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雨季將至
“姨母,對于這些事情,您平日里可曾聽武威候說起過?”李宏毅悲痛問道。
武威候夫人淚水漣漣,以帕掩面,低聲啜泣,連連搖頭:“平日里侯爺鮮少在家中談及公事……這些書信,這些東西……都是自他書房當(dāng)中發(fā)現(xiàn)。那間書房,從來也都不允許我們?nèi)サ?,縱然是我,也沒有進(jìn)過那扇門,不過……”
“不過?”李宏毅問。
“不過偶爾的時候,我也曾經(jīng)聽侯爺說起過……”武威候夫人抬頭,似乎在忌憚著什么。
李宏毅當(dāng)即表示:“姨母,您聽到過什么,大可以都說出來!有我在,有六扇門在,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可以保證姨母的安全!”
李道生就在旁邊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早就安排好了一樣,才知道李宏毅讓自己來這里的作用是什么。
武威候夫人哭了一陣,終于再次開口,說道:“我也只是偶然去書房送吃食的時候,聽到侯爺在書房中喃喃自語,提及到什么‘收入’,什么‘殿下’,還有什么‘器物’之類的,并沒有聽得太過真切。”
李宏毅和李道生對視一眼,再次問道:“可聽到過武威候說起的是哪位殿下?”
武威候夫人抬頭,眼中充滿著濃濃的忌憚和遲疑。
可是在李宏毅“鼓勵”的目光注視下,武威候夫人終于開口說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有一次,我就聽到侯爺在書房中和去兒說起販鹽之事,說是……太子殿下!”
“嘶——”李宏毅大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嚇了李道生一跳。
“姨母!”他臉色凝重,盯著武威候夫人沉聲道:“這些話事關(guān)重大,您可確定?”
“……確定!”
“好!”李宏毅站起身來,搖了搖頭說道:“姨母,今日我們問過的這些話,還請姨母務(wù)必要保密,否則恐怕侯府不保!不過請姨母放心,宏毅一定查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若是武威候真的是受到權(quán)勢脅迫、身不由己,那只能說明罪在他自己。我保證,武威侯府一定不會受到牽連?!?p> 武威候夫人點點頭,淚水不止。
李道生知道這一場大戲已經(jīng)接近尾聲,而這個時候,也該他上場了。
“獨孤夫人,雖然話是這么說,可這件事情畢竟事關(guān)重大。有關(guān)武威候販賣私鹽的證據(jù)我們都要搜查帶走,還有這些年來的贓款,按照規(guī)矩是必須要抄沒的?!?p> “李大人!”李宏毅焦急道:“如今武威侯府剩下這么大的一個攤子,姨母又是一個人在家,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若是這個時候?qū)⒓耶a(chǎn)抄沒,這不是逼著她到絕路嗎?!你且先慢來,我們先調(diào)查事情的始末,然后我親自去向父皇請罪可好?”
李道生堅決搖頭:“殿下,陛下的性情你是了解的,我新官上任,頗受陛下信任,怎么可能做出這等徇私枉法的事情?贓款就是贓款!必須要抄沒!”
“你!”李宏毅怒不可遏:“你簡直不可理喻,不近人情到如此的地步!”
“呵呵!不好意思,三殿下。”李道生冷笑:“我要聽皇命的。”
兩人冰冷對峙,武威候夫人連忙勸說道:“殿下,李大人,還請不要為了我們的事情鬧得不愉快。既然是皇命,那我便認(rèn)了。請李大人將家產(chǎn)抄沒,我一個女子什么也做不了,也算是配合調(diào)查,為侯爺償還罪孽了吧!”
說著,她便再次哭出了聲。
李宏毅“痛心疾首”,無奈道:“這樣吧!李大人,抄沒的家產(chǎn),你且拿八成,剩下兩成,我從我自己的腰包里掏給你,補齊了數(shù)量,也不算違抗皇命了,你覺得如何?”
李道生糾結(jié)片刻,終究點了點頭:“好吧!”
得到了命令的皇家親衛(wèi)沖進(jìn)了武威侯府,書房、銀庫、房契、地契,無一幸免,就連家中的古董擺件都被洗劫一空。
武威候夫人看著空蕩蕩的侯府,心中五味雜陳。但是她也明白,若是不付出點什么,怎么能讓李宏毅保她的安全?至少這偌大的家業(yè),還剩下兩成。
也罷,她一個婦人,從此以后又用得了多少?
就……讓它去吧!
她一轉(zhuǎn)身,皇家親衛(wèi)滿載而歸。
臨走的時候,李宏毅拍著胸脯保證:“姨母您請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絕不會有后顧之憂?!?p> “那就拜托殿下了!”
“李大人!”就在半路上,李宏毅突然掀起了馬車的車簾,邀請李道生上車同行:“我突然想起點事情,要和李大人說?!?p> 李道生卻笑了笑,搖頭說道:“殿下,這些抄沒的家產(chǎn),還請殿下親自護送回宮,我自然是分文不取。武威侯府一事牽扯極廣,陛下就給了這么幾天,你我不如分兵兩路。我現(xiàn)在就去調(diào)查武威侯府所有的產(chǎn)業(yè),將賬房叫過來查驗賬本,還有那些販私鹽的護衛(wèi),相信從他們的口中能調(diào)查到些許有用的消息?!?p> 李宏毅倒是有些意外,不過想到李道生過去出手闊綽的那幾次,便有些釋然了,點頭說道:“好,那我便等著李大人的結(jié)果了。”
于是兩個人就在朱雀大道上分開,李道生帶著六扇門的人,還有一隊皇家親衛(wèi)隨行,開赴武威侯府在外面的產(chǎn)業(yè)。
其中最大的一處,就是一座巨大的酒樓,也是武威侯府銷贓私鹽的地方。
六扇門的人沖進(jìn)去,將一應(yīng)核心人員全部押住,稍加恐嚇之后,很輕松便得到了這些人的口供。樹倒猢猻散,再忠心耿耿的人,在面對武威侯府的注定破敗之下,都再也沒有任何信念。
尤其是在賬房的嘴里,得到了許多武威侯府和東宮的交易。
這些人李道生都送到了刑部大牢,供詞讓皇家親衛(wèi)帶給了李宏毅。至于剩下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他出場了。
人證物證都在,如何炮制還不是李宏毅自己說了算?
果然,三天之后,李宏毅上疏奏報了這一次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直言說太子李宏圖為謀私利,脅迫武威候為其大肆斂財,先是販賣私鹽,抽成頗多。后來武威侯府竟然被抽得入不敷出,只好動了歪心思。
按照獨孤鳴的供詞,自己開始盜取禁庫的那段時間,武威侯府確實十分艱難,甚至馬車輪子壞了都沒錢換,武威候甚至讓他偷偷去典當(dāng),卻絲毫沒有怨言,仿佛忍氣吞聲。
隨后,戶部也提交了相關(guān)證據(jù),證明太子在皇宮之外擁有大量的房產(chǎn),大部分都掛靠在他母親韋貴妃的弟弟名下,其中包含大量的房產(chǎn)、田產(chǎn)、佃農(nóng),錢莊的金銀靈石,甚至還有許多私人武裝。
然后刑部也……
“膽大妄為!他想做什么?”李道乾聽得勃然大怒,大殿上群臣跪伏,鴉雀無聲。
這個時候,李道生卻干咳了一聲,似乎打算開口說點什么。
李道乾眼睛一橫,厲聲呵斥:“閉嘴!”
李道生委屈巴巴,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喘了兩口粗氣之后,李道乾才平靜下來:“丑事一樁,丟盡了朕的臉面!責(zé)備太子,給朕去皇陵守陵六個月!月白漪隨行,給我好好教導(dǎo)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李宏毅心頭狂喜,但是臉上卻露出了悲戚的神色,勸說道:“父皇,我覺得皇兄可能是一時被人蒙蔽,應(yīng)當(dāng)處死前少傅文荼以儆效尤,至于守皇陵,太苦了點……”
“你也閉嘴!”李道乾毫不留情道。
“兒臣遵命!”李宏毅自覺仁至義盡了。
散朝之后,太子李宏圖去皇陵守墓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間承天京當(dāng)中流言滿天飛,許多人都在懷疑,太子是不是就從此失勢了?不少人開始瘋狂地尋求新的庇護和后路,一時間雞飛狗跳。
可是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真正朝堂的核心人物,卻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絕對的沉默。
其中最開心,當(dāng)然是李宏毅。但是他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偷偷高興,表面上對外宣稱自己悲痛萬分,加上痛定思痛,決定吸取前車之鑒,自圈皇宮內(nèi)遍讀詩書經(jīng)典,和太子皇兄一起“自省”。
一方面是為了表明自己的賢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表示自己一定老老實實的,肯定不會趁著太子不在就打壓太子的勢力發(fā)展自身。
但是有腦子的官員都知道,什么自省都是屁話,一個是自己圈禁,一個是被困皇陵,這能一樣?
所有人都看到了京城的天空飄來了一大片的陰云,隨著連綿的春雨而來,仿佛要將整個朝堂翻個天翻地覆。太子一系的官員人人自危,三皇子麾下的文官則是揚眉吐氣,摩拳擦掌。
一個月的時間,這是李宏毅給所有人留下的時間。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他真的自圈在皇宮之中,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眾人的目光中。早朝不去,政事不問,整個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眾人都嗅到了這片寧靜當(dāng)中醞釀著的狂風(fēng)暴雨的味道。
于是,大量的武官開始申請外調(diào),借口很多。或者是因為北方軍防改制,或者是因為南方數(shù)州開始出現(xiàn)蝗災(zāi)的苗頭,或者是之前在靖州的軍團回防的安排。
是的,靖州的軍團開始回防了。
自上個月談判結(jié)束之后,整個靖州都松了一口氣。但是陳兵在邊境的七大軍團整整三百萬大軍卻一直都沒有返回,對外宣稱原地休整。
許多人都不明所以。
靖州靠近邊境,又處在西北,本身征戰(zhàn)許多物資匱乏,商業(yè)、農(nóng)業(yè)都不發(fā)達(dá),大軍在邊境休整要浪費多少的人力物力?
只有李道生和李道乾心中清楚,這是對朔雪宗的警告。
七大軍團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碾盤,在靖州邊境上落腳,就像是壓住了朔雪宗的脊背。一旦李道乾有意,三百萬大軍立刻就可以開拔,直接沿著邊境而下,不出一個月就能夠抵達(dá)通州廉州,將朔雪宗和八十三領(lǐng)團團包圍起來。
他早就知道,在神幕碎片事件結(jié)束之后,或者說是在神幕碎片事件開始之前,李道乾就已經(jīng)有了動朔雪宗的打算,所欠缺的,只不過是一個合適的理由,一個聚集大軍的手段而已。
英杰匯兵壓白鹿,不過是提前預(yù)演和試探,本來應(yīng)該有下一步的行動的,怎奈何天圣帝國突然行動,打亂了李道乾的計劃,這才一直都沒有成行。
現(xiàn)在,也是時候了?
果然,就在清明過后的這天早上,小胖子薛崇廉登門拜訪。
“我爹說,鎮(zhèn)國公最近可能會請主上過府一敘?!?p> “有說是什么事嗎?”李道生問。
薛崇廉搖頭:“他沒告訴我,但是之前鎮(zhèn)國公在早朝的時候曾經(jīng)被皇帝留下來過一次,就是前天的早朝,我跟主上說過?!?p> “嗯……”李道生點點頭,知道李道乾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不過距離英杰匯過去了這么久,也虧得他居然能考察這么久。
他站起身來說道:“若真等他找上門來,那就落入下乘了。你在鎮(zhèn)國公府有什么朋友嗎?”
薛崇廉聞言,略微有些赧然:“我與鎮(zhèn)國公的女兒裴媛媛青梅竹馬……”
“這……不好吧?”李道生覺得有點不靠譜,一個三十幾的大男人上門找別人家的女兒玩,就算是在前世,也不是什么要臉的事兒。
“可以帶上采蓮,我們?nèi)齻€都是青梅竹馬?!?p> “那還行?!崩畹郎c點頭說道:“去送拜帖,就說我們?nèi)蘸笕ユ?zhèn)國公府訪友,順便我也要拜訪一下鎮(zhèn)國公這位半步人仙的大高手?!?p> 薛崇廉點點頭,離開青龍府去送拜帖了。
三天之后,李道生去欒國公府跟他們碰了頭,也是第一次見到了薛崇廉的妹妹薛采蓮。
說實話,很難看出來這是個能跟獨孤去硬剛?cè)哪甑呐泻澜堋?p> 薛采蓮生得嬌俏可人,一張玲瓏的瓜子臉,精致的無關(guān),嘴角天生帶笑,還有兩個酒窩。尤其是一雙眼睛,眼角微微帶著弧度,顯得調(diào)皮靈動,一直在打量著李道生。
“你好?!崩畹郎鷮c頭示意。
薛采蓮也是說道:“你就是我哥說的那個絕世天才?我們打一場吧!”
“采蓮!”薛崇廉嚇了一跳,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李道生。
李道生卻只是呵呵一笑,不過還沒等他說什么,卻突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正從遠(yuǎn)處而來。
“李道生——!”
他不由得皺了眉頭,一回頭就看見了那個身穿淡藍(lán)色衣裙、脖子上戴著圍巾的圓臉姑娘,不過這一次,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光頭的老和尚。
薛崇廉和薛采蓮立刻施禮:“見過郡主,見過千慧大師!”
他就是千慧?那個瓦罐寺在承天京的質(zhì)子?李道生看向這個老和尚,只見他慈眉善目,一副和藹的模樣,不像大師,像個帶著孫女出來逛街的普通老頭兒。
老和尚的目光和李道生的對上,兩個人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審視。
李道生錯開他,看向李濼:“你怎么又來了?”
“什么叫我又來了?”李濼不悅:“我都多久沒去找你啦?太子失德被罰,李宏毅自圈,李宏楠都不蹦跶了,我身為長輩也不能隨便動,都快憋死我了!今天聽說你要跟薛采蓮去找裴媛媛,我才趕緊跑出來找你,省得你被別的女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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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廉和薛采蓮都是看向了李道生,眼神古怪。
“咳!”李道生一瞪眼睛:“胡說八道什么?我是去找鎮(zhèn)國公的,找裴媛媛的才是胖子跟他妹妹?!?p> “我不信,我要跟著去!”李濼搖頭。
李道生勸說道:“今天我是為了正事兒去的,要不你先等等?等我回來以后再找你。”
“你以為我不知道咩?”李濼一副我已經(jīng)看穿你的模樣:“你就是在敷衍我,什么等你回來再找我,你才不會找我呢!反正我不管,我今天就跟定你了!”
千慧這個時候笑了笑,對李道生說:“郡主求了陛下好久,才得到一天的空閑,明天就要繼續(xù)留在宮里,不知道何時才能出來。李大人,看在郡主一出宮就來找你的份兒上,是不是……”
“誰誰誰誰……誰一出宮就找他了?”李濼小臉漲紅:“我才沒有!”
李道生搖了搖頭,嘆氣道:“行吧,不過到時候我要跟鎮(zhèn)國公說正事,你不能聽懂嗎?”
“唔……”李濼有些猶豫。
不過一抬頭,他就看見李道生要有變臉的跡象,頓時點頭如搗蒜:“行行行!到時候我不聽行了吧?哼!就知道欺負(fù)我。”
薛采蓮的眼睛在他們兩個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估計腦子里已經(jīng)補了三十萬字的小說了。
不過你還看薛胖子是什么意思?
李道生不由得菊花一緊,趕緊說道:“快點上車出發(fā),再不走就怕還有其他麻煩的人要來了!”
李濼鼓著臉,知道李道生是在說她,心中怨氣十足。
薛崇廉也是無奈,哪邊他都得罪不起。總之,胖子讓欒國公府的下人又備了一輛馬車,一共三輛車排成一排,前往了鎮(zhèn)國公府的方向。
李道生坐在馬車當(dāng)中,先開簾子抬頭看了看有些陰沉的天。
雨季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