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解除,伍江獲救,本來滿腹擔(dān)憂與滿嘴責(zé)怪的魏無衣在見到滿身是血,被人攙扶出來的伍江之時,卻只是轉(zhuǎn)過頭,努力壓制內(nèi)心想去殺了那吳國皇帝的憤怒還有已經(jīng)有些濕潤的眼眸。
看著魏無衣不理他,伍江只好虛弱的開口:“對不住,你還是來了?!?p> 魏無衣背對著他,抬頭望天,聽到他的話時只是眼神落寞,萬般話語止于唇間,卻是一瞬間軟了姿態(tài)道:“好好休息,我處理完后續(xù)就去看你?!?p> 伍江被人帶下去,魏無衣叫來白岳忠,與他說了些話,無非就是吩咐他一定要守好伍江。
午時將至,魏無衣已將伍江送至藍(lán)河城,便要告辭離開,伍江知道魏無衣是因為關(guān)心他才會如此不悅,伍江擅自將鐵鶴調(diào)離,任憑自己受陷九靈山,任憑自己在大戰(zhàn)中耗盡功力,成為一個武功全廢的廢人,他如何不怪他太過自負(fù),可是他也明白他的性子,這個時候無論說什么只怕都無用了。
臨別之時,伍江強撐精神走至門口,對魏無衣說道:“無衣,雖說我虧欠于你,可有一事還是要拜托你,沒辦法,誰讓我伍江就你一個朋友呢?”
魏無衣盡量語氣平和道:“但說無妨”
“我父母早逝,只有我們?nèi)齻€子女,大哥已死,我想將兩個晚輩和妹妹拜托給你!”
魏無衣皺眉,他當(dāng)然知道這個時候“托孤”,只怕這個傻子還是要回去拿命給吳皇效忠!忍不住氣憤開口:“伍江,你如此聰慧,怎么在這件事上這般固執(zhí),非要拿整個伍家給你的所謂明主鋪路嗎?他如此狠絕,你難道看不清嗎?”
伍江低頭苦笑,而后抬頭反問道:“若有一日,你與我易地而處呢?”
魏無衣愣住,是啊,君要臣死之時,死還是不死?他肯定也會選擇前者。
伍江繼續(xù)道:“所謂知己,不外如是,你我是一樣的人,所以你勸不了我,你比我幸運,可即便你我易地而處,你也會如此選擇,對嗎?”
魏無衣不再理他,與他講道理,魏無衣從來就沒贏過,魏無衣只覺心中郁悶,便毅然轉(zhuǎn)身,轉(zhuǎn)身之時只是憋出了三個字,便翻身上馬,領(lǐng)兵離去。伍家三人自然是極聽伍江的,只是在最后遙望一眼,也轉(zhuǎn)身離去。
“別死了。”三個字在伍江腦海里無數(shù)次閃現(xiàn),天光大亮之下,一個本該意氣風(fēng)發(fā),穩(wěn)居江湖四大宗師之一的偉岸男子,此刻卻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陽壽,在微風(fēng)中搖搖欲墜,眼神悲戚卻異常堅定,世人以他愚不可及,他卻只問此生不改。
這世間的道沒有對錯,只有選擇的不同。誰說人間只有情癡?
——齊國·紫極殿
“無衣呈上的折子朕已看過了,既然當(dāng)年真相已經(jīng)查明,你也可以安心了!”
陳萬元跪在地上回道:“微臣多謝陛下!”
齊皇繼續(xù)道:“魏國一行走完,你也回金門任職吧!對了,宣兒在那邊如何?”
陳萬元一五一十地匯報在魏國的所聽所聞,不料齊皇竟是勃然大怒,“混賬,自己的妻子受此大辱竟視而不見,當(dāng)真以為我齊國無人嗎?朕的女兒何時受過這般委屈?即可著令九王于過年之前進京,朕要親自問問他?!?p> 陳萬元領(lǐng)命離去。只留齊皇一人望向那副親手所繪的先皇后畫像,眼神里無盡的孤獨與落寞,略帶哽咽地喃喃道:“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女兒,你一定在怪我吧?”
五日后正午,魏無衣帶兩百鐵鶴及伍家三人先行回到魏都許邑,為了隱藏魏無衣不在齊國而在魏國的事實,另外三百人甩掉跟蹤者繞遠(yuǎn)路返回。而難掩激動的魏無衣將人安頓好后,匆忙趕往東宮,日思夜想的人竟然不在東宮!
——魏國·東宮
魏無衣不知所措,急忙出宮找到凌云閣分舵,詢問公主的去向,結(jié)果卻大吃一驚:公主在地下城。所謂地下城即許邑的地下城,顧名思義,就是相當(dāng)于貧民窟的地方,看似繁榮奢靡的魏國國都之下,卻是上萬人住在滿是陰溝與老鼠的地下城。那里的人往往活不過四十歲,有的因沒錢買藥病死、或活活餓死或凍死、還有的被氏族活活打死,總之,在許邑的地下城,活著比死容易千倍萬倍。一個尊貴無比的公主,為何會知道那個地方?
魏無衣馬不停蹄趕往,到那找到他的公主時,卻沒有上前,因為如今身著粗布衣裳,頭發(fā)用一枝木釵盤起的像是普通婦人的公主殿下,身邊站著一個同樣布衣的俊朗男子——肖知安。魏無衣以前不曾發(fā)現(xiàn)過,與林亦有七八分相似的肖知安,與公主站在一起,其實是極為相配的,魏無衣不自覺的眸子暗淡了幾分,沒有人知道,魏無衣只有在面對林亦之時,才會有的自卑情緒。
許是察覺到身邊男子的異常,趙清笙忍不住開口:“侯爺?我們不過去嗎?”
魏無衣苦笑,回道:“公主自幼心善,如今為百姓施粥也是善舉,我們在旁小心護著即可,不必打擾!”
趙清笙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心急火燎的是你,現(xiàn)在不慌不忙的也是你?!?p> 魏無衣出聲打斷:“你說什么?”
趙清笙訕訕道:“沒,沒什么!”
魏無衣再看向那對一左一右施粥的男女,心中沒來由的煩躁。突然,女子似乎感受到什么,眼神看向這邊,注意到魏無衣后卻并沒有作出反應(yīng),而是繼續(xù)低頭給貧民們施粥,這下魏無衣著實心涼了,以前每次出去回來,公主都極為熱絡(luò)想念,如今為何如此冷淡?
從日中到日落,災(zāi)民只增不減,一直未用膳的君淮揚明顯臉色不好,在肖知安的勸阻下,最終還是回了現(xiàn)在在地下城臨時租的一家鋪子,魏無衣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心中思量著種種公主不理他的可能,還是一籌莫展。
趙清笙還從沒見過威風(fēng)凜凜的上陽侯這般失意,于是出主意道:“侯爺,公主是不是生你的氣了啊,生了氣,你就哄哄唄!”
魏無衣皺眉問道:“因何生氣?如何哄?”
趙清笙滿臉得意道:“女子生氣那不是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了嗎?依我看,公主應(yīng)該是怪你走的時間太長了,覺得在你心里,她還比不過你的兄弟唄?哄還不簡單,買些她喜歡的禮物或者她喜歡吃的東西,說幾句好話不就行了。”
“可她現(xiàn)在不愿理我,當(dāng)如何?”
“侯爺在這種事情上怎么糊涂了,哪有讓女子先開口的?何況還是咱們尊貴的公主殿下!自然要你主動點!”
魏無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即被趙清笙推搡著向前,直接向前大喊道:“公主,侯爺有話對您說!請您留步!”
魏無衣一下子臉紅到耳根,極為窘迫,卻又眼神里含有期待,君淮揚聽到后也停下了腳步,對著肖知安耳語了幾聲便繼續(xù)前行。魏無衣的心跌落谷底!
肖知安聞言后轉(zhuǎn)身走來,向魏無衣行禮道:“見過侯爺,公主說您回來了便好,只不過公主近日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休息了。您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先休息吧,今日不用您當(dāng)值?!?p> 魏無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強壓怒火道:“無妨,我就在院子外圍,不會打擾公主?!?p> 肖知安告辭離去,剛走出幾步就被魏無衣叫?。骸拔也辉诘娜兆樱降装l(fā)生了何事,公主,為何如此反常?!?p> 肖知安原地回道:“屬下不敢妄言!還請侯爺不要為難!”
魏無衣向來是冰山一樣的存在,趙清笙只見過兩次他無能為力的脆弱時刻,一次是公主病危,一次便是公主疏遠(yuǎn)。趙清笙一直在宮中,自不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想幫也幫不上忙,只不過看著自己視若神祇的魏無衣落寞,自己也不免有些難過。
他對她的態(tài)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惜當(dāng)局者迷吧!
魏無衣呈上了折子,向公主說明了在吳國的所作所為,魏無衣不知道,他在吳國所遭遇的每件事都仔仔細(xì)細(xì)地記錄在暗衛(wèi)給公主的密報里,她對他的在乎,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君淮揚回到屋子里,候在一旁的張景趕忙上前為君淮揚請脈,只有這個時候,君淮揚才敢輕聲咳嗽幾聲。張景愁眉不展,君淮揚示意他說實話。
“公主殿下,您的脈象仍然很虛弱,這幾日又過于勞累還是不要再去施粥了!不然,以侯爺?shù)尼t(yī)術(shù),只怕遲早會知道您落水之事!”
君淮揚長抒一口氣道:“這件事不能讓他知道,所有人不得提及此事!”
張景不解地問道:“公主,侯爺是您最信任的人,為何不能直言?”
“他啊,有些時候過于極端,而且落水是我的死穴,若不是肖知安當(dāng)機立斷,或許我就真的挺不過去了,那個孩子也是受人利用,他若知道此事,必會殺了他,就連你們也會受到牽連,還有,他也會自責(zé)不已,以后會更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成為他的后顧之憂!”
“可是公主,他畢竟背叛了您,而我們也確實看顧不周,懲戒是應(yīng)該的,你若一直這般心善,受苦的是您???”
君淮揚洗了妝后,一張極為慘白的臉面無血色,眼睛之下眼窩黑沉,似乎已有多日都未曾合眼了。君淮揚只是擺擺手,示意張景退下。
魏無衣走的這幾日,那個被君淮揚撿回宮中的小乞兒叛變了。前幾日,他還是開心地做著她的車夫,與她玩笑,可不過僅僅是紀(jì)王騙他有他父親的消息,他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救命恩人推下水。肖知安顧不得紀(jì)王的猜忌,隨即入水救她,可她本身就畏水,加上魏國的冬天之冷徹骨之寒,自然便是現(xiàn)在的局面了。她昏迷前一刻,交代封鎖消息,所以即便是在外圍保護的趙清笙都不知道發(fā)生了此事。
為了不露出破綻,君淮揚出宮前往施粥,這幾日更是不敢開口,一說話便知道她此時有多虛弱,彩月不放心便親自來照顧。可魏無衣既歸,只怕瞞不了多久。
第二日,魏無衣請君淮揚安頓伍家三人,在見到一對雙生子之時,極為驚嘆,她自幼便對識人之事極有天賦,她看得出這二人是吳國的天命之子,正如當(dāng)年林亦為齊國天命之子。所謂天命之子,即身負(fù)國家氣運者,他們的存在或能影響國祚長短。她也猜得到,伍江把兩個保命符交給魏無衣只怕是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安排。
君淮揚還是跟肖知安耳語幾聲,讓肖知安傳達(dá)將她們安排在忘未小院的意思,便想離開。魏無衣攔住她,恭敬問道:“臣觀公主氣色不好,公主身體可是有恙?”
君淮揚眼神閃過慌亂,僅憑這一點,魏無衣就猜到了她身體有恙,肖知安本想開口解圍,君淮揚卻直接轉(zhuǎn)身離去,魏無衣一把拉過她,給她把脈,君淮揚不停的掙扎,魏無衣只好用一只手禁錮住她,一只手給她把脈。
“你的脈象為何會如此虛弱?你又陷入夢魘了對不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宣兒,你告訴我!”雖然魏無衣極力控制說話的力度,但仍然顯得幾分盛怒!
君淮揚心急便大吼道:“放開我,不用你管!”
魏無衣卻突然冷靜下來道:“這就是你這幾日與我疏離的原因?”
君淮揚不理他,轉(zhuǎn)身就走。魏無衣見說服無望,便直接拉住她,將她抗在肩上帶回屋內(nèi)。隨即以不容反駁的語氣吩咐道:“彩月你去代公主施粥,肖知安你去將張景叫到這來!清笙你去將南苑收拾出來給三娘子他們住?!?p> 沒誰會在魏無衣盛怒之下,不識趣。三人齊齊領(lǐng)命而去,魏無衣將公主小心地放在床上,坐在床邊,突然溫和起來道:“說說吧,怎么回事?”
君淮揚卻假裝剛剛被魏無衣弄的暈,用手捂住頭哎呦哎呦的叫著。魏無衣一下子心就軟了下來,用手拿下她的手,無奈地笑道:“瞞不過去嘍,你要不說,彩月和張景肯定知道,就算不會背叛你,鞭打鞭打也好,是不是?”
君淮揚生氣地甩開他的手,生氣地哼了一聲道:“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不就是一個小風(fēng)寒嗎?也值得你這般大興鞭笞!”
魏無衣收斂笑意,認(rèn)真問道:“因何染上了風(fēng)寒?為何要瞞我?”
君淮揚小聲嘀咕道:“還不是生氣你走了那么多天,一封信也沒有。”
魏無衣聞言終于放下心來,溫和笑道:“那倒是臣錯了,下次絕不會如此。還望公主原諒。我可是給公主帶了禮物,公主不想知道是什么嗎?”
君淮揚來了精神,神采奕奕地問道:“什么禮物?。俊?p> 魏無衣拿出玉蕭,君淮揚便已經(jīng)驚喜叫到:“太樹老人的留仙玉蕭?”君淮揚如獲至寶,小心觀察。這時張景被帶來,魏無衣直言道:“張?zhí)t(yī),公主的身子到底如何?”
還好早已串過供的張景臉色如常地說道:“公主只是染了風(fēng)寒,并無大礙,只是最近過于勞累,好好休息幾日定會大好!”
“為何會染上風(fēng)寒?”
“回侯爺,許是近日天寒,屋內(nèi)太熱,屋外又太冷,公主不喜來回更換衣物,怕是在這一來一回間,受了涼?!?p> 魏無衣放下心,“還請張?zhí)t(yī)多多注意?!睆埦靶卸Y離去。
魏無衣看著眼前還在擺弄愛不釋手的玉蕭的小女孩,眼眶有些酸澀,為何他一離開她就總會受傷呢?他忍不住將她斜抱在懷里,柔聲道:“對不起,是我沒能照顧好你?!?p> 君淮揚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魏無衣此時略顯佝僂的脊背,“無衣不難過啊,馬上就要過年了,宣兒就罰你好好陪陪我?!?p> 魏無衣抿著嘴,使勁點點頭。
是啊,要過年了,
這是他們在魏國過的第一個年關(guān)!
新年將至,風(fēng)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