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時候,我們?nèi)胰硕紘樕盗?,當今權勢足可比肩皇帝的攝政王親自屈尊造訪一個五品文官府邸,事前沒有半分通報和半分知會,直接帶著鐵鶴闖進了我家前院,然后又一個人殺氣騰騰地徑直走進了我的閨房,我的貼身侍女來通報之時,說全家都跪在前院,好像大難臨頭。就當所有人以為是我的父親招惹了什么不該惹之人才惹來滅門慘禍,只有我,無所畏懼,不知是什么底氣,我堅信,他不會傷我,即便他并不知道,我是我!
他似乎喝了些酒,面色紅潤呼吸急促,見到我之時氣喘吁吁卻是一言不發(fā),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我,像是想從我身上確認些什么。我疑惑地看了他一會,終于忍不住問道:“王爺此來,可有何事?不然擅闖女子閨房,可就不得不娶我了,難道王爺真的會殺人滅口不成?”
似是我的言語挑釁惹惱了他,他一步步上前,把我逼到角落,認真道:“你到底是誰?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我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不安、迷茫、期待、甚至希望。
我不再故作挑逗,正色反問他:“王爺以為我是誰?既然王爺?shù)情T,想必心中已有判斷!”
魏無衣輕輕搖頭,突然失笑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怎么會以為,我怎么能以為”
我接過他的話頭繼續(xù)道:“你怎么會以為我會是長公主的轉世,你怎么能以為轉世的我,還記得你,你想說這些,是也不是?”
魏無衣震驚的張大嘴巴,像看鬼一樣震驚地死死盯著我,他眼底充滿不可置信,瞠目結舌,嘴唇更是止不住的顫抖,我知道他有很多話想說,可在這一刻他如鯁在喉,眼中已泛有淚光,透過那一層水霧朦朧的眸子,我看見了一個弱小可憐的孩子。
我踮起腳看著他的眼神,哽咽說道:“你說過,你會認得我的,你永遠都能認出我的!”
魏無衣眼淚奪眶而出,顫抖地試探著問道:“公……公主?是……公主?”
見我倔強地點了點頭,他便轟然跪地,一個把控朝局權傾朝野近十年的王爺,此刻就跪在我的腳下,只聽哭聲便只覺撕心裂肺,而我的父親也在他最狼狽之時不顧性命的沖進了我的閨房,嘴里還大喊著:“王爺不能傷小女,臣愿以死代她,求……”
我的父親看著跪在我腳下泣不成聲的魏無衣,那表情比見了鬼還要震驚,氣氛尷尬到極點,魏無衣卻站起來,絲毫不覺得有損形象一般,面不改色道:“穆大人,我與令嬡還要事,不如您先……”
父親尷尬的啊了幾聲道:“好,不,不不,是是是,王爺!”魏無衣看了他一眼,我父親重新結結巴巴說道:“我,我我,不不,臣臣,臣是是說,王爺請便,臣,臣先告辭!”
那日他問我想要什么,想過什么樣的生活,他都能做到,他說他可以讓皇帝收我為義女,封我為公主,或者也可以物色品行端正待我極好的郎婿,他說了好多好多,而我只問了一句
“是以,你不愿娶我?”
魏無衣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辯解道:“不,絕非如此,不是不愿,公主當知我心,走過半生,魏無衣何曾有半分不愿娶你,只是……”
我打斷他道:“那你便娶我!有你的生活便是我想要的!”
魏無衣似是有些感動又或是被我打斷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嘴道:“我曾無比盼望著與你重逢的那一日,哪怕你已不記得我,只要你過的幸福就足夠了,我從來都沒有妄想過我竟真的能與你做夫妻,臣是怕僭越唐突了公主,又怕這天下流言紛紛,更怕我死之后留你一人受苦?!彼拖骂^,不敢再看我。
我問他:“你何時怕起了流言?再說僭越,你已經(jīng)娶過我一次何談僭越?”
魏無衣小聲回道:“我不怕流言,我擔心你,只要能傷到你的東西,我都害怕,怕的要死!我不能讓你受苦受傷,我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絕不能失去第二次!”
他說完就跪回去地上沉默良久,我看著跪在地上的魏無衣有些動容,不忍再看他就轉頭看向院中,許久才喃喃道:“可這一生,我只為你而來!”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抬起滿臉淚痕的頭,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此刻淚眼婆娑地抬頭,他的眼神從震驚到猶豫再到聽到那句話時的堅定,他忽然顫聲問我:“若公主不懼天下人的流言,臣便僭越一次,求公主下嫁!臣保證,臣有多少時日,便一定會在全部的時日里奉上一切!”
我好整以暇的居高臨下笑道:“決定了?當真不會后悔?”
他堅定地回道:“臣本以為此生只能永失所愛,上天垂憐,是臣求之不得!”
他終于站起身,胡亂一抹臉上的淚痕,走近我,抱了抱我,眼里帶著水汽不住地笑,或許我能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就像當時我救回他時一樣,失而復得,惜之如命,再難放手!
他下令關閉了穆府的大門,就那樣帶著一群親衛(wèi)在落日之時趕至皇宮,心急火燎的叩開了已經(jīng)病重多時的皇帝的宮門。帝王就那般不解地問道:“無衣,你這是要做什么呀,朕才剛歇下,是有何要緊之事???”
皇帝仍有幾分不悅,魏無衣已然直接闖入,跪地道:“求陛下,為臣弟賜婚!”
本有幾分憊懶正迷迷糊糊的帝王聽到這句話登時困意全無,不敢確定地再問一遍道:“你,你說什么?賜婚?給誰?朕沒聽錯吧?”說著看向一旁的張?zhí)O(jiān),后者搖搖頭示意沒聽錯。
魏無衣再次說道:“臣弟請陛下為臣與御史臺穆昀之女穆靜姝賜婚,求陛下恩準!”
君淮乾不確定地問道:“你今日沒有燒糊涂或者醉酒嗎還是腦子摔壞了,怎如此突然?”見魏無衣不說話,帝王也沒有再追問,只是十分欣慰道:“行,朕催了你這么多年可算是有些成效,既然選定了人,朕明日便將她召進宮來親自把把關,若是行朕明日就給你們賜婚,行不行?”
魏無衣卻搖搖頭道:“不行,今日求陛下賜婚!就今日!”
皇帝嘿了一聲,氣的站了起來,咳嗽兩聲道:“無衣啊無衣,朕起碼得知道你要娶的是什么人吧?啊,這個,品行年紀,相貌家世,總也要朕知道些不是?你這還越老越性急了。”
魏無衣不依不饒道:“品行相貌都極好,家世臣不在乎,年紀尚未及笄,還請陛下恩準她過府待嫁!”
皇帝大驚失色彎腰問道:“你說什么?你今年多大?竟要娶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娃?”
魏無衣卻是不卑不亢道:“若陛下不答應,臣只好明日就下聘,先將她接到府中再說!”
皇帝像是從未見過這般性急如斯的魏無衣,只好雙手負后道:“好,很好,朕寫,朕馬上給你賜婚,行不行?”
魏無衣拿到圣旨之后便連夜逼著內(nèi)官總管親自前往穆府宣旨,我記得那夜父親看我的目光,很擔心,他怕我是因為知曉了魏無衣的秘密而不得不被逼著嫁他,我那一生膽小如鼠且明哲保身的父親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當場怒斥魏無衣以權勢壓人強搶臣女??怪疾蛔窨墒菤㈩^的重罪,即便厲害明知如此,我的父親竟是一步也未曾退讓,我不禁想起了我的父皇,他也是那般,可以為了女兒而不惜犧牲一切的人,所以我何其幸運,兩世為人,次次得父兄疼愛,次次有人誠心相伴。
魏無衣最終還是勸服了我的父親,不是用權勢榮華,不是用滔天富貴,也不是威逼利誘,而是以一個女婿的身份,用了整整一夜,用盡他此生所有的誠心與所能想到的所有證明心意的方法,一點點說服了他,當然父親還是最終問過我的意見,在見我是真的歡喜,又結合多年我對魏無衣的癡迷,他才勉強答應,不過小老頭還是有些不高興,我知道,他舍不得。
我今生終于有了母親,雖非親生卻也是她一手撫養(yǎng)長大,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禮儀體統(tǒng)、掌家之道全都傾囊相授,她雖瞞著我,我卻也知道,我的生母是一個喜愛權勢之人,生下我便離開了父親,故而父親也極其心疼我,沒有生母的愛護與上一世何其相似,唯有此生更幸,我的嫡母,彌補了我對母親所有的期待與幻想,已經(jīng)再無遺憾!
兩世為人,我終于能夠只為自己而活,終于只是,為他而來。
為,我們的我們而來!
雪落青河
前世他以護衛(wèi)的身份等她一生,如今重生就讓她為他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