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今日戰(zhàn)起
對此，李道生也表示很無奈。
自從在這里修行魂咒失敗之后，慕容素就這么理所當然住下來了。就好像她本來就住這兒一樣，也沒說走，也沒說留，反正李道生是不敢讓她走人。
宗主殿，這下徹底是成了空巢。
雖然這里也算宗主峰的范圍就是了……
幾個人坐在石桌邊上，熱騰騰的湯面，還有幾個清淡的小菜。吃了幾口飯，眾人的眼神一直都在慕容素和李道生的身上掃過來掃過去。
宗主居然會跟李道生住在一起？這是什么情況？什么情況？難道他們終于……
李道生卻似乎并沒有這個自覺，一開口就是老政治家了，張嘴閉嘴都是宗門建設和爾虞我詐。尤其是承御帝國最近的動向，他就恨不得把李道乾揪過來當面問。
“顯然，門前雪計劃里，承御帝國和第一圣天是有妥協(xié)的。李道乾并不畏懼第一圣天入侵承御境內，也不畏懼第一圣天的吞并野望。甚至于在門前雪計劃失敗之后，他依然還是堅持舉辦英杰匯，可見其中意義深遠?！?p> “怎么？你要去？”柯鈴問。
李道生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說道：“英杰匯，我必須要去……”
頓了一下，他解釋說道：“天下人都知道我中了五劫咒，所以我要去展現(xiàn)一下狀態(tài)。更何況，想要牽制承御帝國，只能從帝國的內部下手。我們在承御帝國里沒有人，英杰匯就是我最好的機會?！?p> “你要入朝為官？”幾個人都是震驚非常。
就連慕容素都是忍不住看了看他，意料之外。
李道生笑了笑：“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鐘盈擔心：“你就不怕他們對你出手??？”
李道生搖頭：“在天下人看來，我中了五劫咒，修為堅持不了多久了。只要我稍微展現(xiàn)出一些飄忽不定的狀態(tài)，他們就會將信將疑。但是與之相反的，李道乾卻不會在意我修為多少，他更看重的是這個！”
說著，李道生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門前雪計劃蓄勢已久，第一圣天勝券在握，結果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李道乾肯定能猜得到。他想要我的腦子，承御帝國也需要這樣一個腦子。至少我是近百年來，唯一讓第一圣天吃癟的人，李道乾在確定我不會為他所用之前，絕不會對我出手，甚至會派人保護我。”
“現(xiàn)在第一圣天和朔雪宗已經撕破臉，雖然現(xiàn)在還沒打起來，但是誰知道他們暗中有多少好手正在附近窺探？進入承御帝國反而是我最安全的選擇。畢竟第一圣天和承御帝國一定有約在先，他們不會在承御帝國面前做得太過分，李道乾的雞毛令箭足夠保護我一段時間。”
“如果我能通過英杰匯進入承御帝國，他們一定會認為我的修為必定在衰落之中，參加英杰匯、入朝為官，都是我給自己找的后路。畢竟一旦修為沒有了，我在朔雪宗肯定待不下去。這是所有人的慣性思維，慣性思維是很難改變的?！?p> “由此可見，參加英杰匯，是眼下最好的一條路。打入承御帝國，也是圣宗的當務之急。防范腹背受敵啊……”
說到這里，他端起面碗來“呼嚕?！焙攘艘淮罂跓岷醯拿鏈?，停止了他的長篇大論。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柯鈴問道：“那宗門怎么辦？”
“宗門怎么辦？”李道生意外：“最大的苦難都過去了，難道你們還想賴上我？宗主在，三大長老在，鴿子也在，還有你們這些斗志昂揚的弟子，按部就班就行了?！?p> 好吧，按部就班……
但是也沒人清楚所謂的按部就班到底指什么。
于是，就在這種詭異的平靜下，就在衛(wèi)長風扎根基層調查改革真相的時候，就在慕容素每天留宿小院，甚至偶爾還會和李道生一切在大梨樹下賞雪的時候，時間慢慢過去。
大雪下了五天而止，緊接著便是云開見陽。
剛剛積下來的厚重積雪在春日的陽光下融化著，山間開始響起了清脆的泉聲。飛鳥紛紛從天空和樹洞中冒頭出來，在枝頭上呼朋喚友。
驚蟄！
雷鳴陣陣，第一場春雨就在積雪剛剛消散之后沒多久悄然降臨，簌簌瀝瀝落在了朔雪宗的山頭上，將建筑工地外明晃晃的陣法，連帶整個八十三領，都籠罩在了一片云霧當中。
衛(wèi)長風就像是個普通的農民一樣，身上穿著粗布短衫，褲腿高高地挽起來，踩在還有些冰冷的淤泥里面，跟著幾名一看就歲數(shù)不小的老年修行人在田地里冒著細雨勞作。
旁邊一名老嫗喜笑顏開：“今年春雨來得早，春雷一過就是一場好雨，不用等到清明就可以點種，再用幾層陣法保溫防風，這一季的短山蒛一定長得比去年秋天還要好！”
衛(wèi)長風對此已經熟門熟路，短山蒛是煉制補氣丹所需要的一樣靈藥，不管是哪個等級的補氣丹，都需要短山蒛在其中發(fā)揮效用，因此需求量十分大。
以前的八十三領，或者說現(xiàn)如今大陸上所有其他的宗門，都是從民間收購短山蒛。而這些短山蒛往往來自于山間采集，或者是少量的凡人種植。
雖然野生藥材的藥效顯然更加濃郁，但是這也只是相對來說。
野生藥材良莠不齊，并且獲取困難。就算有凡人種植短山蒛，為了保證靈氣充足，也只能在山地上開辟小塊藥田，所以產量更低。
這些紆尊降貴來種地的修行人給衛(wèi)長風算過一筆賬。
一個經驗豐富的采藥人從野生采集的短山蒛，能夠順利入藥的大概占據(jù)八成。在轉賣和干燥處理的過程中，又要損失大概半成，加上運輸損壞還得少半成。最終成藥的短山蒛只有采集量的七成，而這七成當中，大概卻只有兩成的藥材，能達到比人工種植的短山蒛更好的功效。
所以普遍來說，大部分的煉丹師用的短山蒛，都并不比現(xiàn)如今他們種植的藥材藥效更好，并且質量不均，成丹率才會飄忽不定，影響深遠。
而只要修行人出手，利用陣法聚集靈氣、保證短山蒛的生存環(huán)境，普通的田地當中也能夠大量產出藥效有保證的短山蒛，并且藥材質量均勻，在煉制丹藥的手熟感上十分有利。
再加上良好的肥料，悉心照料的田畝中，優(yōu)秀的農修甚至能種出堪比野生頂尖藥材質量的短山蒛。
這些藥材拿到朔雪宗出手，換取大量的靈石。朔雪宗得到這些藥材之后，也能夠大大提升靈丹的產量。不管是提升弟子修為，還是與外界進行交易，朔雪宗內外怎么都不會虧本，反而大賺。
這樣的模式，簡直讓朔雪宗變成了一個永動機。
更不要說催生靈樹生產木材，修行人開辟礦洞增加礦產，修行人精煉煉材等等。
衛(wèi)長風甚至看到有些比較富庶的領地，凡人的農民都已經用上了精鐵農具，鐵匠用上了寒鐵錘，馬車的車軸上的都是飛舟用的潤滑油脂，整個八十三領簡直就是座飛劍一樣不斷繁榮。
這位圣劍宗的圣子，徹底癡迷了！
每天白天，衛(wèi)長風都跟隨者這些修行人共同勞作，免費打工。偶爾去領主府或者朔雪宗的外館詳細了解改革的新法，學習因地制宜的靈活思想。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間里，點著靈燈將自己學習的內容和心得全部寫下來，已經寫了厚厚的好幾本。
至于朔雪宗？什么李道生的修為、慕容素的修為？風河帝國的龍氣從何而來？重要嗎？
在他看來，這才是朔雪宗能夠橫戰(zhàn)天下的底氣，只要學會了朔雪宗的改革之道，還怕會被朔雪宗超過？到時候圣劍宗再不濟也會和朔雪宗齊頭并進，第一圣天算個屁?。?p> 葉摘空再厲害，就算成神，他能是毀滅天下嗎？
成神的能有幾個人？可這天下，才是所有宗門的根基！
就在他廢寢忘食的觀察和學習中，春雨下過了幾場，天氣漸漸轉暖，隨后乍暖還寒，然后再還暖。一個月的時間眨眼而過。
清明，已經近在眼前。
朔雪宗的山門前再次聚集起了大量的修行人，只不過，這一次趕來的人都顯得格外沉靜。來到朔雪宗附近便自行安扎下來，不行動，不做聲，甚至沒有互相的交流。
而且能夠公開來到這兒的，大多都是曾經與朔雪宗關系不錯，尤其是沒有參加過上元事變的各方勢力。因此在人數(shù)上，就顯得有些寥寥了。
李道生站在宗主峰上隔空王者山門偶爾零星幾個上前來遞拜帖的人，不由得笑了：“一群小人?！?p> 慕容素掃視周圍的空間，便感覺到虛空中無數(shù)道目光正落在朔雪宗的山間。因為沒有護宗大陣的遮擋，這些目光顯得如此赤裸，侵略性極強。
“哼！”
果然是一群小人！
“錚——?。 ?p> 朔雪劍的劍鳴自朔雪峰深處而來，冰寒的劍氣沖天而起，擴散到整個朔雪宗的上空。猝不及防的進攻，讓偷窺者們來不及應付，幾道隱約的驚呼從虛空中傳來，頭頂?shù)奶炜毡阕屓烁杏X澄凈了不少。
慕容素微瞇雙眼盯著上方，冷聲道：“失敗者，就要有失敗者的覺悟！”
幾聲微不可察的輕哼響起，空中那些目光便退避三舍。
柯鈴的身影從遠方出現(xiàn)，落在了慕容素和李道生的身前，說道：“宗主，師父說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p> 李道生抬頭看了看天頂?shù)奶枺袛嗔艘幌聲r辰說道：“那就準備開始吧，也快要正午了?！?p> 柯鈴點點頭，轉身再次去了禁閉洞的方向。
沒過多久，四長老便帶著已經被陰陽鎖封禁了修為，并且上了枷鎖的云水月從禁閉洞當中走出來。十六名通明境界的弟子，兩名造化境，外加四長老一名人仙押送。
慕容素的身影落在了山門前，李道生跟隨在她的身后，落在山門外已經有些殘破的平臺上，揮揮手，背包中的人道爐凌空而起，落在了平臺的鎮(zhèn)中央，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
朔雪宗的宗門鐘聲隨之傳來，無數(shù)的弟子如同潮水一般從山門中涌來。來觀禮的各方修行人也從對面而來，只是這些人就顯得有點寒酸了，三三兩兩，零零星星。
真正的觀禮人，都隱沒在虛空。
第一圣天主峰大殿的深處，一股能量波動緩緩蕩漾開來，如同春風一般和煦溫柔。但是感受到這股波動的人，都是忍不住心驚肉跳。
他們知道，這是葉摘空從閉關修行當中蘇醒的征兆。
而今天，正是朔雪宗公開處刑云水月的時候。
“宗主……”一名內務堂侍衛(wèi)硬著頭皮上前，照例上前應聲。
葉摘空蒼老的嗓音響起，在整個大殿當中回蕩：“叫冼清秋和葉思云來。”
“是！”內務堂侍衛(wèi)領命而去，離開大殿之后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有圣子和大小姐在壓陣，也省得波及我們這些人了。他的身形一閃，速度極快，赫然是一名通明巔峰，只差半步便可以晉升造化境的存在。
此人離去片刻，冼清秋和葉思云便前后趕到了主峰大殿。經過通報之后，來到了大殿的深處。隨著深入，光線漸漸變得暗淡，周圍只留下了靈燈淡淡的光芒。
隔著一道簾幕，冼清秋和葉思云在門外站定，拱手叫了一聲“宗主”和“父親”，等待葉摘空的問詢。
冼清秋的眼眸微微低垂，整個人顯得更加沉默。他的心中藏著無限的恐懼，生怕神魂中的魂咒被葉摘空一眼看穿。如果是其他的至仙，他還不至于如此害怕，可是葉摘空？
從小到大，葉摘空就像是一座高聳的山崖，高到讓冼清秋抬頭望不到山頂，永遠都無法窺見山崖真正的面貌。而他就一直生活在山崖的陰影之下，努力地長高，努力地攀升，可是卻總有一種，終其一生都無法攀登到這座山峰頂端的壓抑。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無所不知，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葉摘空！
于是他忐忑著，卻又被魂咒收束著有關魂咒方面的情緒波動，搞得他不上不下，反而更加難受起來。
葉思云意外地看了一眼平日里張揚的冼清秋，太陽輪也不戴了，也不先開口說話了，今天這貨怎么這么老實？
一看之下，只見冼清秋的臉色有點難看，葉思云愣了愣，隨即恍然。
門前雪的計劃失敗，眠龍谷損失三名人仙，冼清秋怕了？你也有怕的時候？
想到這里，葉思云就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而這個時候，簾幕當中響起了葉摘空的聲音，打斷兩個人各自的思緒。
“太上長老如何？”
葉思云立刻也是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充滿了遺憾：“太上長老傷勢太重，龍氣自爆的眾生之力本就克制仙力道則，上官晴又同時出手，讓太上長老直接損傷了本源。按照太上長老自己的斷定，剩余的壽元應當已經不足……三年……他自請冰封，為圣宗留下最后一戰(zhàn)的力量?！?p> 簾幕當中亦是沉默了片刻，葉摘空才輕輕“嗯”了一聲：“準了！朔雪宗？”
冼清秋剛剛壓下心頭的忐忑，聞言立刻說道：“朔雪宗如今已經重建，圣劍宗派了衛(wèi)長風前往朔雪宗求和，一名高手都沒有帶，狀若質子，簡直……恬不知恥！承御帝國方尚且沒有任何行動，估計在英杰匯之前，是不會動作了。”
葉思云也是鄙夷道：“聽說慕容素走火入魔，我圣宗要對付朔雪宗的時候就把衛(wèi)長風關起來，讓印成出面。等到失敗了，又把印成關起來，讓衛(wèi)長風出來求和。打定了主意覺得朔雪宗不會動他，簡直就是跟市井無賴一樣！”
葉摘空卻并未對此發(fā)表看法，或者并不屑于進行評價，只是再次問道：“公開處刑，可是今日？”
冼清秋算了算時辰，心情復雜：“應該已經開始了?！?p> 大長老上前來，宣讀了云水月不容饒恕的罪行，譴責第一圣天的齷齪行為。郁錦的尸身作為鐵證，被鐵鎖捆住，高高懸掛在朔雪宗滿目瘡痍的山門中央，鐵鎖纏繞著山門的柱子，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絞刑架。
隨著云水月的出現(xiàn)，現(xiàn)場的氣氛徹底陷入了低谷。
所有人都在看著已經雙目無神的云水月，往日里雍容華貴的二長老，如今依舊風韻猶存，甚至沒有任何的傷勢?？墒撬哪请p眼睛已經死了，心也已經死了。
隨著大長老揮手，便有通明弟子將枷鎖卸下，由李道生解開陰陽鎖。兩名造化境高手將云水月架起來，扔進了人道爐當中。
進入人道爐，云水月便如同進入了對沖的金屬一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束縛在整個爐膛的正中央，一動不動。
爐口隨之緊閉，只留下人道爐周圍的風洞當中，能夠隱約看到云水月的身影。
“行刑！”
慕容素一聲令下，大長老頓時催動人道爐。鮮紅色的火焰自翠綠色的人道爐中燃起。沒有任何的慘叫，沒有人什么灰飛煙滅。
無論是觀禮人還是窺探者，他們都從風洞中清楚地看到，云水月在這片詭異的鮮紅色火海中，就像是一個睡著的嬰兒一樣，臉上甚至露出了解脫的表情。
甚至沒有任何痛苦的，云水月的身體在令人不寒而栗的寂靜中消融，只剩下了體內能量逐漸擴散再聚合，涓涓細流匯聚在人道爐的最上方，形成一顆散發(fā)著淡綠色微光的丹藥。
微光和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臉，照亮著他們情緒莫名的表情。
甚至相隔千里萬里，照亮了冼清秋、葉思云和葉摘空的眼底。
所有人都知道——戰(zhàn)爭，從今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