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語和尚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對閱川長老道:“阿彌陀佛,天意如此。當(dāng)年各方勢力攪合成結(jié),貧僧也只是諸般因果里的一粒塵埃,最終慘劇的形成不是哪個人可以輕易左右,貧僧也只是順勢而為罷了。貧僧與老先生自有講不盡的因,絮不完的緣,但請老先生稍等片刻,容我先處理門下瑣事?!?p> 閱川長老點頭應(yīng)予。
斷語和尚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兩位愛徒,果然和自己料想的那般。
天真單純的震云,心思縝密的震陽。
望著他倆,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暖意,只是現(xiàn)下危機四伏,他不愿讓自己心愛的徒兒卷入這樁陳年舊事的風(fēng)波中,便用威嚴(yán)包裹自己,語調(diào)鏗鏘有力,神色嚴(yán)肅道:“為師能再次見到你們二人,心中甚是欣慰。你倆師兄弟初次下山,歷經(jīng)如此磨難,不畏生死,重情重義,當(dāng)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你們只需把信交到南禪庵的墜言師傅手中即可,莫要牽扯進著陳年往事中的恩恩怨怨。你們救出為師,可為師也走不出這沼澤,這是為師的劫數(shù)。你們趕緊帶上斷仇師弟,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吧?!?p> 震云聞言急道:“弟子此番下山只為搭救師傅,不論……不論師傅過往如何!師傅若不走,弟子斷然不能將師傅一人留在此地?!?p> 震陽附和道:“弟子與師叔下山來歷經(jīng)千辛萬苦,其決心師傅應(yīng)該明了。至于師傅往事,那是師傅的緣,自然由師傅自己來了結(jié)。可弟子與師傅的師徒之情,便也是弟子的緣,又豈能輕易斬斷。師傅也莫要擔(dān)心此事連累到北禪寺來,我和師弟還有師叔是經(jīng)過住持他老人家許可下的山,住持他老人家還說定要帶你回寺?!?p> “對呀,師傅您可要平平安安回去自證清白,不然……”震陽瞪了震云一眼,震云自知失言,趕忙閉口不言。
“自證清白?”
斷語和尚不解問道。但見震云面色難看,緊緊閉著嘴巴,便轉(zhuǎn)向震陽,不怒而威道:“震陽你說,不可有所隱瞞?!?p> 震陽面有難色,猶豫再三,長舒一口氣道:“自從師傅消失以后,江湖上便流傳關(guān)于師傅的總總流言,如今此事確已牽連北禪寺,讓我寺卷入江湖紛爭之中,還需師傅親自回去解釋個中緣由與事情真相,化解兩派誤會,避免不必要的爭斗?!?p> “兩派爭斗?哪兩派?震陽你一五一十,事無巨細(xì)的講給為師聽?!?p> 震陽把從震明那兒聽到的流言轉(zhuǎn)述給斷語和尚,斷語和尚突然擺手,急道:“震陽,你快去,快去斷橋后把那尼姑救出來,那人就是失蹤的正罡派掌門的發(fā)妻??欤烊?!”
眾人皆驚,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眾人初登到坡頂時就發(fā)現(xiàn)那個尼姑,只是情勢瞬息萬變,眾人生死一線,奇術(shù)法器先后祭出,各路人馬相繼登場,早就忘了橋后還有一個被鎖鏈貫穿手腳的尼姑了。
震陽安撫道:“師傅莫急,弟子這就去?!?p> 說完踏空而行,化身流星,很快橋后響起鐵鏈聲,隨后震陽帶著一個全身血淋淋的老尼姑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青黛正被七十三刀幫和銀斧門兩派成員給重重包圍,著實抽不出身,只能投來一道惡狠狠目光。
老尼姑大腿骨與背上肩胛骨都被鐵鏈貫穿,鐵鏈死死扣住骨頭,尤其是背上肩胛骨處傷口破裂,依稀能看見骨頭形狀。鮮血浸滿僧袍,早就看不清僧袍原本的顏色。
震陽拿食指在老尼姑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面向斷語和尚點點頭,便把老尼姑放在斷仇師叔身邊。
震陽并沒有醫(yī)學(xué)知識,只能把鐵鏈打斷,老尼姑的大腿骨與肩部依舊還穿著鐵鏈,只好側(cè)身橫放下來。
震云想起先前師叔與閱川長老的談話,知曉他們是福城攬文堂的掌柜,自己身上的毒也是閱川長老給解開的,剛想開口,但見閱川長老這般孱弱,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震云失落地低下頭去,目光落到自己的左腳,猛地想起自己左腳的傷是絳兒給處理的,先前師傅也是她給診斷檢查,自己怎么把她給忘記了呢。一念至此,便對絳兒行禮問道:“可否勞煩絳兒姑娘給這位師傅救治一下?”
絳兒佯裝惱怒,道:“嘁,本姑娘想救便救,不想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震云被她這話頂?shù)膯】跓o言。
事實上根本無需震云相求,攬文堂眾人此次前來本就是為了了結(jié)恩怨,化解青黛為仇而造的殺戮,再說醫(yī)者哪有見死不救之理?
哪需這小和尚來裝好人,自己腳上傷口還在往外滲血,還關(guān)心旁人,爛好人一個,準(zhǔn)是被迂腐古板的佛教禮儀給腐蝕的,榆木腦袋,笨的不輕。絳兒心里念叨著,抬眼見到呆若木雞的震云,險些笑出聲來,佯裝生氣,上前一把推開他,嘴里嘟囔道:“閃開閃開,別影響本小姐救人?!?p> 震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伸手抓了抓短短的衣袖,尷尬地站著。
青棠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震云自知無趣,走回師傅身邊。
絳兒先檢查了一遍老尼姑的身子,又喂了幾顆不知名的藥丸,老尼姑一口氣順暢上來,臉上有了一絲血色,可她一人取不下四個粗重的鐵鏈,只得把傷口先處理好,再做打算。震云看著絳兒熟練的手法,一時驚訝不已,為何給自己處理傷口時候那么笨拙呢。
“除了腿骨和肩胛骨的鐵鏈穿刺之外,跟斷語師傅一樣,長時間沒進食,身體虛弱。只是……”絳兒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閱川長老問道。
“只是她體內(nèi)氣息混亂,有中毒反應(yīng),應(yīng)是有多種毒物相互作用的癥狀。在沒有確切知曉具體是何毒物之前,還無法解毒,只能暫時壓制毒物發(fā)作,爭取救治時間?!?p> 閱川長老點點頭,沒有說話。
絳兒走到斷語和尚面前,合十道:“老師傅,能借你徒兒一用?”
斷語和尚微笑著擺了擺手,絳兒抬腳就踢了震云一下,不耐煩道:“還不快過來幫忙救人,就只會嘴上行善,做起事來,磨磨唧唧,我看哪,你這就是假慈悲,迂腐過時的教義……”
震云看向師傅,斷語和尚面帶微笑揮了揮手,震陽也點點頭,示意師傅他來保護即可。震云只好跟絳兒走到一旁,幫她一起取下老尼姑身上的鐵鏈。臨走前斷語和尚吩咐震云一切聽絳兒姑娘的安排,保護好絳兒還有受傷的師叔和正罡派掌門發(fā)妻,不得讓任何人傷害到他們,震云重重點了點頭。
“師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正罡派掌門的妻子也被虜來?并且那叫青黛的女子似乎對她恨之入骨?”震陽看著那被鮮血染紅的僧袍和那穿過骨肉的鐵鏈問道。
斷語和尚低下頭,眼神飄忽,思緒隨回憶而動,斑駁往事歷歷在目,慢慢抬頭說道:“天意,劫數(shù),因果。只有放下執(zhí)念,才能得到解脫。事到如今貧僧也不能再對往事沉默不語,但貧僧希望你們能把我講的這些放在心中,莫要對往事過分執(zhí)著,再生事端,再造殺孽。這不是妥協(xié),也不是弱小,相反這才是強大,在你們以后的路上為你們指引正確的方向?!?p> 震陽應(yīng)到,一旁震云也附和道。
閱川長老開口道:“少堂主,如今了解那段往事并且還再世的人,恐怕就你一個了?!?p> 斷語和尚搖頭擺手道:“長老莫要再稱呼貧僧為‘少堂主’啦。那個蝕骨堂少堂主早就隨著蝕骨堂灰飛煙滅了。貧僧法號:斷語?!睌嗾Z和尚雙手合十,繼續(xù)道:“整件事的起因與結(jié)果確是都由我造成,但各種曲折,卻是多方因素造成。至于青黛的遭遇,我也不甚明了,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p> 斷語和尚挪動身子坐了起來,震陽正要幫忙,斷語和尚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來。
斷語和尚盤腿坐好,對震云震陽說道:“沒錯,貧僧就是當(dāng)年勢力滔天,被正道門派視為三大魔教之一的蝕骨堂的少堂主。正道與魔教,正與邪,好與壞,我想讓你們自己以后去感受,莫要人云亦云。但無論如何,都需心存善念。你倆需謹(jǐn)記?!?p> 震云震陽異口同聲道:“弟子謹(jǐn)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