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之力，三階
死亡是一場(chǎng)美麗壯烈的煙火。
極盡榮耀之后，是無盡的孤獨(dú)飄零散落。
當(dāng)天地陷落，當(dāng)陰陽逆轉(zhuǎn)，當(dāng)山河咆哮，當(dāng)億萬生靈悲鳴，當(dāng)日月星辰寂滅，仍舊有那么一道身影永恒矗立。
他的雙眸閃亮，他的長(zhǎng)發(fā)舞動(dòng)，他的肌膚銅鑄，他的信念不朽。
他叫凌云霄。
天上天下獨(dú)一無二，無敵中的無敵，不朽中的不朽。
太極隨他而轉(zhuǎn)，兩儀抱守心間。
陰風(fēng)怒號(hào)，吹不動(dòng)他的衣衫一角。
驚濤拍岸，攪不亂他的發(fā)絲一毫。
他的衣衫，太陰與太陽相交。
他的長(zhǎng)發(fā)，青絲與暮雪輝映。
天塌地陷，他的目光穿透了永恒。
不知多少年后。
一個(gè)年輕人著急慌忙跑進(jìn)了圖書館。
他已經(jīng)書荒良久。
縱使世上有書籍萬千，愣是沒有一本可看，真叫人難受得很。
他在浩瀚書海中遨游，唯有留下一聲嘆息，那么多書，相似且無聊。
管理員從他身旁路過，他問了一句：“請(qǐng)問有什么書可以看嗎？”
“這本如何？”管理員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給他。
翻開第一頁，開篇幾個(gè)大字——
“斗之氣，三段！”
他看一眼就迅速合上，放回書架，“這本我看過了?！?p> 他失望且懊惱，這世上真是沒書可看了。
“客官且慢！”
卻見管理員從背后掏出一本書來。
這一本書，名不見經(jīng)傳，如此平平無奇，無數(shù)人曾與它擦肩而過。
“這本書有什么來歷嗎？”少年問道。
“離恨天外，太虛幻境之中……”
“那是紅樓夢(mèng)?！鄙倌臧櫭即驍?。
“說那傲來國(guó)有一女媧補(bǔ)天所剩神石……”
“那是西游記！”
“話說天下大勢(shì)……”
“三國(guó)！”少年差點(diǎn)怒了，說道：“我猜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大郎，該喝藥了？”
“非也！卻也是水滸中另一句話，你一定聽過?！?p> “哪句？”少年皺眉，想他自小讀遍文章無數(shù)，小說名著，各種橋段信手拈來，今日哪有被糊弄的道理？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確實(shí)聽過，這是宋江……”少年點(diǎn)頭，正準(zhǔn)備洋洋灑灑，對(duì)著水滸英雄一番議論，卻見那人抬手示意，止住他話。
“今日要說，是這‘凌云’二字，出在何處，所謂凌云之志，是何等志向，那名喚凌云霄者，是何等樣人，皆在此書之中！”
“竟有如此神奇，是名著么？”
“不是名著，卻是閑書一本?！?p> “那倒正合我意?！?p> 少年本是一無聊寂寞人，也知世上名著甚少，能閱覽其一已是有幸。
更何況文字難嚼，細(xì)細(xì)品味，或許能解其中韻味，匆匆一瞥，只為打消當(dāng)下閑暇心慌，晦澀難懂，反倒令人心昏腦亂，還不如大白話來得暢快。
正欲打開書來，卻被那人攔住。
“且慢，讀此書前，你需有些準(zhǔn)備?！?p> “怎么！”少年怒火中燒，“我還得沐浴焚香，瑤琴鐘鼓，頂禮膜拜才算虔誠(chéng)么？”
“倒不必如此珍重，只是你需做好打算，看或不看，只在一念之間。”
“你到底讓看不讓看？”
少年也是有火氣的，哪里有看本書這么麻煩的？
“看與不看皆可，你若不看，終究是路遙水長(zhǎng)，難再相見。他日回腸夢(mèng)斷，難免問天嗟嘆，此生竟有我未逢之奇遇巧妙？”
少年自然是不信的，臉上顯出鄙夷，“說得好像不看你這本破書，我的人生就少了什么似的。這破書，不看也罷！”
說著就要甩身離去，又止住腳步，回頭問了一句：“我若看了呢？”
“凡看書者須知，書中一切，皆是磨練心智，閑暇取樂之用，一則不能令你富貴大方，二則不能令你豁然開朗，徒增許多感悟，以至于心性大變，白日飛升，從此煥然一新。圖此種種，皆是心生虛妄，不知己也不知人，實(shí)在是落入下乘?！?p> “那上乘呢？”
“能得上乘者，必不是從此書中所得，而是其周遭環(huán)境造化，略有所成，以為是此書所得罷了。個(gè)人所得，皆有不同，不可捉摸，也不可說，所以看官能得中乘即可。”
“那，什么是中乘呢？”
“閱后取笑一聲，不以為有大意者即可?！?p> “那我倒要見識(shí)見識(shí)，還有什么囑咐嗎？”少年見他終于肯放自己安靜讀書了，又問一聲。
“一曰不可棄，二曰不可斷，三曰不可妄斷?！?p> “什么意思？”少年懸著的心又警惕起來。
“我與這作者頗有淵源，此書雖不是我本人所作，卻也見證了作者創(chuàng)作心酸，感同身受，生老病死，災(zāi)厄磨難，世上諸苦，無不逐一品嘗，你看這前幾十回。”
少年將書一翻，抬頭道：“濕噠噠，皺巴巴，還有殘缺刪改。”
“正是作者淚，打濕其中章。以至其似斷非斷，你若看了就知，它本該在這前幾十回終了，此后便撒手不管，任由天高地遠(yuǎn)，從此世上再無此書，也就無有你我這番機(jī)緣了?！?p> “那為何還有這么厚一本？”
“無外乎八個(gè)大字：造化使然，堅(jiān)貞不棄。終使其步步飛升，凌云直上，始自凡人村語，凌亂不堪。再到廟堂高言，初見管豹。又至青云之巔，統(tǒng)御萬天！可謂心神激蕩，字字真章。”
少年已經(jīng)被唬住了，“那說到底，你說的三個(gè)不可，又是什么意思？”
“棄之則心亂，斷之則心煩，妄斷則不太平?！?p> “說大白話！”
“我已說過，此文章本意消遣作樂而已，不過惡搞粗俗之流，然而，忽逢作者心酸苦累，嘗盡世間悲苦，于是心智大亂，文字之間，常常不堪入目，令人棄之厭之，你若因此而棄，則飽嘗作者心酸，而不可得后文之真義，自此心亂不堪，這是其一?！?p> “心煩呢？”
“你若有此毅力，熬過作者血淚，本以為能見到一番微言大義，自此奮發(fā)而起，卻不知，這正是迷茫無端之時(shí)，洋洋灑灑之始，筆下初見鋒芒，而不解其中滋味，以為是筆墨粗俗，若此時(shí)斷之，難免心煩意亂，不知所云?！?p> “妄斷呢？”
“正如前二者所言，如若因此妄下論斷，以為不過是千篇一律，角落藏灰之流，則大錯(cuò)特錯(cuò)。殊不知，自此之后，一字一句，一語一言，皆有其不凡之處，恍如一人徹底醒悟，無窮造化躍然紙上，如神魂遨游九天之上，如凡心頓悟于紅塵之中，有游戲中淋漓之暢快，有嬉笑間怒罵之文章，有粗俗風(fēng)雅之戲言，又有絕塵蓋世之詩篇，于是頭昏眼花，脊背發(fā)麻，心慌意亂，一瞬淚如泉涌，直道是我太虛妄?！?p> 少年都驚呆了。
沒想到，世上居然有人為了騙他買書，竟然這么賣力氣的宣傳一本書。
他淚目了。
于是打定主意，不論如何，先看他幾百章再說。
自此不再理會(huì)他人言語，角落里埋頭看起來。
不久后，真就如那人所言，拍著大腿怒喝。
“這什么玩意？”
“這什么破書？”
幾欲憤然離去。
卻因那人蠱惑，愣是多看了幾章，從此不可自拔，以為神奇，天天來看，越看越是神色嚴(yán)肅，越是大驚不已。
直至看完，終于渾身顫抖，渾身癱軟，淚流滿面。
“這什么破書，這什么破書……”
咬牙切齒，以為不悔。
卻也懷恨在心，怒打一星。
“叫你在這裝，明明是神仙，前面寫得這么爛，裝什么凡人，害我差點(diǎn)錯(cuò)過！”
“我這輩子要是沒看過這本書可怎么辦吶！”
圖書館中那人微微一笑，輕聲吟唱一首詞來。
“浮沉半生，明月夜，望斷天涯。月無言，狂風(fēng)席卷，驚覺微寒。他年寒江初望月，明月不知是我還?？张腔?，徒留塵和影，登天去?！?p> “凌云志，誰人詡，離恨天，夢(mèng)回還。滿頭雪，登臨靈霄山上?？盏每裢羁?，不歷人間怎可閑。凌云霄，劍指蒼穹上，石破天！”
微風(fēng)拂過，掀開了書的第一頁。
那上邊赫然寫著——
“地之力，三階！”