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一個月就過去了。若是在山下,碰上季節(jié)交替的月份還能覺察得到。可是在山上,夏不熱來冬不寒的,不管是認真做事的,還是胡亂混日子的,都很難注意到。
從鄔憂那學(xué)到了練習(xí)控靈的法子后,戌甲每天過得更緊湊了。早上跑完湖,就留在湖邊練控靈,到了午后再去藥房看書和辨認藥材,回來之后把趙壘子給的帶子捆在身上,照著當(dāng)時在練武場的姿勢練身上的力,入夜了就打坐修道兼著調(diào)息休息。
這天上午,戌甲照舊跑完了湖,留在湖邊練習(xí)控靈。不曾想趙塚子卻不知何時也來了,走到戌甲旁邊,說道:“你跑湖的速度本是越來越快,可這些日留在湖邊卻更久了。我道是什么緣故,原來是練在這個。是你自己去對面學(xué)的,還是對面的人過來教你的?”
戌甲說道:“是我向人學(xué)的。”便把自己與鄔憂相識以及鄔憂教授自己的經(jīng)過完整的告訴了趙塚子。
趙塚子又問道:“那個鄔憂真的是趙培的弟子?這趙培什么時候開始也愿意收偷懶的弟子了?”
戌甲答道:“鄔憂是這么說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師傅莫非與趙培子師伯……呃……師叔有舊?”
趙塚子冷哼了一聲,說道:“是師伯。我與他不僅認識,還熟得很。畢竟曾經(jīng)是一個師傅教的……?!?p> 戌甲吃了一驚,卻不好開口再問些什么。趙塚子慢慢走到湖邊,負手而面朝著湖,像是自言自語道:“他,我還有上次在練武場你看到的那幾個,我們這些人曾經(jīng)是同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在眾人之中,他趙培的天賦是最高的,高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當(dāng)年,師傅因昔日暗傷致其道法難以更進。因自知時日無多,便幾次欲將后事托與趙培,讓他帶著幾個師弟把香火傳下去??哨w培每次要么借故言他,要么沉默不語。師傅見趙培幾次不肯答應(yīng),知他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去逼他。臨終之前,師傅把除了趙培外的幾個師兄弟叫到身邊,把一冊載有平生所學(xué)的本子交給我們幾個。師傅說本子里的東西現(xiàn)在教還太早,趙培倒是能學(xué)會,可他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了,以后只能我們幾個師兄弟自己去打磨了。還說,如果趙培想走,叫我們也不要去攔?!?p> 說到這,趙塚子停了下來,不知是望著湖面還是湖的對岸,沉默不語。戌甲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想了想又問道:“那師傅你們當(dāng)年真的沒去攔?”
趙塚子抬頭望向天空,感嘆地說道:“怎么可能沒去攔?當(dāng)年,師傅對趙培如何的看重,我們都看在眼里。說起來我們幾個和趙培名份上是師兄弟,可師傅很少親自教授,多是先教會趙培,再由趙培來教我們幾個。趙培這個大師兄,可算是我們幾個師弟的半個師傅了?!?p> 趙塚子轉(zhuǎn)過身,面朝著戌甲,問道:“如果我現(xiàn)在一甩手走了,你會是怎么個想法?”
沒想到趙塚子會突然這樣問,戌甲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也沒說出個什么來。
趙塚子又把身子轉(zhuǎn)了過去,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尋常出身的一旦上了山,多會時?;嫉没际В目倹]個地方可以安放。而對自己來說,師傅,尤其愿意盡心教自己的師傅,那就是這霧蒙蒙的山中引路的鐘聲??蓭煾迪扇チ?,大師兄也要另投高就,就剩幾個師弟捧著本練不會的冊子,茫然的不知以后該怎么辦。雖然按著年歲來算,我們那幾個都已經(jīng)好幾十了??缮缴虾蜕较虏煌较碌娜艘惠呑泳陀錾夏敲磶准?,年輕的時候記下前人是如何做的,到年長了自然就能從容應(yīng)對。而山上的人,尤其是求仙人,可能幾十年也就做幾件事,幾十年的經(jīng)歷怕是還不如山下幾年的經(jīng)歷來得豐富?!?p> 戌甲這時有了個想法,心知不合適,可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傅,就算是按你說的這些,我也很難相信你會因此怨恨他一直到今天,還不至于有這么重的分量吧。”
趙塚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戌甲,又說道:“你修仙修得慢,腦子倒是轉(zhuǎn)得不慢。確實,我剛才說的那些最多就算三四分的重量,更多的其實是在師傅那。今天就說到這吧,收拾收拾跟我回去,過會兒你還得去藥房。”
話說到一半不說了,可戌甲也不能追上去問出后面一半,只能默不作聲的跟著回去。到了住處門前,趙塚子說道:“你學(xué)的這個是個不錯的練法,有時間多多練習(xí)。還有,那個鄔憂在湖邊說的也都是經(jīng)驗之談,你要記下?!?p> 沒想到自己認識了個對面的弟子,竟然牽出了這么些個往事,過兩天再遇上鄔憂的時候,要不要說給他聽呢?算了,還是先不說吧……。
那日之后還是平靜如常,戌甲一天天的也漸漸練出了些成果。一個多月前剛在湖邊跟鄔憂學(xué)的時候只能保持幾滴水不灑,如今已經(jīng)能控住大半杯水了。在藥房的時候,戌甲有時也會忍不住在藥爐上試試,還真的能明顯看到進步。剛?cè)ニ幏康臅r候,靈氣剛剛滲出就要逸散開,只有手掌貼合之處才能使靈氣附著于爐面。練了這些時日,現(xiàn)在不必將手貼合,只須接近爐面,就能領(lǐng)靈氣附著至半個藥爐。潘蜀椒知道了,也讓戌甲多多練習(xí),以便早日正式開始學(xué)習(xí)煉藥。戌甲聽了,自然高興。藥房里的基礎(chǔ)書冊他天天看,常用的藥材也都大致認熟了。除控靈以外的準備工作,其實做的不少了。一旦跨過控靈這個檻,就能順利而沒有拖延地進入下一個階段學(xué)習(xí)。
鄔憂仍是隔幾天來一回,依舊是靠辨認藥材混日子??尚缂卓吹贸鰜?,不在藥房的時候鄔憂肯定沒混日子。有一次戌甲又在湖邊向鄔憂請教時,看到鄔憂同時伸出雙手貼在湖面,還是和上次一樣的做法,結(jié)果竟然兩只手同時提起水球,且動作比上次更加流暢。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與那日在湖邊教授并討論有關(guān),但明眼都能看出來,鄔憂在那邊肯定是勤練控靈。兩相一比教,差距又變大了,戌甲心中好不容易積累起的一點點自我寬慰便又消解了。
趙鈿子上次幫忙煉的兩瓶藥,戌甲一直都每日只服食兩粒,已經(jīng)都快見底了。時間真是快,兩個月了。說實話,這藥到底有沒有效,戌甲自己根本感覺不出來。逸散出來的靈氣還是那種被晾過的血色,間雜著綠絲。戌甲經(jīng)常會想:“這不同根性的靈氣用起來到底有什么差別呢?鄔憂也許知道,找機會再問問他?!?p> 努力過了,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這天,戌甲站在研藥廳的藥爐旁。伸出一只手靠近藥爐,手掌略微呈碗底狀。淡紅色的靈氣自整個掌面滲出,但沒有逸散開來。靈氣像一個網(wǎng)兜一樣漸漸張開并半裹住藥爐,然后慢慢繼續(xù)延展并收攏。到覆蓋至大半個爐面時,戌甲漸漸感到了吃力。雖然體內(nèi)靈力此時并不匱乏,可還是情不自禁地把另一只手壓在前面一只手上,想著兩只手一起出力是不是更有把握些。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整個爐面終于都附著上了戌甲的靈氣。
收回雙手,戌甲正要喘口氣,歇息歇息。沒察覺到潘蜀椒就站在旁邊,趕緊詢問自己的控靈是否合格。
潘蜀椒想了片刻,說道:“勉強合格了。只是真正煉藥之時,一手控靈探查爐內(nèi)狀況,另一手預(yù)備藥材進出,絕不可能如你這般將雙手都用作控靈。你從現(xiàn)在就要記住,煉藥的品相如何乃至成敗與否,與藥材進出時機關(guān)系極大,所以必須學(xué)會一心二用。目下你即使練會了控靈,也不可就此松懈,以后要學(xué)的會更難。這控靈再練上幾日,等你只須用一只手了,就可以開始學(xué)習(xí)爐煉藥材?!?p> 點評過了戌甲,潘蜀椒說自己還有事,便獨自又離開了。戌甲謝過點評,在廳門口送走潘蜀椒,轉(zhuǎn)身又看了看桌上的藥爐,心想:“這塊絆腳石就快跨過去了,真的不容易啊。”
回到了住處,看著桌上放著的藥瓶,戌甲開始琢磨起何時能服食自己煉出來的藥,甚至開始想象著以后有了這門煉藥的手藝,是不是能拿來在山上賺點仙貝呢?自己三天兩頭吃的靈食可還是趙塚子墊付的,也沒問過那些靈食的價錢,要真是像趙塚子說的那樣不算便宜,那自己一個初學(xué)生手就算煉得出幾味常用藥,還錢又得還上多久?哎,以前在山下的時候,自己從來用不著錢,也就從不在乎錢。到了山上要用錢了,又沒處要去,這才體會到了沒錢的難受。隨手可得的不會去在乎,在乎的只會是難得甚至不可得的,山上山下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