就是個小干部，派頭卻大得很，醫(yī)院里除了科主任護士長以上的人能跟他說上話，一般員工見他一面都很難?！?p> 楊雪壹說的這些，楊也彬當然知道。可是自己就是不愿意跟一般員工接觸。
“瞎說！我一天那么忙，哪有時間見他們？”
“反正大家對你沒什么好感，你自己去想吧?！睏钛┮颊f。
“小晴，閉嘴！”楊雪關說。
楊雪壹不說話了。她是護士，當然知道護士的想法。自己讀書是差了點，當個護士，連爸也看不起她。參加工作幾年了，從來沒問過她工作的情況。姐姐工作第一天，他就問長問短。楊雪壹心里憋著氣。
“今天你們姐妹合計好了，來批斗我的吧？我再一無是處，也是你們的父親，是一院之長?！睏钜脖虬l(fā)脾氣了，楊雪關也閉嘴了。
楊雪關斜了楊雪壹一眼：“就你能！”
“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有優(yōu)越感，我搬出去，不礙著你得寵！”楊雪壹推著行李箱，砰地關上家門，走了。
楊也彬和楊雪關兩個人都沒弄明白，平時看起來靦腆的老二，今天怎么吃了銃藥，脾氣那么大，還玩起離家出走的把戲？兩姐妹小的時候，楊也彬有些寵愛楊雪壹，小女兒，老父親喜歡。初中之后，老大讀書比老二厲害，楊也彬的感情發(fā)生了傾斜，對老大寵愛多于老二，老大穿新衣，老二看著，出差回來，帶的東西都是老大喜歡吃的，老二也只能看著。
楊雪壹問父親，你為什么那么偏心？楊也彬說，你讀書趕上姐姐，再來問我要吃要穿。
楊雪壹就再也不問。讀書這種事，是有天分的，楊雪壹再努力，成績也上不去。楊雪壹在父親眼里，就成了沒用的人，慢慢也就放棄了對她的要求。
楊雪壹讀了衛(wèi)校，學了護士，楊也彬硬是三年沒去衛(wèi)?？催^老二一眼。父女倆就結下了心結。楊雪壹工作幾年，也沒能進編，是楊也彬不讓。不會讀書的人，進編干什么？楊雪壹到現(xiàn)在也還是司亨醫(yī)院的臨時護士。
楊也彬對自家的女兒都是這種態(tài)度，怎么可能對醫(yī)院其他護士有好臉色？在楊也彬的意識里，護士都是不會讀書的，要不然誰會當護士？這種觀點，楊也彬在多個場合公開表示過，醫(yī)院的護士對他就有了意見。院長有偏見，整個護士群體在醫(yī)院就沒有地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你老婆也是護士。你這么看不起護士，為什么要找個護士做老婆？”楊雪壹曾經跟父親爭辯過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老二。
這個問題無法解釋，感情是很微妙的，他也問過自己，夫人年輕的時候也問過。逼急了，他就把夫人調到醫(yī)院管理科室上班，對她說：“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護士了。別老用這種問題來為難我?！?p> 再次提起這個話題，是老二也成了護士。老二的編制問題遲遲不能解決，夫人逼他：“你有兩個女兒，別偏心太厲害?！?p> 楊也彬說：“兩個女兒差距這么大，我真懷疑老二是不是我親生的。”
這句話本來是調侃，夫人卻當真了。一個月后，一份親子鑒定書擺上了楊也彬辦公桌：“自己看！”
楊也彬本來是無心說出來的，在夫人聽來，是人格侮辱。
楊也彬訕笑著說：“我本無心，你要較真?！?p> “告訴你，楊也彬，別再拿這個說事！要不然，我跟你沒完。還有，今年不給老二解決編制問題，我們倆也別過了！”
夫人揚長而去。楊也彬心里嘀咕：發(fā)神經！
楊也彬沒把老二進編的事放到心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集團公司對進編職工有一個剛性要求，就是全日制本科以上學歷人員才符合進編的條件。集團公司下屬有一百多家單位，醫(yī)院學校是事業(yè)編制單位，想進正式編制的人擠破了腦袋。
楊雪壹只有大專學歷，夠不著。
夫人把話講出來了，也放在心上。到了年底，夫人問及這事，楊也彬完全沒有印象。夫人就跟楊也彬分開了。雖然沒辦離婚手續(xù)，夫人卻一直住在醫(yī)院集體宿舍，就是不回家。
晃眼一年又過去了，老二又離開了家。
楊也彬感覺到來自家庭的強大壓力?，F(xiàn)在，老大又來找他，要求把歐陽念志的事搞定。
歐陽念志的事，當然是他一句話的事。他不愿意這么早動他的科室，真實原因是自己還沒看清他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