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但筆法姿媚,字勢豪健,痛快沉著,顯示著這艘畫舫的與眾不同。
這面大旗一展,本就熱鬧非凡的汴河上下,再次掀起一股沸反盈天的浪潮。
即便是對當前形勢并不怎么熟悉的李重陽,見到這艘裝潢精美、十分霸氣的畫舫,也知是誰家所有。
當今汴梁,有如此財力和聲勢的蔡姓人家,除了四度拜相的蔡京蔡公相一族,再無他戶。
而李重陽也聽綠蘿提過,今夜的汴梁詩會,好像便是由蔡京五子蔡鞗主持的。
蔡家的畫舫一到,自然標志著,這場聚集了大宋京師權(quán)貴子弟和俊男靚女的汴梁詩會,正式拉開帷幕。
果然,巨型畫舫穩(wěn)穩(wěn)停在江心后,絲竹聲起,鼓樂齊鳴。
樂聲中,畫舫第三層的平臺上,迤邐行出一群衣帶飄飄、濃妝艷抹的女子。
水袖一甩,柳腰微拂,便在這汴河之上,翩翩起舞。
清脆悅耳的歌聲也好似天籟一般,伴著樂聲和舞姿,悠揚而起。
“窣湘裙,搖漢佩。步步香風起。斂雙蛾,論時事。蘭心巧會君意。殊珍異蛾,猶自朝臣未與……”
一出《薄媚大曲》演罷,樂聲漸息,舞女退去。
畫舫之上,薄霧之中,緩步行出一個頭戴玉冠、腰束錦帶、寬袍窄袖、全身潔白的俊美公子。
因為間隔太遠,李重陽也看不清這公子具體模樣。
但只觀其昂然立在燈火之中的風度,便知是個貴不可言的富家郎君。
此人一出,汴河上下,頓時一陣騷動。
特別是周圍的女眷,更是尖叫連連。
“哇,這便是蔡五郎么,怎生這般俊美?”
“東京六公子之首,要是長得不美,豈非浪得虛名?”
“如此俏郎君,若是哪家娘子能夠嫁與他為妻為妾,真是死了都值啦?!?p> “你這妮子想得倒美,以蔡家今時地位,非得是皇親國戚、王侯貴胄家的娘子才配得上他。”
“這倒也是。聽說蔡家五郎不僅人長得俊美非凡,而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特別是那一手字畫,頗得公相真?zhèn)?,連官家也極為贊賞哩。這等身份,這等才學,如我等女子,焉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嘻嘻,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我可從在宮里當差的表兄那聽說了,近日宗正寺已在為官家最寵愛的茂德帝姬挑選駙馬。而這蔡家五郎,便是位列榜首的人選哩?!?p> “真的?難怪這次汴梁詩會由他主持,估計也是為迎娶茂德帝姬增加籌碼吧?!?p> “嘿嘿,恐怕的確有這層意思在哩。畢竟,蔡五郎雖然文才風流,但終歸未曾進士及第。而那茂德帝姬,據(jù)聞生得傾國傾城、美.艷無方,堪稱我大宋第一美女。兼且她也精通詩詞音律,尋常男子哪能獲得她的芳心?非得是那狀元之才、潘安之貌,方能讓她傾心哩。”
“今夜若蔡鞗在這汴梁詩會拔得頭籌,必定能夠再添風采,指不定便能打動了那帝姬喲?!?p> “咦,你這一番分析,還真有幾分道理?!?p> “看來,今晚的汴梁詩會,拔得頭籌的,必然便是蔡五郎了?!?p> “是啊,若論文才風流,當今汴梁子弟中,哪個能與蔡五郎相提并論呢?”
“若這蔡五郎真的能夠娶得茂德帝姬,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哩?!?p> “唉,這般說來,我們這些姐妹兒,也只有遠遠望一眼蔡五郎的福分了——”
“……”
李重陽看著傲立畫舫的公子,聽著岸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已暗自在腦海中的搜索框里輸入了“蔡鞗”和“茂德帝姬”幾個關鍵字。
接著,一行行簡明扼要的信息便呈現(xiàn)在腦海中。
蔡鞗,莆田仙游人,蔡京第五子,官至宣和殿待制,娶宋徽宗第五女茂德帝姬趙福金為妻。
靖康元年(1126年),金人南下,與其妻首當其難,被押往金國。
……
茂德帝姬,本名趙福金,宋徽宗趙佶第五女,諸帝姬中最為貌美者,素有北宋第一美女之譽。
封號茂德帝姬,母親明達皇后劉氏。
初嫁蔡鞗,靖康之變時,因金人久聞其美名,點名索要,與其夫蔡鞗及徽、欽二帝一起被俘北上,押往金國。
后被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次子完顏宗望選中,被迫改嫁。
完顏宗望病死后,又被迫改嫁宰相完顏希尹。
天會六年(公元1128年)八月,因谷道破裂,在完顏希尹營寨中去世。
……
看著腦海中這一行行檢索出來的信息,再看著遠處畫舫之上傲然而立的蔡鞗,李重陽只能默默搖頭。
果然,蔡鞗真?zhèn)€娶了這傳說中的大宋第一美女茂德帝姬。
可是,這一對夫妻的結(jié)局,未免太過凄慘了。
特別是身為一國公主、金枝玉葉的茂德帝姬,最終卻淪為金人的玩物,實在令人扼腕。
明白了蔡鞗和那茂德帝姬的最終命運,李重陽再看遠處那風流無限的翩翩佳公子,心中只有悲涼。
任你現(xiàn)在是豪門子弟、皇親國戚,威風不可一世,三四年后,也將淪為金人的階下之囚,連自己女人的清譽和性命都保不住。
可悲!
可嘆!
可憐啊!
不過,此時此刻,瀟灑俊雅的蔡鞗哪會料到自己以后的結(jié)局。
聽到此起彼伏的贊嘆之音,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環(huán)視汴河上下一圈,然后把折扇一展,朗聲吟道:“小窗開宴,草草杯盤具。歡喜走兒童,慶生朝,一年一度。風光好處,恰是小春時,香泛泛,酒醺醺,一曲歌金縷。承蒙列位郎君,諸位娘子不棄,前來參加這一年一度汴梁詩會,五郎這廂有禮了?!?p> 話音落地,蔡鞗順勢把折扇一收,抱拳向四周作揖一圈。
這時,汴河上下,極為配合地響起叫好之聲。
“好!”
“五郎好文采!”
“五郎好風.流!”
“五郎不愧是五郎,出口成章,好!”
“五郎之才,我等拍馬難及,佩服!佩服??!”
“……”
一句句生硬簡單的拍馬屁之語此起彼伏,聽得岸邊的李重陽尷尬癌都快犯了。
傻.逼二百五,這么冷的天,還搖個破扇子,冷不死你。
到時金兵南下,你們這里有一個算一個,恐怕都會家破人亡。
只不知那時,一個個是否還有今晚的風.流雅興了。
“船家!船家!”
正當李重陽躍下船頭,一邊拿著繩索往堤上的船栓系著,一邊在心頭腹誹之際,背后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呼喊。
李重陽扭頭,便見夜色朦朧的楊柳下,站著兩個少年公子。
一個錦衣華服,身材修長,手上也裝逼似地拿著一把未開的折扇。
微風拂過,吹得他衣袂飄飄,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而另一個,個頭比之矮了幾分,身著藍衫,頭扎青巾,腳蹬步履,儼然一副小廝打扮。
即便燈火較暗,李重陽也看得分明,這一主一仆兩位少年,長得那是細皮嫩肉,俊秀非常。
特別是那手持折扇的華服公子,臉上皮膚竟比尋常女子還白上三分,五官也精致得有些過分。
“人妖!”
“小白臉!”
看著那白面公子,再對比下自己渾身上下古銅色的肌膚和腱子肉,李重陽打心眼里涌起一股輕蔑。
這主仆二人,看來也如那些畫舫上權(quán)貴子弟一樣,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豪門紈绔,除了附庸風雅的本事外,卵用沒有。
在心頭仇富似地罵了兩句,李重陽直起腰,轉(zhuǎn)過身,盯著細皮嫩肉的兩人,隨口淡淡問道:“兩位小官人,喚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