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茫茫,月色如水。
初春的河風(fēng)分外濕冷,帶著料峭的寒意。
夏小至靠著桅桿坐下來,蜷起雙腿,看著下河村的燈火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何申寶正艱難地將船夫的尸體拖進船艙,再出來的時候,肥碩的身軀已然揮汗如雨,看樣子累得不輕。
他緊挨著夏小至坐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神色有些哀傷。
“他是我的同鄉(xiāng),說起來還是本家,跟著我討生活已經(jīng)有十多年了。沒曾想今夜竟然死在了妖物的手上?,F(xiàn)如今人沒了,總要把尸體帶回去,好生安葬?!焙紊陮氹S口說道。
夏小至默然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世道,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還真是命賤如草。
何申寶又客套般問道:“還未請教小仙長大名?”
“夏小至?!?p> 他態(tài)度熱絡(luò),繼續(xù)感慨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小至仙長年紀(jì)輕輕,居然就有如此修為。如果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能及得上小仙長一星半點,那我就是做夢都要笑醒了?!?p> “何員外,馬屁歸馬屁,但是該收的報酬我是一分錢都不會少的?!毕男≈撂ь^望天,對這樣的話并不感冒。
“額……呵呵,小至仙長還真是幽默?!?p> “那群妖物為何要殺你?”夏小至又問道。
“它們是來自極樂鄉(xiāng)的殺手,只管收錢辦事,想要我腦袋的實則另有其人。此事還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首先得從翠紅樓開始講起……”
說到這里,何申寶忽然擠眉弄眼地一笑:“那里的姑娘們吶,嘖嘖……真是個個都巧舌如簧,嘴上功夫相當(dāng)了得。”
“說重點!”夏小至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道。
何申寶點頭:“好好好,言歸正傳。一個多月前,正是翠紅樓玉雯姑娘擇人梳攏的好日子。要說那玉雯姑娘啊,簡直美若天仙。雖然不過二八年紀(jì),但是發(fā)育的卻十分完好,那身段兒,嘖嘖嘖,還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何員外,你又跑題了?!毕男≈猎俅翁嵝训?。
“哎,小至仙長勿怪。一說起這個,我老何的嘴上就沒個把門的?!?p> 何申寶嘿嘿一笑,繼續(xù)說道:“當(dāng)日我得了消息,便邀了幾個同好,想要去湊湊熱鬧。本來依照往常,若是有某位姑娘到了梳攏的時候,自然是出價最高的就能做入幕之賓?!?p> “但這一次,也不知道翠紅樓的媽媽抽了什么風(fēng),居然要比試文采!把睡姐兒搞的跟科舉考試一樣,你說這像話嗎?”
“何員外,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跟我問你的事情有關(guān)系嗎?”夏小至滿頭黑線。
“接下來就有關(guān)系了?!焙紊陮毨^續(xù)講道,“正所謂生我之門死我戶,看得破時忍不住。美色還真是我唯一的軟肋?!?p> “眼看著有位小白臉仗著作了一首歪詩,就要拔得頭籌。這不是欺負(fù)咱們有錢人沒文化嗎?我心里氣憤不過,便與人發(fā)生了口角,最后演變成了肢體上的沖突……”
“為了這點事就買兇殺人?不至于吧……”夏小至瞪大了眼睛,覺得有些驚奇。
“當(dāng)然不至于!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這么幼稚?!?p> 夏小至:“……”
“當(dāng)時我憤然離場,只覺得倒霉,沒想到更加倒霉的事情還在后面?!?p> 夏小至偏過頭,望向幽深的河面,已經(jīng)不想聽了。何申寶啰啰嗦嗦這么久,卻沒有一句話講到重點上,前、戲?qū)嵲谔L。
何申寶仍舊兀自講道:“我來到外面,灌了幾口冷風(fēng),酒也醒了不少。就在這個時候,有個黑衣人找上來,要我?guī)兔ψ咚揭慌浳镞M晉安城?!?p> “我當(dāng)時想,今晚雖然沒能給姑娘開個苞,但能給生意開個張也還算不錯,而且酬金不菲。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
何申寶又嘆了一口氣之后,方才繼續(xù)娓娓道來,總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
原來他是個承運商,專門替人運送貨物。明面上的生意規(guī)模不算太大,但也不小。為了養(yǎng)活手底下的幾百號人,暗地里也偶爾走私,手上掌握著幾條沒法見光的路線。
當(dāng)時那個黑衣人雖然沒露臉,但是出手卻相當(dāng)闊綽,光是定錢都給了足足五百兩銀子。
何申寶雖然覺得事情不簡單,但終歸沒能架住利潤的誘惑,就接下了這一單。
十來個大鐵箱子,足足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分批運完,過程非常順利,何申寶也漸漸放下了疑心。
但是在指定地點銹水港交完了貨,正準(zhǔn)備結(jié)算尾款的時候,那人卻突下殺手。如果不是恰巧有一隊巡街的武侯經(jīng)過,他直接當(dāng)場就沒了。
何申寶僥幸逃過了一劫,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可誰曾想?yún)⑴c運輸?shù)幕镉媴s接連暴斃,而自己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了殺手組織極樂鄉(xiāng)的紅榜上。
他這才發(fā)覺自己攤上了不得了的大事。本想去府衙報案,但自己參與走私,底子也不干凈。
報官固然安全,但恐怕要吃上二十多年牢飯。等到七老八十出獄之后,再去翠紅樓可就只能像是打麻將一樣了。
那樣的日子,還有什么滋味可言?
生命誠可貴,但自由價更高。
思來想去,何申寶便決定回上河村的老家先避避風(fēng)頭。
那里靠著玉衡山,宵小不敢作亂。而且他與那里的艾守寅長老有很深厚的交情,能有此人庇護,絕對安全。
恰巧玉衡山的修士陳玄敬這幾天正在晉安城辦事,何申寶便與他說明了情況,結(jié)伴同行,一起前往上河村。
誰曾想還沒走出二十里水路,就遇上了前來索命的妖怪。
何申寶講完,抬頭望天,磨盤大的臉上充滿了悔恨:“你說我那天要是忍住不去翠紅樓湊熱鬧該多好!”
“這跟你去不去逛青樓有關(guān)系嗎?”夏小至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明白二者之間有什么邏輯關(guān)聯(lián)。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如果我不去翠紅樓,就不會遇見那個黑衣人,繼而卷進這么一場要命的大麻煩當(dāng)中。”
“那個黑衣人根本就是專門來找你的吧?!?p> “是啊?!焙紊陮汓c了點頭,“但如果我那天去的是惠春苑,就不會跟人發(fā)生沖突,也不會那么早出來。當(dāng)晚鐵定就留宿在那里了,黑衣人就無法碰到我啦?!?p> “何員外,你這個思路,當(dāng)真是清奇?!毕男≈烈魂嚐o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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