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么意思?”
斯坦利攔住了另一個準(zhǔn)備上前的隊員，說道：
“我還以為我們的合作會很順利。信任是相互的，不是嗎?”
布萊恩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能感受到這兩個人與他平常所見的普通人有所不同。如果說斯坦利與醫(yī)院里那些奇怪的醫(yī)生一般，像是一把鑰匙。那么他身后的那位更像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刀。
布萊恩權(quán)衡利弊后點了點頭。
“防剿局應(yīng)該是為了那份病歷來的，而有價值的信息我已經(jīng)掌握了，交給他們應(yīng)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請稍等?！?p> 他取出藏在臥室床底的病歷，隨后回到畫室遞給了斯坦利。警探將手上的雨水甩落，大致瀏覽了一遍，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過了片刻，他抬起頭來，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枚金幣。
“防剿局還會聯(lián)絡(luò)你的?！?p> 兩位警探離開公寓退回了雨中。
看著那枚靜靜躺在書桌上的一英鎊金幣，布萊恩的心里五味雜陳。
“好吧，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今夜他沒能進入漫宿。
……
克里夫的心情像今天早晨的天空一樣陰沉，沒人告訴他事情是如何發(fā)生的，不過他的父親似乎給他留下了一大筆遺產(chǎn)。令人疑惑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從哪里賺到這么多錢的。
他剛剛接收了他父親遺物里的一些文書，也許這些文書或許能夠給他一些啟示，關(guān)于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
克里夫從包裹中取出了一沓紙張：
“這是爸爸的日記?”
一頁又一頁的潦草手書，望眼欲穿地寫道一座無形的房屋，睡夢的顏色與世界背后的隱世諸神……
克里夫讀得越多，便越發(fā)能感受到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文字是多么的邏輯嚴(yán)密、自成體系。并且他的導(dǎo)師也曾隱晦地向他描述過這些事物。
“不，這完全不合理……”他痛苦的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想將那些混亂的思緒拉扯出來。
“可這就是真相，你只需要打開那扇門?！彼X袋里的另一個聲音告訴他。
腦中的嗡鳴聲戛然而止，幾塊隱藏在迷霧中的拼圖終于顯現(xiàn)了出來。他越來越接近他所在世界的全貌。
克里夫?qū)⒂沂志従徧穑袷窍胱プ∧切╇鼥V的光芒，最終卻觸碰到了冰冷的花窗玻璃。
“這就是世界表皮之下的色彩嗎?”
這就是真相。
此前，克里夫一直把《分裂之時》當(dāng)做是一本記錄著古代星象與相關(guān)研究的書。直到看到了他父親的這些筆記，再聯(lián)想到查爾斯導(dǎo)師和他進行的幾次談話。他才意識到書中那些似是而非、撲朔迷離的句子原來都確有其含義。
“為什么他沒有早一些告訴我……”
除去關(guān)于夢境世界的描述，他注意到有一部分日記有些語焉不詳，像是被加密過。
加密的手段并不復(fù)雜，正是他小時候與父親玩過的一些謎題。
“親愛的克里夫?！?p> 當(dāng)克里夫開始閱讀那份日記時，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原諒我以這樣的形式來與你告別。但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p> 在他的記憶中，父親似乎總是在忙著出差，然后又在那些極其短暫的相聚時帶回一些充滿著歷史氣息的藏品。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親在帶回那些東西之前總會去一趟天文臺。
“我本希望你能像個普通人一樣追求你的夢想，而這似乎是錯誤的……正如飛蛾總是在黑暗中追尋著燈光，我們的本性中本就隱藏著對知識的渴求?！?p> “我們的羅盤乃知識，我們的終點是輝光。愿守夜人給予你指引……”
“查爾斯是我的老朋友，你在天文臺應(yīng)該能夠找到你想要的?！?p> 后續(xù)的文字越來越混亂，他父親那時候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已經(jīng)不容樂觀。
“太陽的尸體灑落天空……”
“我從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脫離凡人的范疇。那群自以為是的混蛋，該死的，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正如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我究竟為何物……”
“新時代要來了……”
日記中所提到的一些東西讓克里夫感到有些不安。
他坐在窗邊，凝視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言不發(fā)。
在圖書館那暖色調(diào)的燈光中，他的導(dǎo)師打開了一道深棕色的木門走了進來。
“那本書研究得怎么樣了？”查爾斯問道。
克里夫有些疑惑，他并不知道為什么查爾斯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
“只讀到了第二章。”
查爾斯點了點頭：“雖然只是殘篇，但那些只言片語對此時的你會有所幫助的。”
“有些事你父親并不想讓你知道，但是我告訴你的目的同他不愿告訴你的目的一樣?！?p> “不要去做沒有意義的事?！?p> ……
1922年，撕身山脈。
你永遠難以想象這幾種相差甚遠的地理環(huán)境是如何共同存在于同一個地方的，不過撕身山脈總會給我們帶來驚喜。
荒涼的灰綠色山坡將目光引向遠方白雪鑲邊，仿佛撕裂天空的山峰讓人望而卻步。這場旅途注定充滿阻礙，如果我們不夠虔誠，它也將撕裂我們。
我們的向?qū)靥貭栆宦飞隙己苌僬f話，不過在翻越山脈前，他還是用冬相追隨者那獨有的冷冽拜請了先太陽而去之神。
對于通曉冬天、名為昕旦的司辰來說，黎明前的時辰是神圣的。若我們奮起反抗，求她護佑，或許她會保我們周全。
伯利克是一位既能干又務(wù)實的登山者，他會在前面為我們開辟道路。
我們將在黎明前進入撕身山脈。
高峻的山峰劃破天空，漫漫山脊上巖石尖利，冰封雪蓋。雖然昕旦的神力讓我們免于受寒，但當(dāng)我們行于山間之時，那刺骨的寒冷仍凍傷了我的四肢。黎明之前的黑暗使得前路更加艱難，這將會是一場噩夢。
愿守夜人指引前路。
拂曉將至，天邊微微透出一縷模糊的光線，面前的山脊陡峭得近乎垂直?？耧L(fēng)在山脈間嘶吼，我們得盡快通過這一阻礙。
我很喜歡寧娜伽勒的一本書——《山中亦如平川，許無前人未達之途》。雖然我們此時行于山中，但愿亦如平川。
正如書中那個令人憂郁的傳說所言，空手獵人，即圣杯的一位情人也曾行于此山中。他想要符合她的胃口，成為與她并肩的司辰，最終卻撕開并吞吃了自身，將他的名字留給了這座他曾漫游過的山脈。
我們踏雪而行，攀山而上。周圍云霧繚繞，我似乎仍能聽到祂的名字在山中回蕩。
天蒙蒙亮，我們正艱難地穿行在白雪覆蓋的山頂上，一如百年前同樣行經(jīng)此地的朝圣者。走在前方的伯利克帶回來了一個壞消息。
他見到幾只口吐人言的巨鳥在山頂談?wù)撝恍伴e話”。可憐的伯利克，他感覺到了這一景象的詭異，殊不知真正的后果遠比他想象的嚴(yán)重。
溫特爾依舊一言不發(fā)，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為了避諱，我們換了一條路走，在皚皚白雪中繞行了半刻。滿身的凍傷延緩了我的行動，但太陽已經(jīng)升起，我們必須盡快下山。
些許碎石從山頂滑落，在我們身邊掀起陣陣雪浪。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走出茫茫雪地，周圍的云霧逐漸淡薄。我們沿著土黃色的山坡向下而行，身后傳來雪崩憤怒的回響。
在清晨潔凈的陽光中，瑟瑟發(fā)抖、滿身凍傷的我們終于穿過了高山。
下山之時，我們只余六人。
山腳下是一片荒涼的沙地平原。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廣袤土地兀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一地貌的轉(zhuǎn)折甚至有些尖銳。
但你不是總能知道你在追尋何物。
沒有了伯利克的鑄之本領(lǐng)，剩下的路途只能依靠我們自身。到了正午，太陽令我們皮膚緊繃，口唇干燥，在我們的頭頂傾瀉毒辣的光。我們可能會迷路，也許已經(jīng)迷路了。
補給還算充足。在朱爾的引領(lǐng)下，我們拜請了雙生女巫，不可觸碰之神。希望祂能護我們免遭太陽的炙烤和蜃景的迷惑。溫特爾已經(jīng)返回，他將會在我們歸來時接應(yīng)我們，至少在一個月以內(nèi)是這樣。
太陽西沉，荒漠在暮光中顯現(xiàn)出奇特的色彩。在白天，這里宛如火爐；而此時，它如同一塊浸有血跡的琥珀。夜幕降臨，群星閃爍。撫過我們臉頰的風(fēng)如同冰冷的手。旅途繼續(xù)。
日復(fù)一日，我們漫無目的的徘徊在這片荒瘠的土地上。也許初來時我們?nèi)云谂沃鴮さ绞裁?，但如今還有更加急迫的事。
預(yù)言中為太陽送葬的隊列或許曾行經(jīng)此地，送葬者始終不見蹤影，而死者仍被引來此處。
夜里，亡者像是污濁的鬼火一樣聚集在我們周圍的空氣中，它們的形體在我們的夢中搖曳。比起物體，亡者更像是風(fēng)，但這并不意味著風(fēng)可以被低估。就像現(xiàn)在，它們是蒼白陰影的風(fēng)暴，恐怖是它們的獠牙。
那是一群煩躁的亡者，不是所有亡者都能輕易安息。這里的亡者不喜歡我們打擾。它們行動遲緩，如同日晷陰影的轉(zhuǎn)動——慢，卻不止不休。它們記得何為痛苦和恐懼，但不甚清晰。而對這兩種情感我們也同樣熟悉。
當(dāng)它們臨近的時候，那陰影中的風(fēng)暴裹挾著沙土、銹鐵、蛛網(wǎng)、碎片、破布以及它們的憤怒。雖然它們已經(jīng)死過一次，雖然它們與醒時世界的連結(jié)很微弱，但要想將它們趕回黑暗中去，我們必須小心謹慎。隊伍中的一位暗殺者正磨礪著他的刃，我們需要爭取更多時間。
風(fēng)中飄散著鮮血與腐朽的灰塵的味道，它們被趕回了林地的陰影，但也帶走了我們之間的一員。
結(jié)七余五。
傷亡慘重，也許是時候踏上返程了。
這片荒寂的平原綿延不盡，幾達天邊。土黃色的火爐再次燃起，我們似乎尋到了一些殘跡。幾塊骨白色的石磚掩埋在一座小土坡旁，在太陽的炙烤下它們摸起來仍冰冷如霜。我能感受到其中那隱秘歷史的氣息，就像是珍貴紅酒的氣味。
它的上面覆蓋著一層琉璃狀的物質(zhì)，是何等的偉力讓沙土像河流一樣流淌?
我迎著太陽的光芒將目光投向天邊。
一座純白的祭壇屹立在遠處的沙地，宛如一簇燃燒著的白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