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三點，小婉去接了James。墨爾本的天空一旦到了秋季，就有些陰晴不定了。小婉看了看天空，想起了上次的那場雨。帶著James連跑帶走趕忙回到了家。剛剛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天空才飄起了小雨。小婉大大地喘了口氣。又回過頭問James：“James，你有沒有雨衣和雨鞋？”
James搖搖頭問道：“什么是雨衣和雨鞋？”“就是rain coat和gum boots?！毙⊥窕卮鸬?。James說：“你家里是沒有的，但是幼兒園有?！毙⊥顸c點頭，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和James玩了一會兒以后，小婉走進廚房，又看了看冰箱。還是舍不得James吃早上做的菜。她想JK今天應該不可能早回來盯著她了，于是趕忙在廚房做好了飯，叫James吃了。自己吃了早上JK做的飯菜。
JK今天確實沒有能早點到家。等他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六點半了。他很擔心小婉又在廚房，急急忙忙從車上下來趕到了家里。一進家門，家里很安靜。James從客廳跑到了JK面前，高興地喊了他一聲，然后對他說：“爸爸，小婉阿姨睡著了。小婉阿姨睡著了還哭哭！小婉阿姨，嗯，小婉阿姨肯定做惡夢了。你沒有吵小婉阿姨！”
JK一聽，趕忙走去客廳看了看小婉，她真的倚著沙發(fā)睡著了。JK一邊脫外套，對James說：“James，小婉阿姨最近上課很辛苦。如果下次爸爸不在的時候她睡著了，記得給她蓋個攤子，知道嗎？”James點點頭，自告奮勇上樓去拿毯子去了。
JK蹲在小婉的旁邊看看她，想著她上次睡著的時候眼里帶淚還是做代購的時候，這次又是為什么哭呢？JK忽然很想走到她的夢里去看看。
他輕輕撥開了擋在她傷口上的頭發(fā)，很想摸摸那道傷疤，但是瞬間又強迫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James拿著毯子從樓上下來，父子兩人給小婉蓋好了毯子。小婉好像舒服了些，把頭偏到了另一邊。JK想了想，準備帶James上樓。
James看著餐桌上的飯對JK說，“這是小婉阿姨給爸爸留的飯！”JK想了想，去桌上倒了杯水喝掉，然后對James說：“爸爸現(xiàn)在還不是很餓，我們先上樓玩，讓小婉阿姨安靜地休息一會兒?！?p> 父子倆上了樓，James把三間臥室都竄了個遍。最后走到JK房間的時候，他打開抽屜，忽然又看到了那只水晶小船，高興地舉起來，說：“你找到了！原來它自己回家了！”
JK看著水晶船，想到小婉之前對他說的話，心里一陣酸楚。他還是耐心地蹲下來，跟James說要小心。James點了點頭，慢慢把船拿到自己跟前，仔細看了看，又說：“上次你在上面放了一個James的！”又指了指上面的男孩兒和女孩兒說：“這是爸爸，這個是小婉阿姨！還缺了一個James?！盝K心里又是一陣難受，不知道不久之后James和小婉分開的時候，自己要怎么向自己的兒子解釋這當中的原因，他才能夠接受。
等JK把James放睡，從樓上下來，已經(jīng)快要八點了。JK看著客廳的小婉，并沒有醒的意思，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叫著她：“小婉，小婉，小婉！”
小婉迷迷糊糊從夢里醒來，看著JK，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實。趕忙擦擦自己的眼角說：“我沒有哭，也沒有受傷，也沒有生病。我好得很！”
JK忽然眼眶有些發(fā)熱，輕輕地對她說：“想哭就哭吧！是我不好，亂要求你。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不要生病就好了！你做得很好！”
小婉看JK的眼角有淚，以為自己還在夢中，舉起手來摸了摸JK的眼睛，“那你為什么難受呢？你知道我多希望你開心的！”
JK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趕忙站起來，走到廚房的水池邊沖了沖自己的眼睛。小婉忽然明白了這一切并不是夢。急急忙忙從地上站起來，看了看墻上的鐘，說：“我睡了多久了？”忽然又想起來，急忙喊：“James，James呢？呀！James呢？”
JK又急忙走過來，用手指了指樓上。小婉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我最近睡眠有點，那個，”想著又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說：“何小婉你真是糟糕透頂！”
JK趕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餐桌跟前，讓她坐了下來。又幫她倒了杯水，問道：“你剛才做什么夢了？”
小婉喝了口水，感覺又清醒了些?？粗郎系娘埐薐K還沒動，著急地說：“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八點了嗎？”又回頭看了看鐘說：“是八點了！你怎么還不吃晚飯？是不是我做的看著沒什么食欲？”
JK這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早晨做的，又著急地問她：“我不是叫你不要做菜？你怎么又不聽？”
兩個人聽著彼此的對話，忽然又有默契地笑了起來。小婉眨了眨眼睛說：“我不省心，你也不讓人省心，到現(xiàn)在還不吃飯。還老說我！”
JK笑了一下，笑容很快又消失了。他又問道：“你剛才究竟做了什么夢了？”
小婉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說：“你先吃上，你一邊吃，我一邊說。”
JK無奈，只好把桌上的飯菜放進了微波爐。小婉看著微波爐里亮起的光，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做夢回到了小時候。我爸是個銷售員，經(jīng)常不在家。有的時候，他回到家歇個一兩天，就又走了。每次都是一大早就出門去趕交通車。每次他回來，我都和他說第二天早晨走的時候，要叫我，我想和他說再見。但是他總是不叫我。有一次，他走的時候，我正好醒了，趕緊爬起來去和他說再見。結(jié)果他說......”說到這里，小婉就沒有再說下去。
JK好奇地問：“他說了什么？”小婉仿佛突然從回憶里走了出來，沖JK笑笑說：“也沒什么，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也有可能那只是我的夢，我自己一直以為那是真實的而已?！?p> JK想，這句話一定不輕，否則不會讓一個孩子過了這么多年還記憶猶新。但是究竟是什么話呢？他知道小婉不會告訴他。
小婉看著JK在發(fā)愣，趕忙把飯從微波爐里拿了出來，遞到JK跟前說：“快吃快吃！”
JK已經(jīng)餓過了，看著飯菜說：“我現(xiàn)在好像真的沒什么胃口了！”
小婉有點生氣地說：“你這是耍賴啊！我剛才說早了，你現(xiàn)在就說話不算話了！趕快吃！你上次說沒胃口，然后就發(fā)燒了！”
JK只好拿起筷子，小婉忽然覺得剛才的自己有點太兇了，只好想了想，隨意地讓自己的思緒順著剛才的夢飄向了過去，“其實我每次聽YouTube（一個視頻網(wǎng)站的名字）上面的bedtime story（睡前故事）是很羨慕的。我小時候，也很希望睡覺之前有人和我說一些好玩的故事之類的，但是那個時候除了隔壁的爺爺奶奶會幫忙看著我，基本上是我媽一個人帶我，她很忙。每天除了上班，還要給我做飯洗衣服，連坐下來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這種事情是不要指望的。”小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扯到這里，忽然尷尬地笑笑，想了一句話趕快把這個無趣的回憶收個尾：“不過我現(xiàn)在好好學習的話，將來在幼兒園可以在小朋友們午睡之前給他們讀！”
JK很凝神地在聽，試圖通過小婉這些只言片語的信息勾勒出她小時候的生活狀態(tài)。他一下子明白了小婉為什么會選擇做幼教，又為什么會對James那么好。心中又對她生出一份心疼。
小婉看了看墻上的鐘，對著JK說：“你趕快吃！我要看你吃完了，再去叫出租車?！?p> JK有些為難地說：“我真的吃不下了。現(xiàn)在吃太多，睡覺時胃會很難受的！”
小婉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說道：“不吃就不吃吧！但是你得告訴我，你四姨究竟怎么了？”
JK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想說。小婉著急地說：“我不是想找機會介入你的生活。我只是想，我們都是南京的，如果你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可以叫我媽媽過去幫幫忙，兩個人分擔可以輕松一點。我媽做事情手腳很麻利的，不像我?！?p> JK聽到最后一句，忽然笑了笑，說：“想象得出來?！?p> 小婉有些不高興地說：“你怎么和Allen一樣，逮著個機會就要笑我?！?p> JK趕忙收斂住自己的笑容說：“也不存在笑不笑的。我剛剛出國的時候也一樣，什么都不會，想去咖啡店打工賺點錢，干了兩天就被辭退了。對于當?shù)赝g孩子來說簡單的打掃，對于我來說，見都沒見過，更別說做了?！?p> 小婉好奇地問道：“你什么時候出國的？”
JK看著小婉笑了笑：“十四歲。家里有個遠房親戚在新西蘭。也忘記當時怎么想的，糊里糊涂就跟去了?！?p> 想到這里，他的心又沉重了些，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有需要，我會告訴你。但是我四姨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因為長時間服用那些藥物，導致她睡不著，又有些抑郁，總是想要......哎！我媽之前怕我擔心，一直沒告訴我。”
小婉看看JK，問道：“四姨和你很親嗎？”
JK點點頭，說道：“我四姨這輩子沒有孩子，一直都拿我當她親生的一樣。我爸有嚴重的過敏。有次做手術(shù)的時候醫(yī)生給錯了藥，導致他過敏發(fā)作，結(jié)果他在手術(shù)臺上沒能下得來。我媽當時應該是覺得天都要塌了，還不敢告訴我。那個時候，我才剛剛讀本科，自己掙的錢也就夠付個房租和伙食費。我四姨把她的房子賣了一套，才供我讀完了本科。”說到這里，JK的聲音有點哽咽，小婉想要拍拍他的背，想了想，還是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不要回去看看四姨？”小婉想了想，問道。
JK看著小婉，無奈地笑了笑：“我媽不讓我回去。她舍不得James這么小就坐飛機。也不想James見到四姨現(xiàn)在的樣子，說怕嚇著孩子。而且，而且我四姨一直都以為我是我媽這邊所有孩子里最出色的，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我，我離婚了?！盝K說道這里，尷尬地看著小婉笑了笑。小婉看著JK，忽然覺得他比自己平時見到的樣子更加真實親近了些。
她想要轉(zhuǎn)換一下JK的心情，只好隨口問道：“你住南京哪個區(qū)的？我是棲霞區(qū)的，或許我們之前見過。”
JK笑笑說：“應該沒見過吧！你是95年出生的，我是85年出生的。我出國的時候，你也才四歲，剛剛上幼兒園大班吧？”
小婉笑笑說：“我不但沒上幼兒園，連小學一二三年紀都沒上過?！焙鋈挥窒胂氩粚Γ瑔柕溃骸澳阍趺粗牢业纳盏?？”
JK看了看小婉，有些尷尬地說：“我看了之前的學生信息，上面有你的生日?！?p> 小婉看到JK的表情，忽然也有點尷尬。心里一個勁地想：這是不是又是我自己的一個誤解？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四處看了看，忽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九點一刻了，急忙跑到書包里拿手機，打電話叫出租車。
JK也看到了墻上的時間，抱歉地說：“對不起，我真的糊涂了！我應該把你叫醒就直接叫出租車的！”
小婉向電話里報了地址，掛了電話。忽然對JK伸出了手，說道：“如果你覺得我靠你太近，對你是種負擔。那么我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梢员舜朔謸氖碌呐笥选５鹊接幸惶?，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我會離開地遠遠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從最開始就知道我們之間有走不近的距離。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只要你開心，James也有人照顧。我就放心了！”
“小婉，你知不知道這樣想對你自己很不公平？”JK輕輕地放下她的手，著急地說道。
小婉看著JK，淡淡一笑說：“沒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有這樣，我才會開心。真的！至于James，”小婉頓了頓又說道：“我昨晚想了想，就算你做了part time（兼職），把他送幼兒園的那幾天還是要在幼兒園里待很久，我真的舍不得他。這件事，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我不在乎有沒有薪水那些?！?p> JK點點頭說：“太晚了，別擔心這些了。趕快回去睡吧！”
兩個人正在門口穿鞋，Allen的電話正好進來了，嚇得小婉趕忙把手機連著書包一起放到了屋外。JK問道：“是Allen嗎？為什么不接呢？”
小婉說：“他這個人太敏感，動不動就容易著急。他最近又很累，我擔心他的......”想了想，又不好繼續(xù)說下去Allen心臟的事情。
JK看著小婉，說道：“你知道他心臟不好？”小婉也看著JK問道：“你知道？”
JK正要回答，手機里的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出租車。JK拍了拍小婉的肩膀說：“快走！我看著你上車！不要掛電話，直到你到家為止?！?p> 小婉到了家，沒有馬上去洗澡，而是等著Allen的電話。果不其然，沒過十分鐘，Allen的電話又進來了，小婉知道，Allen可能就在門口看著她房間的燈。
“剛才怎么沒接電話？”Allen問道。
小婉故意打了個哈欠，問道：“你今天怎么又這么晚回我的電話？”
Allen有些奇怪地說：“是嗎？你有給我打電話嗎？我沒看到??！”
小婉忽然想起來自己睡著了，沒有給Allen打電話。又想到他應該剛剛才下班，卻因為不放心她，還要開到這里來，心里一陣自責和著急，直接走出了門。
Allen沒想到小婉會出來，也急忙從車里出來。剛看到小婉就又開始了嘮叨：“憨丫頭，出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說著馬上要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
小婉攔住他，說：“不冷，我馬上也進去了。你吃飯了沒有？”
Allen笑笑說：“現(xiàn)在也知道關(guān)心我吃沒吃了。不錯！吃啦！這個點能不吃嗎？請管我的那位女強人一起吃的。挖到不少信息?！闭f完又得意地笑了笑。
小婉忍不住勸他說：“你不用這么拼吧！不過是實習，一個月以后你都回南京了?！?p> Allen看看她，擺出了一副老江湖的面孔，拍著她的肩膀說：“讀書不能讀一輩子的，總有一天要面對社會。這是男人的壓力。你這個小丫頭是不會懂的！”
小婉趕忙扭扭肩膀，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抖了下來，說道：“別沒大沒小的！我比你大！你別忘記我都上了一年班了！”
說完這話，Allen還沒損她，她自己都笑了起來，Allen也笑了起來。這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心里最舒暢的一個夜晚，小婉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